[旋风花]
第一章 龙眠山庄
“旋风花”这三个字,当真像刮起了一阵旋风,在短短的三个月工夫,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武林中人,莫不谈花色变。
旋风花,究竟是什么呢?一阵旋风、一朵紫红的玫瑰花,如此而已。但它竟能使江湖黑白两道的著名人物闻风丧胆,因为旋风花是武林大豪的阎王帖。据说凡是接到旋风花警告的人,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保护如何严密,在一阵不知起自何方的旋风,一朵无可抗拒的花朵下,丧失了生命。这是一件非常离奇而神秘的事,由于一传十,十传百,传说的人们多少总要加油加醋的加上一些,于是把“旋风花”更说得神秘莫测。
但这也不由你不信,在这三个月当中,皖南金刀庄庄主金刀无敌郭东升、伏牛山虎头庄黑虎神侯敞、长安永胜镖局前总镖头罗永椿、神灯教总护法智多星金惟能、和庐山黄龙寺方丈智明禅师等人,都先后死在旋风花下。这六个人,有白道、也有黑道。
庐山黄龙寺方丈智明禅师出自少林寺,是当今几位有名的高僧之一。永胜镖局前总镖头罗永椿,十年前早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神灯教总护法金惟能,一向是足智多谋,是个善用心机的人。黑虎神侯敞则是无恶不作坐地分赃的大盗,是个死有余辜的人。这六个人道不相同,行迳各异,但他们的死法则一,同在旋风花预先示警的三日之后,死于旋风花下。
于是大家纷纷揣测,是仇杀?还是另有原因?因为这六个人无论如何也扯不到一起去的。旋风花为什么要杀他们呢?现在旋风花的警告,又落到另一个江湖大豪身上,这人就是龙眠山庄庄主擎天手李天群。
龙眠山,在安徽桐城县西北,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胜景如画。龙眠山庄,就在龙眠山的东麓,长松修竹,曲水澄潭,景色清幽,这是擎天手李天群的别墅。每当朝阳初升,轻烟如纱,或是夕阳衔山,群鸟归巢,他都会徜徉在山径之间,松林之下。
擎天手李天群今年已经六十有七,看去还只是五十许人,虽然早已退出江湖,但在大江南北,李天群还是一言九鼎,没有人不卖帐的。他和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青峰是连襟,黄山万家三代担任过武林盟主,现在虽然已有多年没选盟主,黄山万家还是显赫的武林世家。擎天手李天群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小云,今年才二十岁。两个门人张义钧、沉宏庆,都是三十开外的人了。
李天群也在不久之前,才听到旋风花的消息,他还不相信天下那有如此神秘之事?但他自己也接到了这份阎王帖子。那是昨天早晨,在他书桌上发现的,一张白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不义之徒三日后纳命”,下面画了一朵紫红的玫瑰花。
旋风花下的帖子上,就是这几个字,李天群早已听说过了,这是旋风花向自己挑战来了。他并不惧怕旋风花来向他挑战,而且他欢迎旋风花来向他挑战。武林中人就是年纪大了,也永远不服老的,何况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令他不舒服的,只是字条上的“不义之徒”四个字而已,他自问几时做过不义之事?
龙眠山庄依然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戒备,但大弟子张义钧和二弟子沉宏庆已经起来,把龙眠山庄的庄丁们作了适当的部署。那也只是暗中加强戒备,外面是看不出来的。第一个赶到龙眠山庄来的是他襟弟黄山万青峰。
这是第三天的中午时光,二弟子沉宏庆值的是日班,他匆匆奔人东厢师傅的书房。他刚刚走近门口,李天群已经开口了:“宏庆,有什么事吗?”
沉宏庆在门口躬身道:“启禀师傅,黄山万大先生来了。”
李天群迅即站起,一手捋须,含笑道:“是你们去把他搬来的?”
沉宏庆嗫嚅的道:“这是大师兄的意思,师傅纵然并不怕了旋风花,但多几个人,也许可以把他拿下,就可揭开旋风花之谜了。”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天群兄,咱们是至亲,你接到了旋风花的通知,照说正应知会兄弟一声才是。”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个身穿天蓝缎袍的红脸老者,此老当然是黄山万青峰了,五十开外年纪,方面大耳,浓眉海口,微见秃顶,手中提着一个长形蓝布囊,他连兵刃也带来了。李天群连忙抱拳道:“青峰兄请坐,兄弟原本不想惊动你的。”
万青峰随手把布囊朝几上一搁,呵呵笑道:“旋风花已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旋风,看他行劲,亦正亦邪,令人不可捉摸,正好趁这机会,截住他问个清楚,否则任由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胡来,当真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了。”一名青衣少女端上茶来。
只听沉宏庆在门口躬着身道:“启禀师傅,霍山霍师叔、青山谢师叔来了。”
李天群笑着问道:“你们还替为师邀约了什么人?”
沉宏庆道:“没有了,大师兄就只通知了万老爷子和霍、谢二位师叔。”说话之时,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一个瘦高老者,看去已经六十出头,是霍山霍天柱。稍后一个中等身材的,也已六旬左右,是青山谢东山。这两人乃是李天群的义弟,和李天群号称皖西三侠,在江湖上名声极着。
霍天柱一眼看到万青峰,连忙拱手道:“青峰兄已经先来了。”
万青峰笑道:“二位来得也并不迟,兄弟也只是刚到而已。”
“小弟见过大哥。”霍天柱、谢东山两人同时朝李天群抱拳行礼。
霍天柱已经急不容缓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位贤弟请坐。”
“大哥接到了旋风花的通知?”
李天群含笑道:“青峰兄且看看这个。”随手把旋风花的那张字条朝万青峰递了过去。
万青峰接过字条只看了一眼,就把字条递给了霍天柱,一面说道:“他若是说和天群兄有仇,也许天群兄和他结有梁子,亦未可知,若把这“不义之徒”四个字加到天群兄头上,那就荒唐了。”
“简直岂有此理。”霍天柱怒形于色的问道:“大哥,这字条收到几天了?”
李天群道:“到今天刚好三天。”
谢东山问道:“大哥可有什么打算?”
李天群依然含笑道:“愚兄本来不打算惊动青峰兄和二位贤弟的,他和我有仇也好,指我不义之徒也好,要取我性命,总得和我照面,我就是要问问他李某和他何怨付仇?他总得还我一句公道来?再就是郭东升老哥,和咱们也相识了几十年,死得不明不白,他也该有个交代的……”
谢东山道:“但他……听江湖上传说,他要取人性命,只是一阵旋风,一朵紫红玫瑰花,没有人看到过他的人。”
“哈哈。”李天群大笑一声道:“谢贤弟也相信江湖上的传言吗?”
谢东山脸上一热,说道:“但江湖上大家都这样说……”
李天群道:“也许看到他的人,已经死了,这叫做死无对证。一个人武功再高,练到飞花摘叶可以伤人的境界。他摘的叶,飞的花,最多也不会超过百步,旋风花岂会凭空而来的?这是因为大家没看到他人,才越说越神秘,愚兄不相信这朵旋风花,会像古时候传说的飞剑一样,能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那样神奇。”
万青峰颔首道:“天群兄说得极是,兄弟也有此同感。”他目光抡动,笑道:“如今咱们有四个人在此,不是兄弟夸口,就算他生了三头六臂,武功通天,也未必得逞。”这话也是事实,他们四个人不但各有一身精纯武功,而且他们每一个人几乎可以代表一个门派。
万青峰出身黄山世家,他曾、祖、父三代历任武林盟主,一套“黄山剑法”集诸家之长,“穿云指”更是武林一绝。李天群是形意门的名宿,以“形意”掌、剑驰誉武林,搏得擎天手的美号。霍天柱是八卦门的高手,一套“八卦游身掌”,无人能够逼近他身子。谢东山是武功门高手,精擅“百步神拳”。以这四个人的武功,若是联手抗敌,委实没有人能是他们对手了。
霍天柱道:“此人真要敢来,正好把他拿下,也可以揭开三个月来谣传的“旋风花”之谜了。”
正说之间,一名青衣使女走了进来,躬身道:“庄主,酒席已经摆好,可以人席了。”
李天群点点头,起身肃客道:“青峰兄,二位贤弟远道赶来,想必腹中饥饿了,咱们边吃边谈吧。”酒席就摆在书房外面一间,四人入席之后,所谈的当然还是旋风花的事,不必细表。
饭后,四人依然回到书房落坐,使女替四人重新沏上新茶,才行退去。大家一面喝茶,一面低声交谈,因为今天是旋风花预先示警的第三天,白天既然毫无征兆,可能要等到夜晚才来。江湖上人多半是夜晚才出动的,因此大家交换意见,如何加强戒备,静以待敌。
套一句老话,所谓光阴如白驹过隙,一个下午很快过去,而时间已渐渐的接近黄昏了。坐在书房里聊天的人还不觉得什么,但李天群的两个门下张义钧和沉宏庆可正在忙着呢。他们指挥着龙眠山庄的庄丁们,分拔提前吃过晚饭,有的配备匣弩,有的配备钩镰枪,分别在书房四周,因地制宜,作了隐密的部署。再由张义钧和沉宏庆两人,各率八名身手矫捷的庄丁,在龙眠山庄巡逻,作机动的支援。在这样严密的布置之下,就算是飞鸟,只要飞进龙眠山庄,也立可发现;一经发现,包管你插翅难飞。
晚餐之后,李天群依然陪着万青峰,和二位义弟在书房品茗谈天。他们脸上虽然平静如亘,但每人都把自己的长剑放到身边,就是坐的椅子,也都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最有利的角度。譬如李天群他是对方下手的目标,他是坐在靠北首墙下,面对南首花格子窗,至少还有一丈多远。他左首是万青峰,右首是二位义弟霍天柱和谢东山。
书房外面是起居室,门口有大弟子张义钧和八名庄丁守着,如果有人要进来,必须先通过张义钧这一关,那么里面的人自然也可以及时发现,剩下来就是南首的窗户了。窗房自然是最为重要的一处,张义钧早已在两侧安设了八名匣弩手和八名手持盾牌的钩枪手。
对面隔着一排花盆,则埋伏了八名匣弩手,一旦发现有人,匣弩手立即发射匣弩,钩枪手负责拿人。假如有人穿窗而入,万青峰和霍、谢二人随手可以把来人挡住,何况擎天手李天群一身武功,也毋须别人保护,足可应付突袭。
这样安排,李天群先前还并不赞成,因为大家把他当作了被保护的人。还是万青峰再三劝说:“对方既然把你当作目标,咱们就不妨将计就计,把你当作饵,只有把饵放在里首,他才会冒险深入,大家就可把他截住。咱们都是自己人,还有谁不知道你的武功修为,并不在咱们三人之下?根据传说,对方实在太神秘了,所以只能智取。”这样李天群才算答应下来。
旋风花既然下了预告,今晚已是第三天,他一定会来,事情会在随时随刻发动,每个人也都是随时随刻的提高警觉,准备出手,这气氛当然是紧张的。现在已是初更时分,龙眠山庄广大的庄院,入夜之后,已经熄去灯火,一片黑沉沉的,不闻一点人声。只有庄主的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夜行人如果进入龙眠山庄,目标很容易找到,但也是一个张网以待的陷阱。
就在此时,书房门口飘起一阵香风,一个全身劲装手持长剑的姑娘从长廊飘然走来。张义钧一下拦在前面,低声喝道:“小师妹,你来做什么?”那姑娘家正是李天群唯一的掌上明珠李小云,她眨动一双清澈的大眼,轻声道:“大师哥,我是进去看看爹的。”
张义钧道:“你别胡闹,师傅正在陪同万老爷子和二位师叔,商谈要事,你快回房去。”
李小云悄声道:“姨丈和二位师叔我又不是不认识,我看得出来,今晚咱们庄上一定有事,爹不肯告诉我,你和二师哥也守口如瓶,但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
张义钧心头大急,忙道:“真的没事,他们几位老人家正在商量一件重大的事,你……你不能进去,快些回房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好了。”
李小云不依道:“今晚一定有事,你不告诉我,我偏不走。”
他们说得虽轻,但如何瞒得过里面四个人的耳朵?李天群问道:“义钧,有什么事吗?”
张义钧忙道:“是师……”
他“妹”字还没出口,李小云急忙接口叫道:“爹,是我……”话声未落,身形一侧,快得有如一阵风般从大师兄身边闪过,飞一般掠进门去。
她刚刚跨进书房门,李天群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说:“你来做什么?”
李小云从没看到过爹对她有这般疾言厉色过,她望望姨丈和二位师叔,粉脸蓦地一红,垂下头,嗫嚅的道:“女儿觉得今晚咱们庄上好像有事,师哥都不肯告诉我。”
李天群没待她说下去,就拦着道:“咱们庄上有什么事?是爹和你姨丈、二位师叔正在商量一件重要之事,你快回去。”
李小云抬眼望望爹,还待开口,李天群叱道:“你还不快走?给我回房去,不许到处乱跑,听见了吗?”李小云不敢多说,只应了声“是”,回身就走,跨出书房。
张义钧悄声道:“小师妹,师傅他们正在有事,你不该闯进的,快回房去睡吧。”
李小云受了爹的叱责,已是一肚子委屈,一言不发,顿顿脚就走,转过长廊,心想:爹从没这样对我发过脾气,到底今晚有什么事呢?哦,爹还说不许我到处乱跑,要是庄上没发生什么事,爹就不会这么说了,哼,你们都不肯说,我偏不回房去,偏偏要看个究竟。想到这里,不觉咭的笑出声来,目光朝四下迅快一瞥,不见有人,立即身形一弓,小蛮靴一点,一道人影飕的窜上屋顶,再一点足,就掠到屋脊和屋山头的阴暗之处,悄悄伏下身来。
时间好像过去得很慢,但它总是在过去,现在差不多二更天了。蓦地在龙眠山庄南首屋顶上出现了一条人影。南首一排房屋,正好面对着大厅,而这人影出现在东南首,正对着庄主李天群的书房,中间只隔了一个狭窄的小天井,就是书房的窗子。
这人身法奇快无比,而且也来得悄无声息,就在他人影堪堪在屋顶出现,右手已经对着窗户扬起。花格子窗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人影就立即斜掠而起,倏然隐去。窗下左右两侧和对面墙下,都埋伏了手持匣弩和钩镰枪的庄丁。只是那条人影身法实在太快了,庄丁们几乎连他人影都还没有看清,人影已经不见。
庄主书房花格窗上发出“啪”的下声轻响,大家都听到了,每一个人心头蓦然一紧,不约而同举起手中匣弩,朝人影闪去的方向,向空猛射,随着一阵杂乱的“达”、“达”之声,箭如飞蝗般射出。那人影隐去之后,不过眨眼之间,已在南首屋脊出现,而且一下就长身飞起。
在这同时,屋脊上响起一声娇叱,另一条人影跟着飞起,凌空扑了过去。先前那条人影身形稍偏,但并没有被拦住,依然丝毫不停,急急飞掠出奉。后面的人影当然不肯放过,就这样衔尾朝庄外追去。这一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来得太快了,庄丁们目不暇接。
再说书房里面吧,李天群、万青峰等四位高手坐着等待的自然是旋风花。以他们的武功,当然不会像埋伏的庄丁一般,临时措手不及,但他们坐在里面,书房中灯光较亮,外面则是黝黑的,里面的人,当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这并不是老江湖的疏忽或者错误,而是他们都认为等到外面有警,再吹熄灯火也来得及。主要的还是托大了些,认为把旋风花说得如此神秘莫测,只是江湖传言失实,有他们四个人足可对付得了。哪知来人不但身法快,手法也奇快无比,等到花格子窗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四个人已经同时霍地站起,但见一点黑影业已破窗射入。此人几乎算得十分精确,预料李天群听到声音一定会站起来的,因此那点黑影居然直向李天群当胸射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他左首稍前的万青峰反映也是不慢,右手抬处,长剑锵然出鞘,挥剑就朝那点黑影撩去。这一剑他虽然发得仓猝,但至少也有二四成力道。那知长剑和黑影乍然一接,只觉这点黑影虽然不大,但传到剑上的震力却强大无匹,那是一种旋转的震力。万青峰右腕剧震,长剑被一股大力推开,脚下浮动,人也被震得往后斜退了半步。
这一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右火般事,李天群要待举掌劈出,都已不及,只听又是“啪”的一声,那点黑影不偏不倚射在他胸口上。李天群口中哼了一声,一个人登登登连退了三步之多,才被身后的墙壁挡住。直到此时,才从他身上跌落一朵紫红玫瑰花来。旋风花,果然是旋风花。
霍天柱双目圆睁,他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急急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李天群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一手掩胸,定了定神才道:“还……好……没有什么?”
霍天柱道:“三弟,你留在这里,照顾大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话声出口,一手提着长剑,点足飞起,“砰”的一声冲破花格子窗,穿窗射出。
万青峰做梦也想不到人家仅凭脱手飞出的一朵玫瑰花,居然把他长剑震歪,连人都会被震退半步,这是他万青峰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的事,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口中长笑一声:“不错,万某也非得会会他不可。”不待李天群开口,跟踪霍天柱之后,也从花格子窗的破窟窿中穿射出去。
再说从屋脊飞起的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掠出龙眠山庄,前面就是一片草地的广场。后面那人娇声喝道:“好个贼子,你还不给我站住?”一听声音,就知是个姑娘家。
前面那人只是一路奔行,连头也没回。后面的姑娘本来和他只是衔尾追逐,相距不过数尺,现在已经落后一丈多了,心中一急,又大声喝道:“喂,你听到没有?你给我站住。”
前面那人没有回头,但他声音却传了过来:“姑娘追错人了。”
后面的姑娘怒声道:“我怎么会追错人,你……给我站住。”
前面那人依然没有停步,说道:“姑娘要追的应该不是在下。”
后面的姑娘道:“我要追的就是你,你站住,你跑不了的。”现在相距已在两丈外了,前面那人依然没有停下来。后面的姑娘又气又急,大声道:“你这贼子,你师傅只教你会逃?有本领,你给我站住,逃算什么人物?真连你师傅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她追不上人家,就连他师傅都骂上了。
前面那人因她辱及师傅,不觉霍地停步,转过身来,愤然道:“你说什么?”
后面的姑娘提气紧追,不防前面那人真会停了下来,两人不过只差了两丈多远,一个已经停下了,一个还紧追着掠上去,差点就撞到那人身上,姑娘家急忙刹住身子。两人这一面对了面,月光虽然暗淡,还是可以看清楚对方的面貌。
前面那人,是个颀长的青衫少年,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极为英俊,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这一站定下来,神色安详,两道目光清澈如电。
后面那姑娘蛾眉凤目,瓜子脸,两条乌黑有光的发辫,分垂在鼓腾腾的胸前,年约二十左右。敢情这一阵工夫,追得太急了,此时胸脯起伏,还在娇喘,这姑娘当然就是李小云了。她和青衫少年四目相投,粉脸不自觉的飞起两片红云,挑着眉毛,问迫:“你是什么人,夜闯龙眠山庄,做什么来的?”她对旋风花的事,一无所知。
“在下只是路过……”青衫少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在下说过,姑娘可能追错了人。”
“路过?”李小云披披嘴道:“我们庄子离大路有好一段路,你这话鬼才相信,哼,你一定有什么企图,今晚不交代清楚,休想一走了之。”
青衫少年剑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道:“晚姑娘这般纠缠不清,可知耽误了我的事情……”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大笑一声,横空飞来,泻落到两人之间,那是个子高瘦的霍天柱,手持连鞘长剑,目光一注,洪喝道:“好小子,你就是旋风花了,我还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在他说话之时,万青峰也一手持着连鞘长剑,飘然赶来。
李小云睁大双目,诧异的道:“二叔,他就是旋风花?”
青衫少年暗暗攒着剑眉,昂首道:“在下不是旋风花。”这时由沉宏庆率领的八名庄丁,也急步从庄中赶了出来,把青衫少年围在中间。
霍天柱怒声道:“你不是旋风花?你还想抵赖?”
青衫少年道:“在下何曾抵赖?”
李小云凝视着他,说道:“二叔,他说是过路的。”
霍天柱洪笑一声道:“他潜入龙眠山庄,用旋风花偷袭大哥,会是过路的吗?”
“啊。”李小云惊啊一声,娇叱道:“好啊,你用旋风花偷袭我爹,还说是过路的,原来你果然不是好人。”纤手一抬,呛得一声抽出长剑,朝青衫少年喝道:“你亮剑。”
青衫少年并没亮剑,只是平静的道:“在下已经说过,不是旋风花,这是误会,你们不肯相信,这……这要在下怎么说呢?”
“你潜入龙眠山庄,偷袭我爹,还是误会?”李小云手中长剑快指到他鼻子,冷哼道:“你再不被剑,我可要不客气了。”
霍天柱道:“小云,你不是他对手,还是二叔来,今晚非把他拿下不可。”
李小云长剑已经出鞘,岂肯退下,扭头说道:“二叔,你老等一等,先让侄女和他动手,等我不敌,你老再出手不迟?”一面喝道:“你再不拔剑,我可要出手了。”
青衫少年俊脸红了,气愤的道:“在下真的不是旋风花,你们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李小云道:“多说无益,看剑。”唰的一剑朝青衫少年刺去。
她刺是刺出去了,但看他依然没有拔剑的样子,剑势到得中途,不觉缓得一缓。缓得一缓者,没有出手那么快而已,剑招还是刺了出去。青衫少年似是不愿和她动手,左肩微侧,左脚斜跨半步,便自避开。
李小云看他闪避开去,心中暗道:“好哇,你乘我剑势一缓,才避开的,这有什么了不起?”心念一动,右手一转,则的又是一剑,反手点去。她平日骄纵惯了,出手剑势,那会留情?但不知怎的,看他依然没有拔剑,只是潇洒的站在那里,点过去的剑势,不自觉的又稍稍放慢了些。青衫少年等她剑势快要及身,右足斜退半步,姑娘家这一剑自然又落了空。
李小云不禁有气,纤手倏地一翻,剑尖上挑,幻起三点剑花,品字形朝他“天突”和左右“将台”三处飞射过去。这一剑出手虽快,但点落之时,还是放轻了剑势,她心里纵然有气,手下还是留了分寸。那知这回青衫少年连脚步也没跨了,只是等她剑尖接近,上身微侧,就让过剑势,开口说道:“姑娘似乎可以住手吧?”意思是说她刺了三剑,他并没回手。
这话听到李小云耳中,气可大了,口中哼了一声,玉腕连摇,剑如灵蛇,一连刺出三剑了。这三剑当然又急又快,记记都指向背衫少年要害。青衫少年不闪不躲,只是随着她刺去的剑势,上身轻轻摆动,每一剑都落了空。李小云连粉脸都胀红了,一声不作?剑光连闪,一口气又刺出了九剑。
这九剑她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一剑快过一剑,剑势连绵,寒芒点点,令人目不暇接,但青衫少年依然站在原地,只是上身连连摆动,一支支明晃晃的利剑,就是从他颈、肩、胸、肋等处闪电般穿过,连他衣衫都没被剑锋刺破一丁点。
万青峰眼看这青衫少年气定神闲,毫无半点邪恶习气,尤其避剑身法。十分怪异,李小云最后这几剑,几乎剑剑都急如星火,他却好像非等到她剑尖快要刺上衣衫才侧身避开,每一剑都几乎探身而过,看去极为惊险,实则毫厘之失,已经差得很多了。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忖道:“这会是什么身法?”
要知他出身黄山世家,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学,无不了如指掌,但这青衫少年的避剑身法,他不但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人说过。连万青峰都看不出来的剑法,天下大概没有人看得出来了。
剑影中又响起青衫少年的声音说道:“现在姑娘可以住住手了?”
他表现的武功越高,霍天柱就越认定他是旋风花,口中喝道:“小云,你退下来。”
李小云平日纵然刁蛮,但二叔的话,可也不敢不听,长剑一收,顿起小嘴,悼悼的道:“他只是一味的躲闪,又算得什么?我又没败给他。”
霍天柱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喝道:“小子,你亮剑,让霍某掂掂你的斤两。”
万青峰不待青衫少年开口,微一摆手道:“天柱兄且慢,兄弟想问问这位小友。”
青衫少年听到霍天柱这声“小子”,两条浓浓的剑眉不觉掀动了一下,但因万青峰的话声较为和气,目光一抬,问道:“这位大叔要问在下什么呢?”
万青峰道:“小友尊师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可以见告吗?”青衫少年道:“家师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不在那一门派之中,在下就是说出来了,大叔也未必知道。”他不肯说。
万青峰平日在大江南北,一言九鼎,从没有人敢当面给他碰钉子的,数十年来大概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个软钉子,他一手捋须,看着这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那么小友贵姓大名,总可以说出来听听了?”
青衫少年道:“在下南宫靖。”
万青峰依然平静的道:“老夫看你不过二十出头,不会和龙眠山庄李庄主有什么梁子可言,那么今晚以旋风花袭击李庄主,总有理由吧?”
南宫靖愤然道:“在下说过,在下不是旋风花,这是误会。”
雷天柱怒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你”字,万青峰朝他摆了下手,目注南宫靖,又道:“小友说过,你是路过此地,但这话很难使人相信,因为龙眠山庄距离大路还有一箭来遥,过路的人绝不会舍了大路,弯到龙眠山庄来,何况时间已在二更。再说,正好旋风花袭击李庄主之时,小友出现在龙眠山庄的屋顶上,天下那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果当时确有另一个人施放旋风花,小友同时出现,还有可说,但是当时除了小友,别无第二个人,小友这误会二字,又作何解释呢?江湖道上,不论黑白两道,都讲究敢作敢当,老夫是想听听小友的解释。”他话虽说得和缓,口气却一句逼紧一句,虽然没有指明南宫靖就是旋风花,但已暗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霍天柱听得暗暗点头,心想:“青峰兄虽然不是武林盟主,目前武林中已经没有盟主,再要推举盟主,委实也非他莫属。”
南宫靖道:“大叔既然这样说了,在下不得不以实相告,在下是追踪旋风花来的,今晚进入龙眠山庄的,除了在下,另一个人就是旋风花,他身法太快了,在下本来应该可以追得上他,可惜给这位姑娘一拦,就失去了他踪影。”
万青峰一怔,问道:“小友认识旋风花?”
南宫靖道:“在下不认识。”
万青峰道:“那么小友见过他了?”
南宫靖摇摇头道:“在下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没和他对过面。”
万青峰道:“小友上一次是在那里见到他的?”
南宫靖道:“神灯教总坛,情形也和今晚差不多,最糟的大概是他先发现了在下踪迹,故意惊动神灯教的人,让神灯教的人截住了在下,他却乘机向金惟能下手,因此还引起一场误会。”万青峰看他说话的神色不像有假。其实对方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从他口中,也可以听得出来,这年轻人大概还是初次行走江湖,没有什么经验。
霍天柱洪笑一声道:“小子,你这故事编得不错,但说了半天,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对南宫靖说的话,倒是有些相信,但就是霍天庄说的这句话了,他说不出师门门派,也没有可以证明他不是旋风花的证据,一时只是拈着飘胸的黑须,沉吟不语。
南宫靖道:“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霍天柱沉嘿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咱们又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呢?”
南宫靖俊脸红了,说道:“那你们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霍天柱霍的跨上一步,沉喝道:“我说你就是旋风花,小子,事实俱在,不用再抵赖了。”
南宫靖怫然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在下可要走了。”
霍天柱道:“你还想走?”
南宫靖道:“你们既然不相信在下说的话,留此何益?”
霍天柱大笑道:“你走得了吗?”
南宫靖微哂道:“你的意思是要把在下留下了?”
“不错,你夜闯龙眠山庄,就算你不是旋风花,也嫌疑重大,自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雷天柱手中长剑一掂,凛然道:“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想顽抗?”
南宫靖剑眉一扬,朗笑道:“在下若是要走,凭阁下还未必能拦得住我。”
霍天柱听得大怒,喝道:“很好,那你就亮剑吧。”
南宫靖道:“阁下要动手,就只管出招,在下亮不亮剑乃是在下的事了。”这话明明就是瞧不起人。
霍天柱怒哼一声道:“好狂的小子,接招。”振腕一剑刺了过去。他心头怒恼,出手一招就使得十分辛辣,剑光如电,一闪即至,刺向南宫靖左肩。
南宫靖既没拔剑,也没闪避,直等霍天柱剑势及身,左手抬处,三个指头一撮,就把剑尖撮个正着。霍天柱做梦也想不到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撮住剑尖,但他是八卦门的高手,反应也是不慢,左手一掌迅若雷奔朝南宫靖当胸击去。
南宫靖左手三指拈着他剑尖不放,右掌直竖平胸推出,硬接霍天柱一掌。双掌甫接,霍天柱陡觉对方竟然把自己击去的掌力,一齐反震回来,力道之强,无与伦比,心头大吃一惊,只得右手一松,放弃长剑,身向旁跃。
南宫靖也不追击,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把夺来的长剑随手一丢,说道:“在下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霍天柱是八卦门有数的高手,居然在一招之间被人家夺下手中兵刃,这下看得万青峰也不禁为之一呆,忖道:“拈花指,他会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边忙道:“且慢,小友可是少林门下?”
南宫靖截然道:“在下不是少林门人。”
万青峰道:“咱们既然遇上了,老夫也想和小友试上几招。”
南宫靖道:“在下悉凭大叔吩咐。”
万青峰道:“吩咐不敢,老夫就和小友在拳掌上领教几招就好。”
南宫靖道:“大叔有意赐教,就请赐招吧。”他依然潇洒的站在那里,丝毫不作戒备之状。
万青峰对这位年轻人真有高深莫测之感,随即喝道:“小友小心了。”右手徐举,拍出一掌。他方才曾以长剑和旋风花接触过,是以有意试试对方内力,这一掌上,用上了七成力道,一道无形内劲像匹综般卷撞过去。
南宫靖等到掌劲快要及身,才身形向左一转,左手化掌,并不向前迎击,反而随着侧身之际,向外扬去。他这左手外扬,登时把万青峰拍去的一道掌风,引着从他身前流过朝左泻出,同时右手虎口向外,由胸前平划而出,朝万青峰反击过来。
万青峰突觉自己掌力被对方引出,另一道锋利掌风却朝自己劈来,心头暗暗一惊,仓猝之间,左手迅速迎击出去。这一记掌风却很快就接触上了,因为双方用的都是内劲,是以不闻丝毫声息,但万青峰已经感觉对方求上竟然含着极强的震力,把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悉数反震回来。
这一记又大出万青峰意料之外,差幸他只用了七成力道,而且数十年的勤修苦练,功力深厚,掌力能发能收,立即右手一招,把迎击出去的力道收回,但还是被对方内劲震得后退了半步,这才颔首道:“好了,小友可以住手了。”
南宫靖问道:“在下可以走了吧?”
万青峰道:“小友请吧。”
南宫靖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辞。”转身飘然而去。沉宏庆和八名庄丁因万青峰答应他走的,自然不敢阻拦。
霍天柱道:“青峰兄……”
万青峰朝他点点头道:“让他去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霍天柱自然看得出刚才双方对掌之际,万青峰被逼后退了半步,显然也吃了暗亏,就不好多说,心中不期大感惊凛:“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有这般厉害。”
李小云眨动双目,问道:“姨爹,他是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道:“咱们回去再说吧。”大家匆匆回到龙眠山庄。
万青峰、霍天柱迳自走入书房,李小云也紧跟在两人身后,跨了进去,守护在门口的张义钧这回并没拦阻,任由她进去。书房中,李天群在左首一张紫檀木炕床上闭目跌坐,正在调息运功。谢东山长剑出鞘,站在榻前全神戒备,是在替他护法。万青峰看得暗暗一惊,这一情形,岂不是说李天群内伤不轻?
谢东山看到三人走人,急忙悄声问道:“青峰兄,可是没追上贼人吗?”
万青峰点了下头,问道:“天群兄怎么了?”
正说之间,李天群已经睁开眼来,说道:“兄弟还好,没有什么。”
李小云急步抢了上去,急急问道:“爹被旋风花袭击,没负伤吧?”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以大家的目光都不期而然朝李天群投去。
李天群伸手从几上取起一朵紫红玫瑰花,随手递给了万青峰,一面说道:“青峰兄,你看,这是一朵用紫色细绢做的玫瑰花,但在花蕊之中,却有一支寸许长的钢针,乃是上好的精铁。”
万青峰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点头道:“不错。”
谢东山愕然道:“这支细针上莫非淬过奇毒。”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不是。”他伸手解开胸前衣衫,大家已可看到他内衣外面,缚了一片黝黑的圆形护胸镜,但这片护胸镜已经由中间向四外龟裂成八九片碎片,只是由网形的缚带缚住了,还没有掉下来而已。
李天群缓缓的把护胸镜取下,说道:“这片护胸镜是寒家世代传下来的东西,据说还是我上代祖先当武官的时候,出征安南,得自安南一个武将身上,可挡利簇,刀剑不入,传到兄弟手上,已经快两百年了,今晚若是没有这片护胸镜,只怕难逃毒手了……”
李小云惊愕的道:“爹,这护心镜是被这朵玫瑰打碎的吗?这玫瑰花只是绢制的呀。”
万青峰道:“问题只怕就在这支铁针之上。”
李天群道:“青峰兄说得极是,这朵虽是绢制的玫瑰花,但此人打出的手法十分特殊,旋转着飞来,震力极强。中间这支铁针,就像钻子一样,护胸镜先经它在中心一钻,接着再和玫瑰花上强大震力一震,任何最好的护胸镜也会被震碎。如果没有那护胸镜,这支铁针就可先破你的气功,再则内腑受到剧震,就非送命不可。”
李小云听得急道:“爹,你老人家内腑也被震伤了吗?”
李天群道:“差幸爹这片护心镜,乃是百练精铁制成,爹至少也练过四五十年内功,它震碎护心镜,震力已弱,阿况爹早巳运气护住胸腹,应该是伤不到爹了……”
万青峰道:“天群兄可是被一股阴气渗入内腑了。”
李天群目露惊奇之色,问道:“青峰兄如何知道的?”
万青峰微笑道:“这朵玫瑰花最初穿窗射人之时,经兄弟举剑一撩,已经把它撩个正着,但它所含的震力十分强大,竟然把兄弟撩去的剑尖震开了三寸光景,主要是它这支铁针上好像另有一缕阴气,和兄弟剑尖接触,登时传到了兄弟手腕之上,力道为之一弱。”
李天群点头道:“不错,兄弟护心镜被震碎的同时,的确有一缕阴气侵入内腑,刚才经兄弟运气行功,希望把它从体内逼出,那知运行了快有一顿饭的工夫,依然无法把这一阴气逼出来。”
霍天柱听得一怔,大哥是形意门的名宿,形意门一向以内家自居,竟然连从玫瑰花上传来的一缕阴气,都无法把它逼出体外来,说道:“会有这等事?这是什么旁门手法呢?竟有这么厉害。”
万青峰道:“这个很可能是“借物传阴”手法了。”
李天群道:“这倒并不要紧,只有一缕阴气侵入体内,慢慢总可以把它练化的。哦,青峰兄和二弟追出去,可曾追上什么人吗?”李小云就把追出龙眠山庄,拦住南宫靖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天群做作沉吟,询道:“他是追踪旋风花来的?”目光一抬,朝万青峰望来,说道:“青峰兄见多识广,和他动过手,大概已可以看出他的来历来了?”
万青峰颔首道:“此人年事极轻,武功却不在咱们几人之下,他使的两种手法,极似少林“拈花手”和“接引神功”,但却又和少林寺的这两种神功稍稍有异,兄弟曾问他可是少林俗家门人,他一口否认。江湖上人,只要他出身某一门派,绝不会不承认的,因此兄弟也不敢确定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他口气微顿,接着道:“所以兄弟要徒手试他两招,如果他是发射旋风花的人,内力之中,必然会含蕴阴气。兄弟试出他内力之中,并无一丝阴气,可能他说的不假,发射旋风花的另有其人,故而兄弟让他走了。”
李天群道:“此人如果不是旋风花,那么旋风花又是什么人呢?”
万青峰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咱们要找旋风花,此人不失为一条线索。”第二章 有口难辩
凤阳,东控临淮关,西接长淮卫,夙为淮上重镇。最热闹的地段,要数东门大街,一条用大石条铺成的路面,宽阔平整,两边商肆林立。
白天车马络绎,行人熙攘,入夜灯红酒绿,夜市依然,十足的升平气象。就在大街头上,有一家凤阳茶楼,两层楼、五开间门面,门口面对着一大片空地,是摊贩赶集的地方,五方杂处,因此使得茶楼的生意特别兴隆。
凤阳茶楼楼下是普通座,五开间打通的一座大敞厅,板桌长凳茶客们多半是贩夫走卒。有的人敞开胸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有的人半坐半蹲,还把一只飞毛腿搁上板凳,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几十张桌子,每个人纵声谈笑,声音自然十分嘈杂,你声音说小了,你的朋友就没法听得到你在说什么。你如果想耳朵不受干扰,清清静静的喝茶,当然也有了,那就是要高升一步,登楼雅座。
楼上也是打通的五开间大厅,但装潢就大不相同,画栋雕粱,红漆抱柱,临街窗口,围以朱红栏柿,楼板也漆成黄漆,光可鉴人。就是桌子也是黄漆的八仙桌,椅子是雕花的太师倚,连茶碗也都是江西细瓷,一派富丽堂皇。茶客当然也高级了,有过路的达官商贾,和本地荷花大少,还有提鸟笼上茶馆的帮闲人物。人品虽然不一定高,但至少懂得小声说话,不吵别人,当然也没有敞开胸襟,搁上飞毛腿的习惯,这就是雅座了。
这时正是辰刻时光,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上雅座也几乎已有七成座头。从楼梯口走上一个风度翩翩的青衫少年。他刚一跨上楼梯,站在边上的伙计立即迎着陪笑道:“公子爷请。”
青衫少年游目四顾,他当然想找个临窗的座头,好看看街景,但较好的位子早已给人占去了,剩下来的几张空桌,都是在人丛中间,他没有作声,就由伙计带到一张空桌上坐下。伙计等他落座之后,才陪着笑问道:“公子爷要喝什么茶?”
青衫少年随口道:“清茶就好。”伙计答应着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就沏了一壶茶送上。
青衫少年伸手取过茶壶,倒了一盅茶,刚举起茶盅,忽然听到身后一张桌上,正有两个人细声交谈。其中有一句提到了“旋风花”和“霍五太爷”,青衫少年不觉心中一动,衔盅浅饮,一面用心谛听。那两人声音说得极轻,但如何瞒得过青衫少年的耳朵?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五太爷还会怕旋风花?他不来则已,来了管教他吃不完兜着走了。”
另一个人说道:“听说旋风花很厉害,连黄山的万大先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先前那人笑道:“那是万大先生放他走的,万大先生是什么人,他等于是武林盟主,由他出面,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谁不听他的?”
另一个人道:“那你就不知道了,万大先生只和他对了两掌,第二掌上就被震退了半步,才让他走的,哦,听说旋风花还是一个美少年呢,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青衫少年听得暗暗攒了下眉,忖道:“糟糕,江湖上都把我当作了旋风花,这误会就大了。”他喝了一口,放下茶盅,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左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青绢包头,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光正好朝自己投来。
这姑娘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凤目清澈有神,当真清丽绝俗,美到恰到好处。只是神色之间,有些冷,使人有寒若冰霜之感,这时发现自己朝她看去,就迅快的别过头去。青衫少年看得出了神,这就合了“张生”的一句话:“这般可喜娘罕见。”他怔怔的望着她,希望她再转过脸来,但她却一直没转过来。
茶楼里来了这么一个美得像天仙般的姑娘,茶客们的眼睛大吃冰淇淋,自然会如蝇附膻,全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所有窃窃私语,也几乎都是在评头论足,还有就是猜测她究竟是何来历?一个单身女子,跑上茶楼来喝茶,这是少有之事,何况她这身打扮,既不似大家闺秀,又不像小家碧玉,那是干什么的呢?
青衣少女先前还不觉得,后来渐渐似有所觉,一张春花般的脸色也渐渐愈来愈寒,凛若冰霜,倏地站起,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往桌上一放,就俏生生朝楼下走去,她是给气走的。青衫少年目光一直送着她下楼,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位姑娘行路有如行云流水,看来还有一身武功。
心念方动,只听身后有人移动,两个年轻汉子站起身急步跟着下楼而去。这两人正是方才细声谈论“旋风花”的人,青衫少年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也是练家子了。这就掏出十文制钱,放在桌上,起身下楼。只听身后有人低声和同伴说道:“你看,这小子紧跟着陆氏兄弟下去,包准有得瞧了。”
青衫少年心中暗道:“这人说的陆氏兄弟,敢情就是下楼去的两人了。”
他匆匆下楼,目光迅速一瞥,看到先自己下楼的两人已经奔出数丈之外。茶楼前面一片空地上,正是摊贩集中之处,人头拥挤,那两人在挤来挤去的人丛中,走得很快,转眼就失去影子,看来他们是追踪那少女去的了。
青衫少年原是一时好奇,才跟下来的,但发现这两人都是会家子,追踪少女下去,心中不禁又替少女担起心来。方才茶楼上有人说他们是陆家兄弟,可见这两人在凤阳一定是地头蛇一类人物,那少女只有单身一个人莫要吃了他们的亏,自己既然遇上,岂能不管?这就跟着追踪上去。
等他挤出人群,目光一抡,才看到两人面对面的站在街口,张口结舌,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分明被人点了穴道,那位姑娘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这一情形,看到青衫少年眼里,立时明白过来,敢情那位姑娘发觉他们跟踪,才点了他们穴道,以示薄惩;但这是大街口,让他们这样站着,也未免太恶作剧了。
青衫少年缓缓走到他们身边,伸手轻轻拍了他们一下肩膀,含笑道:“二位兄台怎么了?”两人穴道一解,年纪稍长的一个口中“啊”了一声,就怒喝道:“好小子,你敢戏耍咱们。”呼的一拳当胸击来。
青衫少年一怔,轻唉道:“在下替兄台解开穴道,兄台这不是误会了吗?”左手指处,格住了对方一拳。
那年少的一个在背后哼道:“小子,你是跟踪咱们来的,还当大爷不知道吗?”说话之时,同样呼的一拳,朝后心击来。
青衫少年身形一侧,便自让开,心中不禁有气,愤然道:“在下是看二位被制住穴道,站在大街上,故而出手替你们解了穴道,二位不谢一声,反而向在下出手,天下那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年长的一个一击不中,怒笑道:“和你小子讲什么理?”右手倏收,左手又是一拳迎面击了过来。
年少的一个冷声道:“小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人?”横劈一掌,朝颈后所来。
青衫少年双手疾发,一下托住了两人击来的拳头,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年长的道:“大爷是你老子。”他左手被托,右手又闪电般击出,年少的同时挥掌,朝青衫少年当头劈落。
青衫少年双眉一扬,眼中神光暴射,嘿然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去吧。”他托瞥两人手腕,掌心一吐,两个人就像稻草人一般,呼呼两声,凌空摔出去一丈来远,跌了个狗吃屎,满脸通红的爬了起来。
就在此时,青衫少年只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接着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年轻人,好功夫。”
青衫少年急忙转头看去,那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出头,头盘小辩的弯腰老头,一手拿一文竹根旱烟管,边吸边走,一面朝陆氏兄弟挥挥手道:“你们也别在这里闹事了。”随着话声,自顾自走去。那两个陆氏兄弟恶狠狠的瞪了青衫少年一眼,也立即回身就走。
青衫少年也没再停留,举步朝街上行去,走到招安客栈门口,一脚跨入,回转上房。他是在路上,听到传说,风阳的霍五太爷也接到了旋风花的预先示警,才赶来的。如今在茶楼上又听到陆氏兄弟谈话,已可证实确有其事的,那么今晚必定可找到旋风花了。
他刚在房中坐下,伙计就巴结的沏了一壶茶送来,就退了出去。青衫少年想到刚才自己好心替陆氏兄弟解穴,反被两个混混找自己寻衅,不觉暗自失笑,这真叫做烦恼皆因强出头。像陆氏兄弟,真该让他们被制住穴道,在街头多站上一会的。心中想着,取起茶壶,倒了一盅,正待喝去,忽听房门上响起了剥啄之声,有人用指叩门。这就放下茶盅,站起身,过去打开房门,问道:“找谁?”
房门开处,只见一个手挽竹篮,头包蓝布的老妇人站在门口,说道:“客官有什么衣服、袜子要缝补的吗?”
原来是缝穷婆,竹篮里放着一堆零头布和针线之类的东西。缝穷婆是专门替出门在外的旅客缝补破衣、破裤、袜子的。但她在说话之时,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只是打量着青衫少年。青衫少年道:“在下没有要缝补的东西,多谢老婆婆了。”
缝穷婆打量着他,问道:“年轻人,你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青衫少年觉得她问的奇怪,说道:“在下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缝穷婆低哦一声道:“没有就好,年轻人,少不更事,给柴老头“阴手”拍中“肩外俞穴”,会没有事?你且运气试试,等到发觉不对,那就迟了,老身这里有一包药,发觉不对,立时用酒吞服,拿去吧。”她伸手从竹篮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了过来。
青衫少年当然听说过旁门中有一种极厉害的“阴手”,伤人无形,十二个时辰之后,伤发无救。柴老头用“阴手”拍中自己“肩外俞穴”?她说的“柴老头”,莫非就是刚才那个头盘小辫的弯腰老头?只有他拍过自己肩膀。啊,不错,他正好拍在自己“肩外俞穴”上,自己和他无怨无仇的,何以要出手伤人呢?
缝穷婆把小纸包递过来了,他不得不伸手接下,一面抬目问道:“老婆婆……”
缝穷婆没待他说完,就微哂道:“老婆子只是缝穷婆。”她没待青衫少年再问,就伸手替他拉上房门。
青衫少年心中暗道:如果那弯腰老头在拍自己肩膀之时,施展了“阴手”,自己怎会一点也不觉得呢?这缝穷婆敢情是一位隐世的高人,她一定看到弯腰老头拍过自己肩膀,才跟来的了,当下就站立不动,缓缓闭上眼睛,运功检查。这一运气,果然发现左肩微有麻木之感,似有一缕阴气停滞在“肩外俞穴”和“魄户穴”之间,若非缝穷婆事先提醒,绝不会注意及此。心中不禁暗暗怒恼,自己和姓柴的老头无怨无仇,他居然向自己骤下毒手,哦,莫非这弯腰老头和陆氏兄弟是一党的。他微微一哂:“区区阴手,又能奈我何?”把手中那个小纸包朝几上一放。
既然发现肩头有一缕阴气停留着,就闩上房门,走近床前,脱下鞋子,在步上盘膝坐好,闭目运功,他练的是达摩“易筋经”,功运一周,自然很快就可以把那一缕滞留在肩肿的阴气化去。
现在已经快近二鼓,四野一片黝黑,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黑夜。凤阳城南一座大宅院,望去黑沉沉的看不到一点灯火,也听不到一点人声,敢情庄上的人全已进入了睡乡。这座大宅院,就是凤阳鼎鼎大名的霍家庄,霍五太爷的庄院。
霍五太爷有财有势,雄踞一方,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只要他顿一下脚,连凤阳城都会震动。两天前,有人传出消息,霍五太爷接到了“旋风花”的示警,这一消息,迅快就传遍了两淮地面,有的人替霍五太爷担心,有的人却认为“旋风花”是在捋虎须。
两天前接到“旋风花”的预告,今晚岂非正好是第三天了?这是“旋风花”的惯例,他一定要等到第三天的夜晚才来。霍五太爷并不是善男信女,应该知道“旋风花”来者不善,那么霍家就不该如此沉寂,好像毫无一点戒备,但霍家庄确实一点戒备也没有。
这是从庄院东首现身的一条黑影的感觉,他从东首围墙飞身上屋,再由屋脊隐人暗处,伏下身来,仔细观察所证实的。庄院前进,根本没有一个人,好像是一座久已空旷的大宅。莫非霍五太爷躲起来了?不在这座庄院之中。他隐身之处,居高可以望远,是以并没有再进去。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划空长笑,宛若老龙吟声,响亮不绝。笑声初起,四周屋顶上同时冒起十数条人影。也在此时,围着青衫少年隐伏的大厅屋檐四周,突然间挑起无数盏红灯,灯光集中照向青衫少年隐身之处,把整座屋顶照得如同白昼。
青衫少年暗暗叫了声:“神灯教。”
笑声乍歇,大厅北首的屋脊上出现了一个手拄龙头杖的白髯老者,目光如电,呵呵一笑道:“年轻人,果然是你。”敢情方才那一声划空长笑,也是此人所发,声音苍劲,中气极足。他,就是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青衫少年虽然没见过他,但听总听人说过。
“果然是你。”是认定青衫少年就是旋风花了。
这也难怪,今晚是旋风花向霍五太爷预先示警的第三天,旋风花还没有来,青衫少年已经来了。这话任你如何否认,也百口莫辩。这青衫少年正是南宫靖,他原是找旋风花来的,如今却一再的被人家认作是旋风花,他只好苦笑。
站在神灯教主苍龙宁胜天下首的是一个紫脸虬髯汉子,身材不高,但双肩极阔,他是神灯教的四香主之一,门神敖六。敖六身后,还有四个一身劲装的汉子,那自然是敖六的手下了。敖六没待南宫靖开口,大声喝道:“小子,上次让你逃脱,今晚你已插翅难飞,见了教主,还不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南宫靖道:“可惜你们找错了人,在下并不是旋风花。”
站在神灯教主右首的是一个身躯高大的肥胖老者,浓眉如帚,目细且长,白面团团像个富家翁,右手盘弄着两枚铁胆,发出尖沙的声音,说道:“小子,你是没有向老夫下帖子,其实这消息是老夫故意传出去的,就因为你没下帖子,所以今晚一定会来瞧瞧是什么人假冒了你?哈哈,小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柴一桂落在他身后,阴声道:“小子,是谁给你解了老夫一记阴手?但你解了又有何用?”身形怪地欺近,右手一探,悄无声息的一掌朝南宫靖身后印来。
南宫靖一下转过身去,睁目喝道:“姓柴的,你上午无故以阴手伤人,南宫靖正要找你。”右手疾发,朝他印来的手掌迎击过去。
柴一桂看得暗暗冷笑,心中忖道:这小子大概还不知道老夫阴手的厉害。原来阴手只能躲闪,不能硬接,掌心接实,阴气也正好从对方掌心渗人。双方一来一往,何等快速,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实,柴一桂陡觉不对,这年轻人的掌力居然会有极强的震力,不但自己的“阴手”无法渗入,还被反震回来,一个人身不由已的被逼退了一步。这一情形看得其他三位香主心头暗暗一凛。
柴一桂人称催命符,他的“阴手”,江湖上无人敢和他硬接,这小子不但硬接下他一掌,还把柴一桂震退了一步。黑煞神郑玄通喝道:“小子,你转过身来,也接郑某一掌试试。”
南宫靖本来面向北首而立,刚才是因柴一桂发掌朝身后袭来,才转过去的。郑玄通是神灯教的首席香主,不肯失了身份,才要他转身过来。南宫靖闻言迅即向左首转过身去,说道:“朋友可以赐招了。”
郑玄通外号黑煞神,固然是因为他身材高大,脸色黝黑,但主要还是他练的“黑煞掌”之故。江湖上所称的“煞掌”,是以颜色来分的,计有紫、红、青、白、黑五种。其中要数“紫煞掌”最为厉害,中人立毙。其次是“红煞掌”,也就是“朱砂掌”、“火灵掌”一类,再次是“青煞掌”。“白煞掌”就是“白骨掌”,黑煞掌是五种煞掌中最下乘的一种,也就是“毒煞掌”,是用毒药熬练而成的毒功,在江湖上练成“黑煞掌”的人并不多。别说被它击中,如果练到十二成火候,他只要朝你遥遥击上一掌,从手掌中逼出来的毒气,就可以使你中上剧毒,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就会不治身死。
郑玄通沉笑道:“好,那你就接着了。”拍手一掌,迎面拍了过去。他这一抬手,整只手掌乌黑如墨,但在黑夜之中,使人看不清楚。
南宫靖目能夜视,当然看到了,他可不管你“黑煞掌”、“白煞掌”,你手掌迎面拍来,他右手一抬,就迎着击出。这下看得郑玄通不由得一怔,他几乎怀疑面前这小子,有没有师傅?拜师学艺,艺满出道,就是普通江湖武师,也会对徒弟讲述一些武林中禁忌,遇上擅那几种武功的人,千万不可硬接。这小子好像天不知、地不知,人家一伸手,他不管你这一掌接得接不得,就出手和你硬接,这种人倒真是少见得很。
他不知道南宫靖的师傅就告诉过他:“人家既然伸手出掌,你就非接不可,不接,岂非弱了师傅的名头?人家就会笑你不灭和尚的徒弟,连人家区区一掌都不敢接了?”他师傅这话,也正因南宫靖练的是佛门“返照神掌”,不惧任何旁门掌功之故。“返照”者,佛光返照之义也。
闲言表过,却说郑玄通使出“黑煞掌”,眼看南宫靖举掌迎击过来,心头虽觉奇怪,但他究是神灯教的首席香主,对敌经验何等丰富。对方以一朵旋风花,接二连三的杀死了江湖上六位著名高手,武功之高,岂是等闲之辈?岂会连自己使的“黑煞掌”都懂无所知,盲目硬接?一念及此,不觉留上了心。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郑玄通这一留心,就在双掌要接未接之前,立时发现不对,因为他掌势出手,一股掌风先掌而出,此划当然已经和南宫靖的掌力先接触上了,他发觉自己的掌风竟然被对方一股无形震力逼了回来。这也只有像他这样的高手才会及时警觉,也只有像他这样对敌经验丰富的人,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右掌一招,及时把掌力收回,左手突然斜劈而出,口中大笑道:“旋风花果然名不虚传。”他右掌撤回,南宫靖迎击的一掌自然也落了空。
南宫靖怒声道:“在下已一再声明,在下不是旋风花。”
站在西首的三绝手娄通眼看郑玄通忽然临时撤回掌心,心中暗暗觉得纳罕,闻言阴恻恻说道:“这时候已经不是你狡辩的时候了。”
此人中等身材,短小精干,话声出口,人已一下欺到南宫靖身边,右手一记“绝户掌”横打南富靖小腹,左手穿上,五指朝胸肋连续弹出,使的是“琵琶指”。他外号三绝手,是指他的“绝户掌”、“琵琶指”和点穴镢三种绝招之意。
站在北首的门神敖六,原是总护法金惟能的心腹,金惟能丧命在旋风花下,敖六自是恨之切骨。他站在北首,看到三绝手娄通双手齐发,岂肯错过机会,口中沉喝一声:“小子,你也接我一掌。”身形一晃欺到南宫靖右首,右手一记“六阳手”朝他后拍去。
南宫靖右、后两方受敌,身形闪电后转,左手从有腰住敖六的“六阳手”,迅速向前引出,把敖六“六阳手”的一道掌风向娄通右掌“绝户手”撞云。右手同时化掌下切娄通的“琵琶手”。这一下他出手快速如电,娄通看他右手切下,左手急忙收回,但敖六的“六阳手”一道掌风已和他右手“绝户掌”撞上,发出蓬然一声大震。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一步,脚下“喀”“喀”连声,踏碎了不少瓦片。
从催命符柴一桂首先发难,不过眨眼功夫,南宫靖就分别接下了神灯教四大高手的一记绝艺。神灯教这四位香主,被江湖上人称“神灯四手”,郑玄通的“黑煞手”、柴一桂的“阴手”、娄通的“三绝手”、敖六的“六阳手”,普通高手只怕连任何一人的一记都接不下来。
这下直看得神灯教主苍龙宁胜天目芒飞闪,暗暗晾异不止,一手拎着飘胸银髯,忖道:“这年轻人使的绝似少林手法,他既是少林俗家弟子,何以会杀死黄龙寺方丈智明禅师的呢?”他不愧一教之主,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南宫靖的武功路数,但胸头疑问,更使他无法解释。
郑玄通锵的一声,掣出一柄通体黝黑,四尺长的阔剑,在手中掂一掂,沉笑道:“小子,你兵刃呢?咱们在剑上分个高低。”
他这一亮剑,站在南首的柴一桂亮出一片铁牌,西首的娄通亮出点穴镢,北首敖六亮出火叉剑。四位香主身后十六名武士看到香主亮出兵刃,也同时掣出长剑来,长剑出鞘,发出一阵锵锵剑鸣,声势也颇足惊慑人心。
南宫靖和他们每人对了一掌,心头也大感震惊,眼前四人,几乎没有一个弱手,他们身后还有十六名剑手,武功纵然不及香主,大概也不是普通武士。何况神灯教主和霍五太爷一起站在北首屋脊上,尚未出手,看来今晚落在他们预先布置的陷阱之中,要想脱身,当真难如登天。自己和他们无怨无仇,只是误会而已,但这场误会,任你说破嘴皮,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师傅一再告诫自己,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得妄下杀手,那么今晚岂不是变成了挨打的局面?旋风花,当真害死人。
郑玄通阔剑横胸,看他只是沉吟不语,也不亮兵刃,忍不住喝道:“小子,你听到了没有?郑某叫你亮剑。”
南宫靖目光一抬,昂然道:“诸位最好不要逼人太甚,在下已经说过,不是旋风花了。”
敖六喝道:“小子,废话少说,你不亮剑可以,教主要你束手就缚,你只要束手就缚,就可无事。”
南宫靖剑眉一挑,忽然朗笑一声道:“南宫靖出道江湖,虽然为时不久,但从未怕过谁来,更没有束手就缚这四个字。今晚之事,乃是四位一再相逼,南宫靖恭敬不如从命,但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人,就咎不在我了。”“锵”,一道青虹从他腰际飞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原来是一柄软剑,此时挣得笔直,看去其薄如纸,但寒芒吞吐,分明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
苍龙宁胜天目光一注,失声咦道:“会是青阳剑。”
他左手一摆,沉喝道:“你们且慢点动手,老夫有话问他。”一面目注南宫靖,问道:“小友尊师是谁?”他因为看到南宫靖手上的青阳剑,不禁使他想起六十年前江湖上一位出名难惹的怪杰来。
南宫靖道:“在下家师从未在江湖行走,说出来了,教主也未必认识。”
宁胜天又道:“那么小友手中此剑,可是尊师昔年之物?”#--iCMS.PageBreak--#南宫靖道:“不是。”
宁胜天看他回答得很快,心中也自哑然失笑,那位怪杰并非少林出身,眼前这年轻人使的手法,却出自少林,和那位怪杰,分明毫无瓜葛,这是自己多虑了。一面又道:“小友可是少林门下?”
南宫靖道:“在下并非少林门下。”
“哈哈。”宁胜天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老夫问你的话,小友最好是实言相告。”
南宫靖正容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
“很好。”宁胜天一抬手道:“好,你们就试试这位小友的剑法也好,只是不可伤了他。”他因这年轻人颇多可疑之处,自然要看看他剑法路数。而且心中也动了怜才之念,如能把此人收到神灯教下,岂不更好?
“试试他剑法”,这是教主已经下了动手的命令。郑玄通那还敢怠慢,手中阔剑一指,目注南宫靖沉喝道:“郑某让你先发招,你可以出手了。”
南宫靖朗朗一笑左手中指弹着剑脊,发出铮然清吟,目顾四人,傲然道:“既然动手,何须客气?四位只管一起上好了。”
郑玄通嘿然道:“你果然狂得很,好,接招。”喝声出口,乌黑阔剑有如毒蛇出洞,一闪即至。
南宫靖斜退半步,避剑出招,长剑斜削出去。郑玄通一剑出手,剑势带转,第二剑又急袭而来,他一支阔剑足有四尺来长,剑势沉重,但在他手中却似灵蛇乱闪,指东划西,倏忽变幻,使得极为轻灵,足见他剑上造诣炉火纯青。
南宫靖随着展开剑法,看去招式古拙,使得也不快,但你刺向他左首,他剑光也正好左首出现,等你刺到他右首,他剑光也及时到了右首。每一招正好把你刺去的剑招破解无遗,好像是等着你的一般,使来游刃有余。
郑玄通连发了一十三剑,均被南宫靖轻易破解,不觉大为怒恼,口中大喝一声,身形骤然间增高了数寸,随着剑势扑起,阔剑大开大阖,急攻而出。这一下但见他全身剑光缭绕,宛如雷霆进发,每一剑隐隐可闻风雷之声,可说凌厉无俦。
再看南宫靖好像若无其事,对郑玄通的凶猛攻势,丝毫不以为意,依然见招拆招,剑法古拙如旧,任你郑玄通不住的飞扑,还是被他一一封挡住了,看去毫无进展。柴一桂朝娄通、敖六打了一个手势,首先发难,身形一矮,快如魅影,一下欺到南宫靖右侧,手中铁牌悄无声息的朝南宫靖后心拍到。
南宫靖听风辨位,身形一侧,长剑已经先到,当的一声,砍在他铁牌之上,只觉对方铁牌极为沉重,右臂隐隐发麻。柴一桂也被他这一剑震得后退了半步,心中暗暗惊凛:这小子剑薄如纸,居然能和自己沉重铁牌硬打硬磕。
两人身形堪堪错开,娄通、敖六同时一齐抢了上来,一个点穴镢抵隙蹈暇,飞洒出点点镢影,一个火叉剑急疾摆动,随着南宫靖的长剑,企图以剑锁剑。南官靖身形一转,向左避开,柴一桂立即一步跨上,铁牌又无声无息的拍来。
这回南宫靖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压力自然极重,他身形连旋,一支长剑奋起全力,居然也使得大开大阖,忙着和四人周旋。最使郑玄通、柴一桂、娄通、敖六四人感到纳罕的,他们明明有四个人联手,但每人都感到南宫靖好像只是在和他一个人动手。他一支长剑何以能应付四个人呢?
他们因有四人围攻,自可仔细观察南宫靖的剑路。原来南宫靖使的这套剑法,似拙实巧,似慢实快,他身形左转,长剑就交到左手,化解开郑玄通攻去的剑势,就趁机向柴一桂攻出。等到身形右转,左手长剑已经交到右手,化解了娄通的点穴,就剑势一转,和敖六的火叉剑硬接,左手一剑之中中,有守有攻,右手一剑,也同样有守有攻。守势只是拆解来招,但那一招攻势,却凌厉无前,和他硬打硬接的人,往往被他剑上极强的震力,震得不得不后退一步,就这样把一柄剑交来交去,守攻兼顾,在四人的环攻之中,依然谁也攻不进去。
在外人看来,南宫靖固然挥洒自如,毫无败象;但在南宫靖来说,他剑交左手,必须连续发出两招,才能分别敌住两个敌人,等到剑交右手,依然要连发两招,分敌两个敌人,这样把长剑递来递去,一招也疏忽不得,何况每一招只能敌住一个敌人,只能应付对方四人的攻势,自然无法克敌制胜,那就是缠斗。缠斗下去,自然会拖长时间,时间一长,体力的消耗就比对方四人要多。更何况对方四人论功都不会比他差,论对敌经验,也只有比他丰富,他所凭仗的只是这套精妙的剑法而已。
在四个围攻的人中,他只要击败一个,或许还有突围的可能,但对方四人攻势绵密,他击向一人,其余三人业已相继攻来。始终打不破这四人联手之局,能够支持不败,已经不容易了,要想击败某一个人,又谈何容易?不过顿饭时光,南宫靖已经打得汗流浃背,双臂也渐渐有酸麻之感,但到了此时,惟有咬牙苦撑,毫无胜算可言。
他拼着不住的提吸真气,拼力施为,但一个人的体能,已经发挥到极限,再也无法增加。四人的攻势不仅没有松懈,反而在不断的加强,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这一情形,久经大敌的神灯教四位香主当然看得出来。
郑玄通大笑道:“哈哈,看你还能走得出几招?”
柴一桂道:“这小于最多只能支持个十招八招了。”
就在此时,南宫靖耳边忽然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喂,你这样和他们缠斗到几时去?听着,我把一条绳索丢过来,你要迅速用左手接住,立即腾空跃起,要跃得越高越好,好了,现在我丢过来了,你准备了。”
南宫靖不知道这说话的是什么人?但他心思敏捷,立时想到此刻要想脱出他们的包围,这人说的办法,果然不错。真要有人在远处投来绳索,自己接住了,往上纵起,那人用力一拉,自己就可以脱出战圈了。心念方动,只听那人的声音又在耳边说道:“好,快接住了。”话声入耳,果然有一条绳索从头上直垂下来。
南宫靖左手迅快接住绳索,因为是在无星无月的黑夜之中,围攻他的四人自然没有看得清楚。南宫靖口中大喝一声,突然身形飞旋,长剑进发,奋力朝四外横扫出去。这一剑正是“达摩剑法”中的“横弥六合”,剑光登时大盛,接连响起一阵连珠般兵刃击撞之声,剑上含蕴的震力,把四人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靖一剑把四人逼退,但自己一条右臂也震得一阵酸麻,长剑几乎脱手。他咬紧牙关,握剑不放,趁机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往上窜飞起三丈多高,陡觉左手绳索一紧,拉着他朝南飞去。这一下当真比飞鸟还快,一下就凌空横越大天井上空,飞出了留家庄围墙。
围攻他的四人,看他忽然纵身上跃,还以为他久战不耐,飞临上空,要回身发剑,谁也没想到他往上跃起的人,还会像飞鸟一般凌空平飞出去。人可不是鸟,你纵上去不论有多高,一定会垂直落下来。武林中只有昆仑派有“云龙三折”身法,可以在空中迥翔,但昆仑派的人早已绝迹江湖,可能早已失传了。
郑玄通眼看南宫靖突然朝南飞去,不由大怒,喝道:“好小子,还会云龙身法,大家快追。”其余三人也在叱喝声中,正待纵身追去。
这下连站在北首屋面上观战的苍龙宁胜天因相距较远,但没有看得清楚,此时呵呵一笑道:“郑香主,不用追了。”郑玄通等四人,闻言只得停住身子。
郑玄通拱拱手道:“教主……”
宁胜天一手捋须,含笑道:“此人业已去远,大家追出去,也未必能够追得上他,但咱们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至少现在已可证实在江湖上以神秘手法杀人的旋风花,叫做南宫靖,而且大家也都看清了他的面貌,这还不够吗?江湖虽大,要找他还不容易?”
郑玄通等四人一齐躬身道:“教主说得极是。”
宁胜天目光望着远处,沉哼道:“此子究竟是何来历呢?”
霍五太爷在旁道:“教主也看不出来吗?”
宁胜天说道:“他使出来的武功,全是少林家数,那是绝不会错的,但他却一口否认……”
霍五太爷道:“他不是也否认他是旋风花吗?”
宁胜天浓眉微拢,说道:“所以使人感到奇怪……”
第三章 鹤蚌相争
南宫靖一个人就像风筝一般,被一条十数丈长的细索拉着飞越出霍家庄。原来那人先前就站在霍家庄最南首的门楼之上。南宫靖和神灯教四位香主是在大厅屋面上动手,接住绳索,纵身跃起,他用细索拉了两把,等南宫靖凌空飞越门楼,他早已飞身而下,奔出十余丈外去,继续拉着长索朝前面飞奔。南宫靖借着他奔跑之势,一直落到庄外十数丈远,才飘身落地,五指一松,放开了绳索。
那人早已奔出去十数丈外,发觉手中绳索松了,才停住下来,回身朝南宫靖打个手势,奔行而去。南宫靖当然知道自己飞出重围,神灯教的人岂肯甘休,很快就会追踪而出,当下就返剑人鞘,住腰间一扣,立即纵身掠起,朝那人奔去。
前面那人身法极快,眨眼工夫,已奔出老远,南宫靖不觉提吸真气,一路展开身法,追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衔尾疾驰,也不知奔行了多少里路,但至少已经奔行了不止一顿饭的工夫。南宫靖依然没有追上对方,两人相距还是隔了二十来丈,再也无法拉近距离。
南宫靖心头不禁暗暗惊异,自己一身轻功,听师傅说,已有六七成火候,江湖上的一般高手,应该可以望尘莫及,而这人的轻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现在离霍家庄已远,应该可以停下来了,这就大声叫道:“前面的兄台快请留步。”
前面那人闻言果然停住了身形,回头道:“你可是跑累了?这里离霍家庄不过五十来里,神灯教的人,随时都会追来。”南宫靖听他口音,年纪似乎不大。
对方已经停下来了,他自然很快就掠到那人身边,目光一注,原来这人竟然是个俊美少年。他身上穿一件天蓝长衫,负手而立,夜色之中,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看他年纪再多不过二十来岁。不由微微一怔,连忙拱手道:“在下方才多蒙兄台援手,高谊不敢言谢……”
蓝衫少年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不用道谢,我只是看不惯神灯教倚多为胜,才用长索拉了你一把而已。”
南宫靖道:“若非兄台援手,在下只怕已经无法支持下去了。”
蓝衫少年忽然笑道:“那也只怪你自己逞强咯。”
南宫靖望着他,问道:“在下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蓝衫少年道:“我叫……丁……玉郎。”
南宫靖道:“原来是丁兄。”
丁玉郎也没问南宫靖叫什么名字,说道:“你不是跑累了吗?那你就坐下来歇歇息吧。”
南宫靖道:“在下并不是跑累了,只是想认识丁兄,向丁兄致谢……”
丁玉郎脸色微沉,说道:“认识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要你道谢才救你的。”说到这里,忽然转身道:“那就快些走吧。”
南宫靖心中暗道这位丁兄好像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一面抬手道:“丁兄请。”
丁玉郎低笑道:“你真像酸秀才。”举步朝前奔行而去。
南宫靖既不能回凤阳客店,只好跟着丁玉郎奔去。两人洒开大步,一路奔行。这回相距极近,但丁玉郎没有开口,南宫靖因和他不熟,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是以只是默默的走着,这样又奔行了五六十里路程。前面的丁玉郎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小径行去,不多一会,来至一座小山脚下,才脚下一停,回身朝前一指,说道:“山坳间有一座三宫殿,没有庙祝,也很少有人到那里去,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歇脚。”不待南宫靖答许,就朝山径走去。
南宫靖心想:“他好像把我看作逋逃之人了,现在离风阳已在百里之外,还怕他们追来不成?”但还是跟着他朝山径走去。
三宫殿二共只有一进庙宇,山门敞开着,虽然并没倒圯,但也风雨剥落,甚是破旧,小天井中草长没胫,殿上也到处都是灰尘瓦砾,果然已有许久没有人收拾了。丁玉郎俯身吹去石阶上的尘沙,就坐了下来,仰首道:“你也该坐下来歇一会了。”南宫靖也学着他吹去沙石,在石阶上和他并肩坐下。
丁五郎把身子朝右移开了些,才偏过头来,问道:“你到霍家庄做什么去的呢?”
南宫靖道:“在下听说旋风花向霍五太爷下了警帖,一时好奇,想去看看。”
丁玉郎两道目光盯着他,问道:“去看什么呢?看霍五太爷?还是看旋风花?”
南宫靖道:“自然是旋风花了,江湖上把他说得这么神秘,所以在下想去会会他。”
丁五郎道:“你看到旋风花了?”
“没有。”南宫靖愤然道:“哪知他们只是预先埋伏好的诱敌之计……”
丁玉郎讶异的道:“诱敌之计?”
南宫靖道:“因为旋风花并没有向霍五太爷下帖,既然没有下帖,江湖上却传出旋风花下了帖子,旋风花自然会去看看是什么人假冒了他?结果旋风花没有去,在下却被他们认作了旋风花?”
丁玉郎目光凝视,问道:“你不是旋风花?”
南宫靖道:“你也把在下当作了旋风花?”
丁玉郎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一时好奇,想看看旋风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看到的就是你,正好你被神灯教四大香主围攻,我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只好用绳索把你钓出来,我一直还以为你就是旋风花呢?”所以他没有问南宫靖的名字。
南宫靖道:“在下南宫靖,怎么会是旋风花?”
丁玉郎笑了笑道:“南宫靖是你姓名,旋风花只是一种暗器,难道南宫靖就不能用旋风花作暗器?”他在笑,那就表示并不十分相信南宫靖的话了。
南宫靖忽然正容道:“丁兄可是不相信在下说的话吗?”
丁玉郎脸有愧色,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了。”接着问道:“神灯教四大香主都是一流高手,我看你以一敌四,应付裕如,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门下?”南宫靖道:“丁兄夸奖,其实在下方才早已筋疲力竭,若非丁兄援助,在下只怕很难走得出十招了。”
丁玉郎偏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人门下呢?”
南宫靖道:“家师方外之人,一向没在江湖走动,也没有门派,在下就无可奉告了。”
丁玉郎似乎不信,但人家不肯说,他就不好再问,过了半晌,才道:“你到风阳是做什么来的呢?”
“寻访失散的亲人。”南宫靖神色黯了下来,缓缓说道:“在下六岁那年,在兵荒马乱中和双亲失散,幸蒙家师抚养长大,踏遍大江南北,始终查访不到双亲的下落……”
丁玉郎目光流露出歉然之色,说道:“真对不起,我这一问,触起你的伤感来了。”
南宫靖道:“不要紧,丁兄也是无意的。”
丁玉郎抬头看看天色,口中咦道:“我们只顾说话,快四更天了,跑了这许多路,该坐息一会了。”说完,就自顾自闭上眼睛。南宫靖经过二场剧战,又奔行了百里路程,此刻确也感到有些累了,闭上双目,缓缓调息,渐人无我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沉雷似的佛号:“阿弥陀佛。”南宫靖急忙睁开眼来,只见天色已经大亮,离自己身前不远,站着一个手柱禅杖的瘦高灰衫老和尚。这老和尚约莫已有七旬以上,双眉下垂,目光炯炯直盯着自己。老和尚身后,站着两个四旬左右的灰衫和尚,也同样怀抱禅杖,合十而立。丁玉郎早已不在阶上,不知去了那里?
南宫靖不觉站起身来,拱拱手道:“老师傅请了。”
灰衫老们单掌当胸,问道:“小施主就是南宫靖了?”
南宫靖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正是南宫靖,老师傅……”
灰袖老僧道:“老神智通,想和施主一谈。”
南宫靖听他刚才一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又说要和自己一谈,心中已经料到了几分,淡淡一笑道:“老师傅有何见教,只管请说。”
“阿弥陀佛。”智通老僧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才缓缓说道:“老衲听说小施主一身武学,出自少林一派,但小施主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不知可有此事。”
南宫靖一怔,说道:“在下自小由家师抚养长大,武功也是家师所授,家师不曾告诉在下是什么门派,在下怎能说自己是少林门下?”
智通老僧问道:“不知小施主的尊师是谁?”
南宫靖道:“老师傅垂询,只是家师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动不欲人知,在下抱歉,实在无可奉告。”
智通老僧微觉踌躇,缓缓说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施主可肯答应?”
南宫靖道:“老师傅说说看,在下可以答应之事,自当遵办。”
智通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只是想请小施主和小徒试上三招,此事对小施主应该不是为难之事。”
南宫靖想起那天万青峰和自己动手之后,曾问自己可是少林门下?莫非自己学的真会是少林武功不成?心念一动,立即点头道:“老师傅可是想看看在下的武功的路数吗?”
智通老僧颔首道:“老衲正是此意。”
南宫靖道:“好,在下遵命。”
智通老僧合十道:“多谢小施主合作。”然后左手一抬,徐声道:“慧果,你上去接南宫小施主三掌。”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灰衫和尚躬身应道:“弟子遵命。”把禅杖往地上一插,双手合十当胸,徐步走出,说道:“小僧向南宫施主讨教了。”
南宫靖只得也举步走下石阶,和慧果东西对面站定抱拳道:“师傅请发招好了。”
慧果还没开口,智通老僧已经点头道:“南宫小施主既然要你先发招,你就先发招吧。”
慧果应了声“是”,左掌当胸,右手便了一记“探颔问珠”,手掌一翻,朝南宫靖“华盖穴”上插过来。南宫靖连身子也没动,待他右手快要接近,右手抬处,食、中、大拇指朝前一撮,一下子就扣住了慧果右腕脉门。这一下出手如同闪电,慧果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就像自己送上门去的一般,已被南宫靖三指像铁钳般拿住。
智通老僧目芒飞闪,暗暗叫了声:“拈花手。”
慧果身手原也不弱,右手脉门被南宫靖拿住,心头一急,当胸右手立即平胸推出,他一时情急,这一记使出“大摔碑手”,呼一声直劈而出。南宫靖右手五指一松,手掌平摊,向右引出,上身随着掌势右转。智通老僧心中又道:“接引手,他仅以单掌接引,内功少说也该有七八成火候了。”他心念方动,慧果劈出一记“大摔碑手”还没击上南宫靖衣衫,一股劲风已随着南宫靖右手向外引了出去。
慧果一连两招,都受制于人,右手握拳,又是呼的一声朝南宫靖左肩击来。拳风带起厉啸,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两招强劲了甚多。这一记正是少林寺“伏虎拳”中“当门拒虎”,拳似铁锤,纯走阳刚劲力,倘若击在大石上,也会击成四分五裂。南宫靖忽然转过身来,方才向外引出的右手,迅疾无传迎着他击来的拳头推出。双方势道何等神速,但听“啪”的一声拳掌交击,慧果一个人呼的离地飞起,仰跌出去寻丈之外,背脊落地,再也不动。
智通老僧心头猛然一沉,心中惊凛的道:“会是“返照神掌”。”连自己都没练过的少林七十二艺列名第三的“返照神功”。
南宫靖大吃一惊,忙道:“在下不小心失手了。”
智通老僧一下平飞过去,手掌连拍了慧果三处穴道。慧果只是被“返照神功”内力返逼,闭过气力,经老和尚指力贯注,立时双目一睁,翻身坐起,满脸愧色,说道:“弟子……”
智通老僧忙道:“你内力受震,快运一会气,不可多说话了。”
南宫靖跟着过去,俊脸通红,抱拳道:“老师傅原谅,在下一时留手不住,误伤了这位师傅,在下不是有意的……”
智通老僧脸色凝重,合十道:“小施主无心之失,老衲自然看得出来,小施主毋须介意,只是……”他目光凝注,徐徐说道:“小施主尊师是谁,最好能实言相告。”
南宫靖望着他道:“老师傅可从在下三招武功中,看出什么了?”
“不错。”智通老僧道:“小施主使的正是少林寺的武功,小施主方才不肯承认是少林门人,但事实俱在,所以老衲希望小施主把尊师的名号说出来。”
“这个……”南宫靖为难的道:“家师他老人家……”
智通老僧问道:“小施主可知老衲是谁吗?”
南宫靖道:“老师傅法号不是智通吗?”
“是。”智通老僧又道:“老衲是说老衲的身份来历。”
南宫靖道:“在下不知道,请老师傅赐告。”
智通老僧微微一怔,行走江湖的人,会连自己的身份都没听说过,但看南宫靖的神情,却又不像有假,这就徐徐说道:“老衲忝掌少林寺罗汉堂。”原来他竟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席长老,首席长老也即是罗汉堂的住持。
少林寺僧人不准在江湖走动,只有罗汉堂是负责外务,各大门派有事,均由罗汉堂出面。因此江湖上人对少林寺方丈,和各院住持,可能很少认识,但罗汉堂住持,只要是武林中人,就都会认识。南宫靖一听这老和尚就是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不觉肃然起敬,连忙拱手道:“在下不知老师傅就是少林罗汉堂的住持大师,方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老师博多多恕罪。”
“小施主不用客气。”
智通大师合十还礼,接着道:“小施主既已知道老衲的身份,尊师是谁,总可以见告了吧?”
南宫靖道:“老师傅一再追问家师名号,这事很重要吗?”
智通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对小施主,对少林寺,确实十分重要。”
南宫靖看老和尚说的如此郑重,心头大感为难,说道:“在下出来之时,家师叮咛,在下不准在人前提起他老人家名号,老师傅乃是少林高僧,又一再垂询,又说得如此郑重,实在使在下作难。”
“这样可好,老师傅方才曾说此事对在下,对少林寺都十分重要,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如果真是十分重要的话,在下纵是受责,也只好奉告的了。”
智通大师看他说得甚是诚恳,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忖道:“此人似是初走江湖,又生得眉宇清朗,有如光风霁月,应该不可能会是出手阴毒的旋风花,但万庄主万青峰、李庄主李天群、和神灯教宁老施主却都众口一词说他是旋风花,难道我老眼昏花,会看错人?”
一面微微颔首道:“好,小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衲就只好直说了。先说小施主,第一、你如果使的不是少林武功,不承认是少林门下,当然可以,但小施主使的明明是少林武功,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这就犯了少林门规。小施主曾说尊师不曾告诉你是什么门派,这当然可以原谅,所以小施主只要说出尊师名号来,如果他是少林一派,那么小施主会少林武功这一问题就可以没事了。”
南宫靖问道:“如果家师也不是少林门下呢?”
智通大师道:“这不可能,老衲可以从小施主使的武功上看出乃是正宗少林手法。按少林门规,如果不是少林弟子,而使的是少林武功,那就得把武功追回了。”
南宫靖说道:“老师傅刚才说的是第一,还有第二吗?”
“不错。”智通大师道:“刚才老衲还没有说完,第二,小施主以旋风花连杀了武林中六位高手……”
南宫靖气愤的道:“在下不是旋风花。”
智通大师平静的道:“小施主且听老衲把话说完了再说不迟,庐山黄龙寺方丈智明师兄,乃是老衲的师兄,他死在旋风花下,老衲奉命调查此事而来,曾去过龙眠山庄,据黄山万大施主见告,当晚他们截住一名旋风花的少年,叫南宫靖,从武功上看,极似少林手法。前日老衲听江湖传言,凤阳霍老庄主接到旋风花的示警老衲闻讯赶来,只是今晚迟到了一步。听神灯教宁教主见告,今晚到霍家庄去的也只有小施主一人,而且小施主自称南宫靖,使的也是少林手法,和万大施主所说,同是一人……”
“他们说的没错。”南宫靖道:“这两处在下都曾去过,而且和他们动过手,也就是在下,但在下绝非旋风花。”
“好。”智通大师道:“现在姑且不论小施主是不是旋风花,因为有两处的人都指证小施主是旋风花,而且旋风花的又是少林武功,老衲就只好查到尊师身上去,小施主在众口铄金之下,已无法证明你不是旋风花了,对不?如果尊师确是少林门下,小施主又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人,至少他可以替小施主洗去一半嫌疑了。”
他口气微顿,接着又道:“现在再说少林寺,当然绝不允许一个会少林武功的人,使用旋风花杀人。如能查明旋风花确非小施主,那么旋风花的嫌疑小施主可以洗脱了,再由尊师身上证明他是少林寺的人,小施主会少林武功,自然也没有问题了,老衲说的是少林寺的立场,小施主现在明白了吧?”
南宫靖道:“在下明白。”
智通大师道:“那么小施主可以把尊师名号见告了?”
南宫靖到了此时,不得不说了,这就点头道:“家师名号,上不下灭。”
“不灭?”智通大师微微一怔,少林寺一派,上下三代之中,从没有一个法号“不灭”的弟子,但他这话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沉吟道:“尊师法号不灭,那也是出家人了?不知有多大年纪了?”
南宫靖道:“和老师傅差不多,看去七十多了,在下没有听家师说过,他老人家有多大年纪了。”
刚说到这里,智通大师突然目注殿后,沉喝道:“什么人?”
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灰衫僧人不待吩咐,一个箭步掠上大殿,再向殿后搜去,不见有人,回出殿来,合十道:“启禀老师傅,神龛后已是围墙,弟子没看到人影。”南宫靖心中暗道:可能是丁兄躲在神龛后面了。
智通大师目注南宫靖,徐徐说道:“小施主目前很难洗脱旋风花嫌疑,老衲之意,小施主最好随同老衲去少林寺一行,老衲也可以回寺查敝寺名册,先看看尊师是否是少林寺那一支派门下,这对小施主也是有利无害之事。如果小施主随老衲前去少林寺这一段时间内,江湖上又有旋风花出现,岂不立时可以澄清许多人对小施主的误会吗?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南宫靖道:“老师傅厚意,在下极为感激,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他日有暇,自当专程前往少林寺拜谒。”
智通大师道:“小师主是说不肯和老衲同去少林寺了。”
南宫靖道:“在下抱歉,不能随同老师傅去了。”
智通大师双眉微拢,说道:“小施主应该明白,目前江湖上大家都把你当作了旋风花,小施主如果不愿随老衲同去少林,只怕已是寸步难行。何况老衲既已发现小施主使的即是少林武学,白该把你带返少林寺去,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能让小施主落入他人手中……”
“哈哈。”一声苍劲有如龙吟的长笑,传了进来。山门前已出现手拄龙头杖的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率同四名香主缓步走入,目光一动,就呵呵笑道:“原来大师早就找到这里来了。”
智通大师连忙合十道:“宁老施主怎么也赶来了?”
宁胜天大笑一声道:“大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敝教总护法金惟能丧命在旋风花下,老朽岂能不叫?昨晚在霍家庄被他逃脱,但敝教决心要把他拿下,就算他逃到天边,也跳不出敝教的掌心去。”
智能大师道:“这位小施主绝口否认他就是旋风花,而且贫衲已试出他一身武学,源出少林,因此要想带他回转少林,先查明他师承来历,再作道理,老施主能否稍候几日……”
宁胜天含笑道:“大师已经知道此子昨晚是从霍家庄逃出来的了,敝教已跟踪他多日,设下赚敌之计,让他自投罗网,这就是说敝教志在必得,所以老夫才亲自赶来,这一点还望大师谅察才好。”他话说得委婉,实则已经表明态度,不同意智通大师把人带返少林寺去。“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徐徐说道:“老施主说的,原也极是,只是这位小施主使的乃是少林武功,依敝寺门规,只要他学的是少林武功,就必须由敝寺查明发落。纵然和其他们派结有梁子,也是由敝寺处置,再行奉知,这是敝寺的规定,还望老施主明察。”老和尚搬出了少林门规,也说得振振有词,总之不同意神灯教把人带走。
“阿弥陀佛。”大门口适时又传来一声佛号,走过来十几个僧人。当前一个黄衣老僧,脸型瘦削,年在六旬左右,他身后紧跟着两个青衣僧人,年约四旬以上。另外还有八个年约三十出头的青衣僧人,一律短衣佩刀,身手矫捷。
那黄衣老僧当先走人大门,目光一动,立即合十当胸,含笑道:“原来宁老施主、智通师兄都在这里,贫僧总算及时赶上,来得不算太迟了。”
宁胜天日注黄衣老僧说道:“大师是……”
智通大师忙道:“他是黄龙寺监寺智光师弟。”
智光皮笑肉不笑,左手一抬,说道:“慧修、慧持,你们去见过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师伯。”
随他身后走入的两个青衣僧人连忙跨前两步,朝智通大师合十躬身道:“弟子慧修、慧持参见师伯。”智通大师朝他们还了一礼。
智光目光一注南宫靖,朝智通大师抬目道:“师兄,此人大概就是旋风花南宫靖了,他害死方丈师兄,小弟特地从庐山赶来,师兄把他交给小弟吧。”他一开口,就要把南宫靖带走。
智通大师道:“愚兄刚才就在和宁老施主谈论此事,这位南宫小施主始终否认他就是旋风花,但他练的乃是少林武功,愚兄欲先把他带回少林寺去……”
“师兄且慢。”智光连连摇手道:“这位小施主杀害黄龙寺方丈,案情发生在黄龙寺,自该由小弟带返黄龙寺处理。至于他练的少林武功,黄龙寺就是少林下院,师兄如何舍近就远?而且黄龙寺一样有戒律堂,等此事处理完毕,自会专人向少林寺呈报的了。”
智通大师道:“不成,愚兄非把他带回少林寺不可。”
智光冷冷一笑道:“师兄此言差矣,此子杀害黄龙寺方丈,就算是师兄把他拿下了,也该发交黄龙寺处理,他又并未在少林寺做案,师兄没有带他去少林的理由。”
宁胜天看他们师兄弟两人争执不下,不觉看着他们,拈须笑道:“南宫靖好好站在二位面前,还没有被拿下呢,而且事情总有个先后,他是敝教找到的人,理该由敝教把他带走,二位大师空急无益,就不用多费心了。”
南宫靖看他们三方面都在急着要把自己带走,心中不觉一动,忖道:“看他们相争不下,谁也不肯让步,莫非施风花的身上,另有什么隐秘不成?自己当真背上黑锅,成为莫须有的罪人了。”正在思忖之际,忽听耳边响起智通大师“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小施主,你随老衲同去少林寺,才是上策,否则只怕会惹上许多麻烦了。”
智光目光转到了宁胜天身上,深沉一笑道:“宁老施主莫非也想把南宫靖小施主带走吗?”
宁胜天沉笑道:“难道敝教不可以把他带走吗?”
智光合十道:“老施主方才不是听到了?这位小施主学了少林武功,此事已牵涉到少林寺,贫僧希望老施主三思,不同伤了两家和气。”
“哈哈。”宁胜天洪笑一声道:“少林寺有罗汉堂首席长老在此,毋须大师多言。”
智光嘿然笑道:“智通师兄虽然代表少林寺,但他并不能代表黄龙禅寺,敝寺方丈师兄死于旋风花手下,智通师兄自该把人交给贫僧,但老施主若不顾武林道义,和黄龙寺过不去,那就和少林寺过不去是一样的了。”此人生成一副老奸巨猾,说来好像都是他的理由。
南宫靖听得心中极为愤怒,朗笑一声道:“三位不用争执不下,在下此刻还没有束手就缚,谁也无法把在下带走,在下特别再向大家声明一次,在下南宫靖,并不是旋风花,你们要找旋风花,最好不要扯到在下头上,好了,信不信随你们的便,在下可要走了。”说完,大步朝山门行去。
催命符柴一桂一下闪身而出,迎面拦住了去路,嘿然阴笑道:“小子,你还想走?”
南宫靖剑眉一挑,喝道:“柴一桂,你在凤阳茶楼前向在下暗下毒手,在下还没和你算帐呢,你还敢拦我去路。”右手指处,呼的一掌朝前推出,一道劲风,直撞过去。
柴一桂干笑道:“好吧,你要跟我如何算法?”同样右手一抬,硬接南宫靖一掌,他练成“阴手”,出手就有一股阴柔内劲,把南宫靖劈去的掌力消解于无形。
两人出手一抬,快同电火,就在此时,智光手下慧修、慧持早己率同八名青衣僧人,疾快的闪身而上,一下把南宫靖围在中间。智光一挥手道:“走。”
八名青衣僧人围着南宫靖列成阵势,忽然团团游走,像一阵旋风般朝山门外移去,他们布成的是八人“小罗汉阵”,由智光率同慧修、慧持断后。智光合十道:“师兄,宁老施主,恕贫僧失陪了。”
智通大师眼看智光竟敢在自己面前,劫走南宫靖,不惜布出“小罗汉阵”,心头虽觉怫然不悦,但他究是同门师弟,又是黄龙寺监寺,不好出手阻拦,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随他同来的慧因、慧果二僧却面露愤色,只要智通大师一声令下,两人立可飞身扑击。
宁胜天双目精光暴射,洪笑一声道:“大师列下区区“小罗汉阵”,就能从老夫面前把人劫走了吗?”他虽然未下令攻击,但神灯教四位香主却同时飞身掠出。
不,柴一桂刚和南宫靖对了一掌,眼前人影闪动,就把南宫靖和自己分隔开来,心头不觉一怔,连想都没想,就挥手一掌拍了过去。他怎知八个青衲和尚年事虽轻,但他们展开“小罗汉阵”,绕圈疾走,施展的乃是少林镇山绝艺“罗汉拳”。
柴一桂这一记阴手拍在他们疾转的阵外竟然毫不停留,像拍在疾转的车轮之上,呼的一窜被带了出去。这时其他三位香主郑玄通、娄通、散六也同时掠上,各自发了一掌。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八个青衫和尚绝非敌手。但就是因为他们展开了“小罗汉阵法”,把八人的力道汇集成一股飞眷疾转的劲气,使外来的打击力量,都从他们身外滑过,丝毫伤不到某一个人。当然,在神灯教四位香主阵外出手的同时,被一下围在中间的南宫靖岂会站在中间不动手?他连劈了两掌,情形也和阵外的四位香主大同小异。阵外四人警出去的掌,全被疾转如轮的力道带着斜飞出去。南宫靖身在阵中,他劈出去两记掌力却被一圈漩涡似的内劲,逼得朝上冲飞,泄向天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阵外四人掌风堪堪被激飞出去,八个绕圈游走的和尚已把阵势缓缓移到门口。突然间但听一阵扑扑轻响,列成“小罗汉阵”的八个青衫和尚竟然一下全倒了下去,扑到地上,再也不动了。智光看得一呆,急忙俯身去看,这扑倒地上的八名弟子,身上不见丝毫伤痕,但却全已气绝。
一时之间,他那张满布皱纹的瘦削脸上,肌肉抽搐,目中厉芒飞射,怒笑一声道:“好哇,宁老施主,神灯教果然卧龙藏虎,使毒的手法,如此高明,贫僧倒是第一次遇上。”
宁胜天听得也是一怔,沉声道:“大师这是什么话?敝教四名香主从不使毒。”
神灯教主在江湖上虽然算不得是白道中人,但也绝不是黑道一伙,只能说他们是介乎黑白之间,独树一帜的教派。苍龙宁胜天更是声名极盛的一代怪杰,手下四名香主,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岂肯使毒?智通大师双手合十走上几步,俯下身去,仔细察看倒卧地上的黄龙寺八名弟子,身上果然不见伤痕,在这几句话的功夫,每人嘴角已经缓缓流出血来,那是绿血,血色竟然还是绿色的。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口喧佛号,缓缓站起,说道:“他们果然是中了剧毒致死的,此毒竟然会有如此厉害?”说话之时,两道目光不期而然朝南宫靖投去。
他身为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对神灯教的四位香主,自然知之甚念,他们都不擅使毒,那么只有这个年轻人嫌疑最大了。不是吗?他一再在应该是旋风花出现的地方出现,坚不承认他是旋风花,会使少林武功,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使“旋风花”的手法,是旁门阴毒功夫,那么也可能会使剧毒了,总之他出身来历,大有问题。
南宫靖眼看围着他游走,移动伤势的八个青衫和尚忽然间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心中也大感惊异。此刻看到智通大师目光朝自己投来,不由心中一动,忙道:“在下行走江湖,从不使毒。”
“哈哈。”宁胜天手拄龙头杖朝他逼近过来。目中精芒如电,沉笑道:“这里所有的人中,没有一个使毒之人,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了,你还不承认?”
南宫靖俊脸胀得通红,怒声道:“阁下身为一教之主,应该是明理之人,昨晚把在下当作旋风花,还可以说是误会,今天大家都在场,你说在下使毒,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仅凭你的猜想?在下是否是使毒之人,不妨来搜搜在下的身体,若是在下身上搜不到毒物,你该当何说?”
数十年来,从没有敢对苍龙宁胜天如此说话的人,一时不觉望着南宫靖呆得一呆,然后捋须笑道:“好,若是在你身上搜不出来,老夫就暂时相信你说的话。”
南宫靖道:“你相信在下什么?”
宁胜天大笑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认你是旋风花吗?老夫相信你的话,就是权且不把你当作旋风花,再另行求证,调查旋风花。”
“好。”南宫靖欣然道:“在下同意了。”
宁胜天一拍手道:“敖香主,你过去搜搜他身上……”
“不。”南宫靖摇手道:“在下不同意敖香主来搜。”
宁胜天道:“那么你的意思呢?”
南宫靖一指智通大师,说道:“在下觉得还是请智通老师傅来搜,较为公允。”他因方才智通大师看他的一眼,分明对自己起了怀疑,所以才这样说的。
宁胜天迥目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之意如何?”
“善哉,善哉。”智通大师合十道:“南宫小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衲愿意效劳。”
南宫靖胸脯一挺,说道:“老师傅只管来搜就是了。”
智通大师走上前去,在南宫靖怀中只搜出十几两碎银子,一瓶伤药,别无他物,再搜他衣袖,也没有什么,抬目道:“宁老施主、师弟,老衲已经搜过他全身,大家也看到了,确实并无……”他刚说到这里,站在他右首的慧果忽然惊怖的道:“老师傅,你右手怎么了?”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不觉都朝智通大师投去,只见他右手掌和五指宛如涂上了一层染料,色呈碧绿,青翠欲滴。智通大师大吃一惊,怵然道:“南宫小施主你袖角上有毒。”
他方才正是右手模过南宫靖的袖角,说话之时,左手出指如风,迅疾点了右腕和手臂间四五处穴道,闭住了经脉。南富靖低头看看自己有手衣袖,并无异样,不觉骇然道:“在下袖角怎么会沾上剧毒的呢?”
智光沉笑一声道:“原来你把剧毒藏在袖角里,无怪肯让人搜你的身了。”抬手一掌朝南宫靖击了过去,身形疾然欺近他左首,左手五指连弹,几缕指风袭上身侧数处穴道。
南宫靖因袖角有毒,不敢使用右手,身形一侧,左手引着智光劈去的掌风,向左卸出,口中说道:“在下若是右手袖角有毒,昨晚和我动手的神灯教四位香主早就中毒了,不说昨晚,就是方才,慧果师傅也和在下动过手,他也并没有中毒呀,可见在下右手袖角上的毒,也是刚才沾上的了。”他把智光的掌风向左引出,智光堪堪朝他左肩欺去的人,慌忙挪身旁跃,才算避开。
宁胜天觉得南宫靖说的也颇为有理,有人向围着他疾走的八个和尚身上下毒,南宫靖右手衣袖沾上剧毒,确是大有可能之事;但如果他故意把剧毒藏在袖角间,用以伤人,也未尝不可。智光喝道:“你既然不是使毒之人,就把上衣脱下来。”长衫袖角有毒,脱下长衫,就无所使其毒了。
南宫靖目光环顾,豁然大笑道:“诸位不是都想把在下拿下吗,在下袖角有毒,你们谁敢过来?在下何用把上衣脱下?”说完,大袖一甩,举步跨出大门,扬长而去。大家因他右手衣袖有毒,果然没人再敢拦阻于他。
宁胜天双眉微拢,一挥手道:“让他去吧。”
智光也不敢去追,只是恨恨的道:“小子,黄龙寺不会放过你的。”第四章 三姑六婆
南宫靖衣袖沾了剧毒,反因祸得福,没人拦阻,得以脱出重围,一路奔行,忽见前面树林间一下钻出一个头上戴着黑绒包头,身穿蓝布袄的老太婆,一手挽着竹篮,一手打着手势,好像是正在跟自己打招呼一般。
南宫靖觉得奇怪,凝目看去,这老太婆正是在凤阳客店里印门的那个缝穷婆,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她好保早就料到自己会从这里经过,才在这里等着自己的。这不过心念转动之间的事,他脚程快速,业已由远而近,奔行到缝穷婆面前,脚下不觉一停,问道:“老婆婆是和在下打招呼吗?不知有什么事?”
缝穷婆皱起满脸干瘪的皱纹,笑道:“老婆子在这里已经等了老半天了,公子爷快随老婆子到林中去。”
南宫靖站着没动,说道:“老婆婆有什么话,只管请说好了。”
缝穷婆眯起一双眼睛望着他,左手伸出食、中两指,朝南宫靖面前晃动着,低低的说道:“你跟老婆子进去,就会知道。”
南宫靖不知她伸出这两根指头跟自己打的是什么暗号?但觉她眯着的眼睛,只剩了两条眼缝,但眼缝中神光闪烁,幻变不定,甚是诡异,心中暗暗奇怪。要知南宫靖自幼练的是“易筋经”,精气神极为凝固,不易为人所乘,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巳被缝穷婆的眼神和手势所迷失了。这种诡异的手势和眼神,古时候称之为“摄心术”,其实就是现代的“催眠术”了。
缝穷婆晃动两根手指,只是引人注意而已,最重要的还是她变幻不定的眼神,才是“摄心术”的主要之处,你只要看着她眼睛,就非一直看下去不可,最后神志才会迷迷糊糊,听她的指挥。缝穷婆施了一回术,发现南宫靖双目神光湛然,丝绝没有被自己摄住,口中就发出低沉的声音道:“公子方才跑了不少路,现在可以休息一会了,好,你缓缓的闭上眼睛,有老婆子在这儿,不用担心什么,只管把眼睛闭起来,嗯,你不是在打着呵欠吗?听老婆子的,歇一会没有错……”她话声说得又轻又慢,好像正在哄着小孩子一般。
南宫靖虽然没有丝毫感到什么,但缝穷婆变幻不定的眼睛和催眠似的话声,有着无比的诡谲,和一种说不出的邪门,心头不禁起了一份警觉,缓缓说道:“老婆婆,你这是做什么?”
缝穷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摄心术”使了几十年,从来也没有过失手,对这年轻人怎么会忽然失灵了?她缓缓睁开双目,问道:“公子爷昨天中了柴老头一记阴手,老婆子不是给了你一包解药吗?你服了没有?”
南宫靖拱拱手道:“昨天多蒙老婆婆指点,在下才能及时把阴气逼出体外,就没有再服用老婆婆赐的解药了。”
缝穷婆听得不觉沉下脸来,怒声道:“好小子,你果然没有服药。”话声出口,右手一探,鸡爪般的五指勾曲箕张,疾快朝南宫靖手腕抓来。
就在此时,南宫靖只听有人低喝了声:“小心她的飞针。”
缝穷婆突然回头喝道:“什么人?”她挽着竹篮的左手忽然向外扬起,一蓬飞针朝左首一棵大树上激射过去。
南宫靖身形一侧,避开她抓来的右爪,目光瞥处,果见三点细芒从肩头擦身飞出,不觉怒声道:“你无缘无故怎么用飞针偷袭在下?”
只听树上有人笑道:“因为你没有服她的迷心散,否则早就跟她走了。”
一道人影从树上飞落,就在他堪堪落地之时,身前忽然飞起一道青虹,只听一阵叮叮轻响,那人已落到缝穷婆面前,叱道:“好个婆子,你偷袭了我一把飞针不够,竟然还敢两次出手。”这人正是丁玉郎,他手中一柄长剑,还吸住了十几枚比绣花针还细的银针。
缝穷婆后退一步,狞厉的道:“你是什么人?”
丁玉郎冷笑一声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快些给我走吧。”缝穷婆盯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南宫靖欣然道:“若非丁兄及时提醒,在下真想不到她伸手抓来,还打出了三支暗器。”
丁玉郎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凭她区区三支飞针,就算我不提醒你,也未必伤得了你呢。”
南宫靖道:“丁兄说他昨天给我的那包药粉,不是解药吗?”
丁玉郎道:“你中了柴一桂的“阴手”,她给你的是解药没错,但解药之中也可以羼入迷心散呀。”
南宫靖叹息一声道:“江湖上当真人心险恶,在下和缝穷婆无怨无仇,她也要暗中计算在下,这是为什么呢?”
丁玉郎笑道:“就因为你是旋风花咯。”
南宫靖愤然道:“在下并不是旋风花,就算真是旋风花,和她也毫无过节可言,她一再暗算在下,不知有何目的?”
丁玉郎道:“自然为了要把你拿下了。”
南宫靖道:“莫非这缝穷婆也是神灯教的人?”
“那倒不是。”丁玉郎望着他奇道:“你连三姑六婆也没听人说过吗?”
南宫靖摇摇头道:“在下没有听说过。”
丁玉郎笑道:“看来你真是初走江湖,连三姑六婆都不知道。”
南宫靖觉得这位丁兄年纪比自己还小,但知道的事情,却比自己多得多,这就望着他说道:“丁兄可否说出来听听,也可增长在下的见闻。”
“这个不忙。”丁玉郎道:“此地离寒庄不远,还是先到寒庄奉茶,坐下来再为详说不迟。”
南宫靖道:“原来丁兄府上就在这里?”
丁玉郎道:“从这里去,还有几十里路。”
南宫靖道:“丁兄怎么找来的呢?”
丁玉郎道:“今天早晨,我本来就是要邀你到寒庄来的,后来发现少林寺的老和尚找上庙来,我就躲到神龛后面,没想到差点被老和尚发现,只好越墙而出。后来神灯教的人也来了,我只好远远的躲了起来,直等你走出庙门,一路奔行,我怕有人跟踪你,所以只在暗中跟了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缝穷婆先前跟在你后面,后来她从小路抄到你前面来了,我就是跟着缝穷婆后面来的。”
“对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口道:“老身就是跟着相公身后来的。”随着话声,从树林中走出一个身穿青布夹袄的老妇人。
这老婆子年约五十出头,生长成一张马脸,双颧凸出,不但搽脂抹粉,连一张大嘴也擦得红红的。上了年纪的人,还要红红绿绿满脸涂抹,简直是老妖精,令人看了作呕。她耳朵上还戴一幅大金环,满头都插了珠翠,一双小脚,却有六寸来长,还穿了大红绣花鞋,这身打扮当真俗不可耐。
丁玉郎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跟来作甚?”
青衣老妇三角眼一溜,呷呷笑道:“瞧你们两位相公长得人品如玉,真还是潘安再世,陈平重生,不知那家名门闺秀,烧透心香,才能和两位相公结成连理呢。”
丁玉郎惊然一惊道:“你是刘媒婆?”
青衣老妇尖笑道:“相公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老身来了。”
丁玉郎神色紧张,一手按剑,说道:“你跟我来做什么?”
刘媒婆呷呷尖笑道:“老身最近忙得很,没工夫跟人说媒,所以跟着相公身后来,当然不是做媒人来的了。”她右手抬处,伸出一根食指,朝南宫靖花俏的指了指,左手红巾抿嘴,呷呷笑道:“老身是找这位相公来的。”这真叫做丑人多作怪,一只已经像鸡爪一般的手,还东施效颦,学着少女的手势,把指点的手指翘得俏生生的,叫人看了混身都会起鸡皮疙瘩。
丁玉郎在刘媒婆手指朝南宫靖指来之你,急忙伸手把南宫靖推开了一步,说道:“小心她使毒。”
刘媒婆尖声笑道:“相公既然知道老身善于用毒,老身是跟踪他身后来的,要使毒,也早就使了,还让你把这位相公推开吗?”
丁玉郎一怔,急忙回头朝南宫靖道:“你快运气试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刘媒婆得意的尖笑道:“瞧你这般焦急,老身真要对他下手,他还能从三官殿跑到这里来?再说,要不是老身在他袖角上弄上一点毒,他能从神灯教和黄龙寺和尚两帮人的手中突得出围吗?”
南宫靖听说自己有手袖角上的毒就是她使的手脚,不觉问道:“这么说,黄龙寺的八个和尚也是你毒死的了?”
刘媒婆道:“谁要他们围着你相公不放的?老身再不出手,你相公岂不是被黄龙寺劫持去了?”原来她也是一番好意。
南宫靖问道:“智通大师也中了毒,你可有解药?”
刘媒婆尖笑道:“老和尚只是手心沾了一点,就是没有解药,以他的功力,大概有六个时辰,也可以把毒逼出去了,你替他担心则甚?”
南宫靖道:“你我在下又有什么事呢?”
“问得好。”刘媒婆眨着一双三角眼,尖声道:“老身想请相公跟我去一个地方。”
南宫靖道:“什么地方?”
刘媒婆道:“相公去了自会知道。”
南宫靖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去呢?”
刘媒婆呷呷笑道:“老身请你去,你相公就非去不可了。”
南宫靖道:“你知道在下是什么人吗?”
刘媒婆笑道:“相公现在已经名满天下,还有谁不知道?”
南宫靖道:“你知道在下叫南宫靖,也是旋风花,对不?”
刘媒婆道:“这还错得了?”
南宫靖望望丁玉郎,笑道:“真奇怪,天底下的事,你越否认,他们就越认定你是旋风花,现在我索性不否认了。”
丁玉郎笑道:“你不否认,他们岂不更认定你是旋风花了?”
南宫靖气愤的道:“让他们去认定我是旋风花好了。”
刘媒婆奇怪的道:“听起来相公好像不是旋风花了?”
南宫靖道:“在下本来就不是旋风花,但他们一定要说我是旋风花,我就算是旋风花好了。”
刘媒婆点点头,笑道:“老身不管你是不是旋风花,都要委屈相公跟老身去走一趟了。”
南宫靖道:“你要在下跟你去,总有理由吧?”
刘媒婆诡笑道:“理由自然有,相公到时自知。”
南宫靖道:“老婆婆如果不说出理由来,在下岂会开缘无故随你同往?”话声刚落,突听耳边响起一阵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们只要站到上风头,就不怕她使毒了。”
南宫靖虽不知这说话的人是谁,但此时无暇多想,右手急忙拉起丁玉郎的手,身形移动,施展“移身换位”身法,抢到了上风头。丁玉郎被他一下握住了手,使力一挣,情急的道:“你做什么?”
刘媒婆呷呷笑道:“老身若要使毒,你此时抢到上风头,只怕已经迟了。”
丁玉郎才知南宫靖拉着自已是为了移向上风,逃避刘媒婆使毒,此时南宫靖已放开了手,他仍感到脸上有些发热,闻言冷笑—声道:“南宫兄说得没错,你要他跟你走,总得有个理由,他为什么要跟你走呢?”
刘媒婆三角眼一瞪,说道:“南宫靖,你说跟不跟老身走?”
南宫靖大笑道:“刘媒婆,你以为能使剧毒,就可以威胁在下,跟着你走,那你就看错人了,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刘媒婆一张马脸忽然寒了下来,厉声道:“好小子,这叫做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抬目仰视,脸露惊奇之色,点头说了声“好”,朝南宫靖挥挥手道:“你们去吧。”自顾自转身而去。
丁玉郎看得奇怪道:“她怎么会在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这和刘媒婆平日为人不类。”
南宫靖问道:“她也是三姑六婆中人?”
丁玉郎道:“是呀,唔,她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人和她说话,她还说了一个“好”字。”
南宫靖想起方才有人曾以“传音入密”要自己站到上风头,就不怕她使毒,这人不知是谁,一面说道:“对了,方才有人以“传音入密”告诉在下,要我们站到上风,就不怕她使毒了,莫非就是这人和刘媒婆说了什么话,刘媒婆才自找台阶走的。”
丁玉郎道:“原来有人在暗中帮你的忙。”
南宫靖耸耸肩道:“在下行走江湖,除了被人误认为旋风花,在这场是非中认识了黄山万大先生、苍龙宁胜天、少林智通大师、和缝穷婆、刘媒婆等人。但若说在下认识的朋友,那就只有了兄你一个,连朋友都没有,那有暗中帮我忙的人?”
丁玉郎看他神情落寞,心中不禁油然生出同情之感,忙道:“南宫兄也许刚走江湖,认识的人不多,时间久了,朋友自然也会认识得多了,时光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奔行,约莫走了几十里路程,大路尽头,已有一道大江横亘在前面。两人刚一站立下来,就听疑乃一声,一条小船从柳树浓阴下摇出,船上老大问道:“二位公子可是要渡江吗?”
丁玉郎道:“时间宝贵,你快靠拢来。”
船老大道:“公子爷要去哪里?”
丁玉郎道:“自然是赶着回家了。”
船老大答应了声:“好,二位公子就请上小老儿的船吧。”一会工夫已经抵达对岸了。
船老大并没靠岸,只是循着江岸划去,折入一处港湾,两边芦苇比人还高,几乎看不到两岸景色。而且叉港极多,船老大驾轻就熟,一条小船在他操纵之下,弯来弯去,不知走了多少水程,终于划出芦苇。那是一条小河,两岸一排垂柳,望去就象一片绿色纱帐,小船缓缓靠近有首河岸,停了下来。
丁玉郎站起身,说道:“到了,我们可上去了。”双足一点,朝岸上飞去。
南宫靖跟着他飞上岸,才看到一条石板路,婉蜒朝前伸去,两旁依然是一排垂杨,挂着千万条绿丝,看不到尽头。丁玉郎催道:“寒庄就在前面了,快些走吧。”他走在前面,接着笑道:“现在任你神灯教也好,黄龙寺也好,三姑六婆也好,再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了。”
两人走在绿杨夹道的石板路上,不过半里来路,就来至一座庄院前面。这座庄院,依然包围在一片绿杨之中,不走到近前,你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绿杨,看不到庄院。走到近前,你才会发现这座庄院,围墙、大门、屋瓦,都是绿色的。就是站在大门前的人,也穿着一身绿色长袍。那是一个矮小的老人,颔下留着一把白髯,手中拿一把青竹为柄的锄头,正在锄草,看到两人走过来,恍如不见,依然自顾自的工作。南宫靖直觉的感到这座庄院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异在那里。
丁玉郎领着南宫靖走向右首一道边门,推门而入。南宫靖跟着走人,那是一道长廊,左首是一人高的围墙,墙头覆以绿色琉璃瓦,墙壁当然也是绿色的。南宫靖心中暗道:这座庄院的主人,大概是喜欢绿色,不然怎么会到处都是一片绿色。思忖之间,已经进入一座圆洞门,来至一座绿色的精舍前面。
丁玉郎才脚下一停,抬手道:“南宫兄请。”说着,一手掀起翠绿珠帘。
南宫靖举步跨人,这是一间精致的小客厅,椅几坐垫,无一不是绿色的,但均极精致,连地上铺的砖,也色呈翠绿,光可鉴人。丁玉郎含笑道:“南宫兄请坐。”
这时珠帘启处,一名绿衣小费手托翠玉盘,端上两盏茶茗,放到几上,口中说道:“公子请用茶。”茶盏同样是绿色细瓷。
那小环转身朝丁玉郎欠身道:“老夫人惦记公子,今天一早就提过两次,说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公子回来了,快进去禀报一声才是。”
丁玉郎点头道:“好,我马上就进去。”一面朝南宫靖拱拱手道:“南宫兄请宽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南宫靖忙道:“丁兄请便。”
丁玉郎道:“我那就失陪了。”绿衣小婢一手打起珠帘,丁玉郎匆匆走了出去,小婢也跟着走出。
南宫靖坐了一会,丁玉郎还没有出来,就伸手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芳,倒是上好的春茶,不觉多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枯坐无聊,正待站起身来,那知坐着的人,竟然站不起来,心中觉得奇怪,再抬了下手,手也抬不起来。不,连眼皮也沉重得只是往下阖去,再也睁不开来,一个人感到十分困倦,终于像是睡着了。
当南宫靖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清醒,好像有人拍着他肩膀,他几乎连眼也都睁不开,头脑更是昏胀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眼前飘浮着轻袅袅烟云,灯火惨绿如豆,不知置身何处。隐约之中,传来一个老妇人为声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来自对面。
南宫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这说话的是什么人,但眼前灯光太弱,烟雾太浓,他能看到的只是隐绰绰的一团白影,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只是他可以确定这说话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老妇人看他没有作声,又道:“老身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回答我。”
南宫靖道:“在下南宫靖。”
老妇人又道:“你师傅是谁?”
南宫靖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在下是在什么地方?”
老妇人笑道:“老身并不是你的敌人,只是想了解你的来历,并无恶意,其实你不说,老身也早已知道你师傅是谁了,只是老身想从你口中说出来加以证实而已。”
南宫靖道:“你知道我师傅是谁?”
“你不相信?”
老妇人缓缓的道:“那好,你只要说出你师傅的名号上面一个字,老身说下面一个字,看看对不对?”
南宫靖虽然感到神志有些迷糊,但师傅的名号,自己没有和人说过,他不相信老妇人会知道,这就说道:“不。”
“灭。”老妇人道:“不灭大师,老身说的对不?”
南宫靖奇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老妇人淡淡一笑道:“老身还知你是不灭大师从小抚养长大的,他最近才派你到江湖上来历练的,对不?”
南宫靖点点头,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在下作甚?”
老妇人道:“老身说过,老身只是想从你口中说出来,才能确定不疑,因为老身……”忽然住口,话锋一转,说道:“关于老身是谁,你日后遇上尊师,自会知道,总之,老身绝不会是你的敌人。”
南宫靖头脑昏胀欲裂,心头迷迷糊糊的,思想自然无法集中,只是听着老妇人说话,一面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老妇人道:“这是老身的密室,目前有许多人把你当作旋风花,正在到处找你的……”
南宫靖忽然大声道:“我不是旋风花。”
老妇人说道:“老身知道你不是旋风花,所以才要在密室里和你谈话,不怕被人听到。”接着又道:“你知道神灯教和少林和尚,以及许多江湖成名魔头,把你当作旋风花,一直追踪不舍,要找到你,是为了什么吗?”
南官靖道:“在下不知道。”
老妇人道:“你师傅要你前来调查旋风花,不是为了少林寺遗失的达摩手写“洗髓经”吗?”
南宫靖道:“师傅没有和在下提起过洗髓经。”他不否认师傅要他来调查旋风花,只是师傅没跟他提起“洗髓经”。
老妇人又道:“那你查到了一些什么呢?”
南宫靖道:“什么也没有,在下去了神灯教,被他们把在下当作了旋风花,后来在龙眠山庄,在霍家庄,都被他们误会了。”
老妇人笑了,接着点点头道:“你应该小心些,但这也难怪,你初次出门,经验不足,以后凡事谨慎些就好,好了,老身不打扰你了,唔,你是不是头脑胀痛得很厉害?”南宫靖点头。
老妇人道:“老身要他们给你服一盅安神止痛剂,睡一会就会好的。”老妇人已经站起身,南宫靖始终没有看清她的面貌,只觉一个白影隐绰绰的离去。
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走到自己身边,说道:“南宫靖,快把这盅安神止痛药水喝下去。”说话的是一个苍老而尖的声音。
这人因为要把一盅药水送给南宫靖,是以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把药盅递了过来。室中烟雾袅袅,但人就站在面前。南宫靖从模糊不清的人影,已可以隐约的看清了一些。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绿袍的矮小老人,有着一张瘦小焦黄的脸,颔下有着一把白髯。这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头脑昏沉沉的一时想不起来。
南宫靖还没张口,瘦小老人一手已经托起他的下巴,把大半盘药汁凑着嘴唇,缓缓倒下。药汁十分苦涩,南宫靖没有反对的余地,咕咕的喝了下去,对症下药,南宫靖昏胀欲裂的头脑,果然立时见效,又昏昏睡去。
追踪有“旋风花”嫌疑的南宫靖,已经露面的有: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黄龙寺监寺智光,还有三姑六婆的缝穷婆和刘媒婆,另外当然还有不曾露面的人。这许多人,何以要对“旋风花”紧追不舍呢?其中当然隐藏着一个大家都心里有数,不肯说出来的极大秘密。
从霍家庄到三宫殿,南宫靖还是被兔脱了。追踪他的当然不肯中途罢手,但从三宫殿起,南宫靖就忽然失去了踪影。这许多或明或暗跟踪他的人,在附近百里之内,各自展开搜索,就是找不到一点影子,好橡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五章 再世为人
这是一个弥漫着浓雾的早晨,涡河北岸面对蒙城的渡头,赶着过河的人们,正在纷沓朔渡船上进去。就在离渡头不远,临水的一块大石上,却悠闲的坐着一个人。这人是一个青衫少年,生得玉面朱唇,剑肩星目,一看就知是一个读书相公,只是脸容显得有些憔悴,神情落寞,怔怔的望着江水出神。
别人上船了,他还是坐着没动。这情形谁都可以想得到,他敢情是没考上举子,刚落了第的秀才,要回家去,又没面目去见父老,才会如此没精打彩。这时又有人来了,那是三个六十出头的老者和一个花朵般的姑娘家。到这里来的人,当然都是要渡河去蒙城的,他们没赶上刚才开走的一只渡船,现在就得在渡头等上一阵。载满乘客的渡船开走了,渡头就显得有些冷落。
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老者望着开出去已有一箭来遥的渡船,缓缓吁了口气道:“咱们迟了一步,现在至少也要等上顿饭时光,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想歇吧。”
那姑娘秋水般目光一瞥,看到了青衫少年,此刻晨雾未消,看去也是隐绰绰的,可是姑娘家目光这一瞥,心中猛地一动,暗想:这人,好像是他。姑娘家心里印上了这个人的影子,就算他距离得再远一点,人影再模糊不清,只要看到一点影子,也绝不会认错人。姑娘口中不觉发出一声轻“唉”,急忙低声道:“爹,就是他,他—个人坐在那里。”
为首的老者问道:“小云,你在说谁?谁坐在那里?”
这姑娘就是李小云,三个老者正是龙眠山庄庄主李天群和两个义弟霍天柱、谢东山。他们自从南宫靖走后,就一直明查暗访,遥遥的跟踪着南宫靖,这原是万大先生的计策。就算南宫靖不是“旋风花”,但要找旋风花,南宫靖不失为一条线索。就这样李天群带着女儿和两个义弟一路跟踪下来,但从三宫殿起,南宫靖就失去了踪影,他们这时正准备渡河到蒙城去。
闲言表过,李小云纤手一指坐在河边的青衫少年,低声道:“爹,你看,他不就是南宫靖吗?”
“你说什么?”李天群双目一睁,问道:“你说他就是南宫靖吗?”
霍天柱凝目看去,欣然道:“大哥,果然是这小子,……”
“别忙。”李天群道:“你和三弟分抄左右,愚兄和小云过去。”
谢东山道:“大哥小心。”
“不要紧。”
李天群笑了笑道:“青峰兄曾说他不像是旋风花,我想以青峰兄的经验,是不可能看走眼的,不过大家都小心一点也就是了。”一面说道:“小云,你见过他,不会看错人吧?”
李小云道:“女儿认得他,绝不会看错人的。”
李天群道:“那好,你随为父来。”他和女儿迎面走了过去,霍天柱、谢东山迅快的分开,从左右缓缓抄了过去。
李天群父女已经快到青衫少年面前,青衫少年依然怔怔的望着河水,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李天群回头望望女儿,他没见过南宫靖,是以要问问女儿,是不是他?李小云朝爹点点头,意思是说没错,就是他。李天群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小兄弟也在等渡船渡河吗?”
南宫靖听到有人说话,不觉回过头来,愕然道:“你说什么?”他没看李小云一眼。
李天群含笑道:“在下是说小兄弟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是要渡河去蒙城的了?”
南宫靖怔怔的道:“渡河?渡什么河?”
李天群一怔,含笑道:“小兄弟不渡河,一个人怎么坐在这里?”
南宫靖茫然道:“在下怎么会坐在这里?在下也不知道。”这话听得李天群更是一怔。
李小云冷笑一声道:“爹,他是故意装佯,哼,你当我不认识你?你是南宫靖,对不?”
南宫靖一脸茫然的道:“南宫靖?谁是南宫靖?这名字在下好像听到过。”
李小云道:“爹,他明明就是南宫靖,他还不承认,哼,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
南宫靖呆呆的道:“这位姑娘认识在下吗?在下是谁呢?”
霍天柱在他左边出现,接口道:“你自然是南宫靖了。”
南宫靖道:“在下怎么会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霍天柱哼道:“小子,就凭你说想不起来,就没事了吗?”口中说着,右手突然朝他肩头抓落。
南宫靖身子轻轻一侧,就避开了霍天柱的一记“擒拿手法”,口中沉吟道:“你说的小子又是谁呢?”
霍天柱一抓落空,嘿然道:“你还装佯?”左手食中二指闪电朝他肩后点去。
南宫靖坐着的人,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肩膀一侧,又避了开去,一面奇道:“你好像在点我穴道,在下和你认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点我穴道呢?”
李天群看他神情有异,尤其目光之中,流露出迷惘之色,心中大感惊异,一面急忙摆手道:“二弟,住手。”
南宫靖望着他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认识在下?在下究竟是谁?”
谢东山也看出来了,说道:“大哥……”
李天群沉吟道:“这几天之中,他忽然失去踪影,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也说不定。”他不愧为老江湖,一眼就看出蹊跷来了。
霍天柱问道:“这有可能吗?”
李天群道:“据愚兄看,他多半是着了人家的道。”
李小云急道:“爹,那怎么办?有没有法子使他清醒过来呢?”
李天群道:“这很难说,要看他被人家下了什么迷药而定……”
李小云道:“爹,我们是不是把他带回庄去呢?”
李天群道:“我看他心志被迷,但武功丝毫未失,他肯跟我们走吗?”
李小云望着南宫靖道:“喂,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
南宫靖道:“在下不知道。”
李小云道:“你从前的事都不知道了,那是着了人家的道,我们可以帮你把从前的事都想得起来,你愿不愿意随我们回庄上去?”
南宫靖惘道:“从前有什么事?”
李小云道:“譬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地方人?你的爸爸妈妈是谁?”
南宫靖迷惘的道:“我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妈妈是谁?我怎么会都不知道的?”
李小云柔声道:“就是因为你有病,把自己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是谁都忘了,你随我们回庄上去,我们帮你把病治好,你就会想得起来了。”
南宫靖道:“我病好了,就会想得起来吗?”
李小云点着头道:“病好了,自然什么都会想得起来。”
南宫靖望着她也点点头道:“在下相信姑娘说的话,你是好人。”
李小云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忙道:“那你同意跟我们回庄去了?”
南宫靖道:“在下知道你不是骗我的,自然跟你们回庄去了。”
李小云喜道:“爹,他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庄去了,我们那就快些走吧。”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这时候不能走,咱们最好在附近找一家农家先歇歇脚,计议妥当,再走不迟。”
走了没有多远,沿着江边的一处叉港间,正好有一座竹篱茅舍的农家。李天群当先走近茅舍,问道:“里面有人吗?”
一个农妇从门内走出,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大爷有什么事吗?”
李天群拱拱手道:“大娘请了,在下兄弟走了许多路,我那侄儿又有点不适,因此想在大娘府上稍事休息,请大娘行个方便。”
那农妇道:“没关系,大爷们请进。”李天群连声道谢。
大家走入农舍堂屋,那农妇谆:“大爷们请坐,我去烧水。”说着匆严往屋后走去。
李天群回头道:“二弟、三弟,你们分头到附近去看可有篷船?途中才不虑被人看到。”原来他要找农家休息,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谢东山答应一声,站起身道:“小弟遵命。”两人立时离开茅屋,各自走了。
李天群朝南宫靖道:“少侠要装得像一点,把头靠在桌上,人家才不会生疑。”
南宫靖张目问道:“少侠又是谁呢?”李天群看得暗暗攒眉。
李小云步忙小声道:“爹是说你咯,你身体不舒服,就靠一会的好。
南宫靖道:“不舒服一定要靠着吗?”
李小云多声道:“不舒服的人,靠着自然要比坐着舒服了。”
南宫靖道:“好,在下就靠着好了。”说完,果然曲肱在桌上打起吨来。李小云多他肯听自己的话,心里着实高兴。
不多一会,那妇人果然烧了一壶开水,又拿了几个饭碗,放在桌上,说道:“大爷,水开了,我们种田人家,没有茶叶,大爷们只好将就喝吧。”接着咦道:“还有二位大爷呢?”#--iCMS.PageBreak--#感觉这文章太酸了,要快点切入意淫的主题,多谢意淫的情节才好 嘛嘿嘿无门的哥们门多发点长篇小说呀现在的太少了“多谢大嫂了。”李天群道:“我两个兄弟找船去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说道:“大嫂辛苦了,这点银子,给你两个宝宝买饼吃的。”那妇人再三不肯收,退进屋去。
李小云倒了一碗水,说道:“大哥,你要不要喝些水呢?”南宫靖靠着板桌,曲肱而枕之,当真睡熟了,没有作声。
李小云看得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不知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了迷药,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不赶快替他解去迷药,简直变成白痴了。
过没多久,霍天柱匆匆走人,说道:“大哥,小弟找到了一条船,就停在前面了。”
李天群点头道:“好,咱们马上下船。”
李小云摇着南宫靖肩膀,叫道:“喂,快醒一醒,我们要走了。”
南宫靖双目乍睁,茫然道:“到那里去?”
李小云道:“你和我们一起回庄去呀。”南宫靖答应一声,果然站了起来。
李天群道:“你们先走,我和这里主人招呼一声。”
霍天性说了一声:“走。”就很快退出屋去,李小云招呼南宫靖一起跟了出去。
李天群高声道:“大嫂,多谢你的茶水,我们告辞了。”
那妇人赶紧从屋后走出,说道:“大爷慢走,真是待慢了。”
李天群跨出茅舍,果见一条篷船,就停在前面不远,霍天柱等三人已经下了船,这就走到河边,跨下船去,俯着身子走入船舱,就在舱板上和大家席地坐下。船老大立即把船篷推土,伙计就用竹篙撑开船头,缓缓朝江中划去。
李天群没有说话,霍天柱也就不敢多说。南宫靖脑中一片空白,当然也不会主动的开口和大家交谈。因此四个人只是默默的坐在光线不大亮的船篷底下,听着有节奏的船底鼓浪之声。李小云坐在爹身边,她一双明亮的眼波,不时凝眸朝对面南宫靖投去,流露出温柔和关切之色。李天群是老江湖了,他对女儿的神情,岂会看不出来?心中不禁暗暗攒着眉。
这一趟水程,足足驶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到达双涧。河边靠近大路,早已停了一辆皮篷双辔马车,车把式坐在车前,悠闲的吸着旱烟。谢东山老远就看到船只驶近,急忙从车厢跳了下来。李天群率同三人舍舟登陆,大家就迅快的钻进车厢。车把式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半空中发出“劈拍”一声空响,两匹马就驮着车子,朝大路上开始奔行。
李天群低声问道:“三弟,可曾看到岔眼的人吗?”
谢东山道:“没有,据小弟看,所有追踪的人还在涡河以北搜索,不可能会注意到我们的行踪。”
李天群道:“如此就好。”一手摸着下巴疏朗朗的胡须,沉吟道:“愚兄之意,咱们第一步先去八公山弯一弯……”
霍天柱道:“大哥可是要去找刘转背?”
李天群含笑道:“不错,咱们带着此子回转龙眠山庄,迟早总会被人发觉,那时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谢东山笑道:“大哥此计不错,经过刘转背的手,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
李小云抬头问道:“爹,刘转背是什么人呢?”
李天群道:“你不要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李小云小嘴一嘟,说道:“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肯明说,这里又没有外人,说出来有什么要紧?”一面朝谢东山道:“三叔,爹不肯说,你告诉我咯,刘转背到底是什么人呢?”
谢东山笑了笑道:“好侄女,你是冰雪聪明的人,不妨猜上一猜。”
“三叔也卖关子了。”李小云道:“就是猜谜,也总有个提示吧?”
谢求山道:“好,三叔给你一个提示,刘转背当然是姓刘了,但转背却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他的名号而已。”
李小云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他的外号叫转背呢?”
谢东山道:“这就要你猜了,三叔说出来了,岂不等于告诉你了吗?”
李小云沉思道:“一个外号叫转背的人……”
她想起刚才三叔说过:“大哥此计不错,经过刘转背的手,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心念一动,忽然哦道:“三叔,有了,他是不是精于易容的人?”
谢东山笑道:“贤侄女果然聪明,这叫做虎父无犬女,刘转背就因为他只要转过背,你就会认不得他,才博得转背这个外号的。”
李小云看看南宫靖,问道:“爹的意思,是要刘转背替他易容了?”
李天群道:“只有如此,才不至被人发现,而且他被迷失心神,也得找人多方治疗。”
“多方治疗?”李小云一怔道:“爹的意思是说他治不好的了?”
李天群哼道:“你当是很简单的事?”
谢东山把一大个油纸包提了出来,说道:“大哥,贤侄女,快中午了,咱们该用餐了。”
李小云道:“三叔买了什么吃的东西呢?”
谢东山笑道:“你去打开来看吧。”
李小云俯下身子,把油纸包打了开来,里面还有几个较小的油纸包,有卤鸡、卤鸭、卤蛋、酱肉,还有肉包子、韭菜包、锅贴、馒头,不觉抬头道:“哗,三叔买了这许多东西。”
谢东山道:“咱们的晚餐也在这里了,不多买些,万一吃得不够怎么办?”
李天群道:“三弟虽然不是一家店买的,但买了这许多吃的东西,就很容易引起人家的主意了。”
谢东山心想:“大哥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一面说道:“小弟也留意了,不可能有人会看到。”
李天群哼道:“三弟,你不信吗?咱们车后,是不是被人缀上了?”这话听得雷天柱、谢东山、李小云三人同时一怔。
李小云道:“什么人跟踪咱们?”要待探出头去。
李天群道:“小云,不准伸出头去,这马上人从咱们上路之后就跟了下来,只是没敢跟得太近而已。”
李小云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身子贴着车厢窗口,斜斜的往后照去,果见车后五丈来远,正有一匹马尾随下来。马上是个灰袍人,生成一张灰白脸,八字眉、约莫有五十来岁光景,这就说道:“爹,这人一身灰衣、八字眉、脸色灰白、约莫五十光景,他果然远远的缀着我们。”
霍天柱矍然道:“脸色灰白、八字倒吊眉、身穿灰袍,莫非是黑虎侯敞的爪牙虎伥夏侯前?”
谢东山怒声道:“侯敞这老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他两个贼子,怎的真敢缀着咱们下来,老子就叫侯敞老贼绝子绝孙。”他听说过大哥昔年被侯敞毒箭暗算,几乎废了一条右臂,是以听说后面跟踪的是虎伥夏侯前,心头就忍不住气往上涌。
李天群平静的道:“不用去理他,咱们只管吃咱们的。”
李小云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南宫靖,说道:“你怎么不自己拿呢?”
南宫靖接到手里,眼中透出感激之色,说道:“你对我真好,我自己会拿的。”李小云被他率直的说了出来,粉脸登时红晕起来,只作不听见,拿起一个肉包子,低头吃着。
五人吃毕,仍由李小云逐一包好,塞入坐位下的车肚之中。这时马车正好驰近白马庙,只见从庙中迅快走出两个劲装中年汉子,两人身后还跟着八名身穿蓝布劲装、腰挂刀鞘的大汉。两个劲装汉子中年长的一个右手一抬,八名蓝衣劲装大汉立时有两个人大步走出,一下拦在大路当中,高声道:“来车停住。”车把式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看对方阵仗,不用多说,便已刹住了车。
坐在车上的李天群目光朝外一注,说道:“三弟,你问问来人路数,何故阻拦咱们的车子。”
谢东山答应一声,掀开车帘,说道:“朋友是那条道上的?光天化日,阻拦咱们车子,意欲何为?”
那两名大汉中左首一个喝道:“下来,下来,车上的人统统下来,咱们要搜查……”
谢东山道:“你们是官府?”
那大汉喝道:“别噜嗦,大爷叫你们下来,你们就乖乖的……”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砰”的一声,一个人好像被人击中,离地飞起,凌空摔出去一丈开外,再“拍达”一声跌落地上,就四平八稳的躺下,昏了过去。
那站在他一旁的大汉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手,不知他如何会凌空飞出去的,心头方自一怔。车厢中已经跨下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沉着脸色朝站在庙门前的两个劲装汉子冷喝道:“行走江湖,招子应该放亮一点,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坐在车上的是什么人?”
站在前面这两个劲装汉子,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圆脸浓眉,肤色黝黑,身材壮硕。一个年约三十出头,脸型瘦削,肤色白中透青,身材硕长,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若非生得凉薄轻挑,倒也不失翩翩风度。这时三十出头的汉子听了谢东山的叱喝,不觉双眉一挑,手中折扇朝左手掌心轻轻一敲,冷然道:“车上是什么人?你出手伤人,可知大爷又是什么人吗?”
就在他话声甫出,一直远远跟踪的马上人已经急驰过来,叫道:“二位少庄主不可伤了和气,这位是皖西三侠中的青山谢三侠……”
马上人,正是八字眉、灰白脸的虎伥夏候前。他是虎头庄黑虎神侯敞的跟班,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黑虎神侯敞也一定到了,因此才有“虎伥”这个外号。如今侯敞已死在旋风花下,虎伥夏侯前口中称这两个中年汉子为“少庄主”,那么这两人自然是黑虎神侯敞的儿子了。
这年长的叫黑豹候休,手摇铁骨招扇的叫花豹侯元。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但一点也不像,一个黑面壮硕,一个白面瘦弱,就是生性也各不相同,一个凶猛剽悍,所以叫做黑豹。一个凉薄轻佻,有如花花公子,所以叫他花豹。花豹侯元冷冷一笋道:“皖西三侠也唬不倒人。”
谢东山双目乍瞪,射出两道逼人的光芒,沉喝道:“好小子,你就是侯敞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嘿嘿,侯敞一生作恶多端,无怪有你这种不肖子孙,好,你说,拦住咱们车子,意欲何为?”这话说得咄咄逼人。
花豹侯元一张瘦削脸上绽起了青筋,冷声道:“咱们只要看看车上有些什么人?”
“哦。”谢东山一指黑豹侯休,说道:“他就是你不成材的哥哥了,可惜你们兄弟两个能够看到的只有青山谢老……”
黑豹侯休怒声道:“你说车上只有你一个?”
“车上当然还有人。”谢东山道:“但你们要胜得过我谢老三,才能看到第二个人。”
黑豹侯休道:“老二,先教训教训这小子。”
花豹侯元道:“这还用说,我正要掂掂谢三侠有多少份量呢?”口中说着,刷的一声,打开铁骨折扇,举步朝谢东山迎去。
谢东山似乎根本没把侯元看在眼里,腰横长剑,但连摸也没摸一下,大笑道:“谢老三有多少份量,你马上会知道了。”话声未落,侯元右手一挥,折扇宛如半轮巨斧,已经嘶然有声朝腰间扫来,谢东山及时后退一步,一道扇影掠着胸而过,相差不过五寸。
侯元冷然道:“你怎不亮剑?”
谢东山大笑道:“你死去的老子没告诉你?谢老三对后生小辈从不使剑。”
侯元在他说话之际已经闪电般攻出三招。这三招攻势极猛,扇面反覆,划起一道凌厉的寒光。他折扇的三十六片扇面,每一片都是以精钢铸制,锋利如刀,就算你手中拿着兵刃,也不易封架,何况谢东山并没亮剑。但谢东山确有他过人之艺,身形飞闪,避开了他前面两招,口中大笑一声道:“谢老三对待后生小辈,只让三招,你这是第四招了。”左手呼的一拳朝侯元扇面上击去。
花豹侯元但觉铁扇剧震,几乎脱手飞去,心头方自一惊。高手过招,有不得丝毫疏忽,他方自一惊,谢东山的右手已经乘隙而人,朝他执扇的右腕抓来。这一变化,实在太快了,等侯元警觉,已是不及,右腕一紧,被谢东山五指扣住,谢东山当然不会让他有挣扎的机会,左手及时点出三指,制住了他的穴道。
黑豹候休当然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人交手,但他没想到乃弟在折扇急攻三招之间,会被谢东山乘隙出手。因此眼睁睁看着侯元被他扣住脉门,都来不及出手抢救,等他掠出,侯元已被制住了穴道。谢东山目光一转,落到候休的身上,说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黑豹眼看兄弟一招就被人家制住了穴道,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说道:“阁下果然高明,咱们兄弟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认输?”谢东山冷冷一笑道:“就是说一句认输,就能算了吗?”
黑豹道:“阁下放开我老二,咱们回头就走。”
谢东山道:“说走就走,似乎大便宜了吧?”
黑豹愤然的道:“那么阁下的意思呢?”
谢东山道:“虎头庄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看来当真虎头蛇尾,徒有虚名。”
黑豹脸上一红,怒声道:“谢东山,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侮辱虎头庄,侯某不才,那只有和你放手一搏了。”刷的一声拔出雁翎刀来。
谢东山道:“这还差不多。”
黑豹满腔怒火,口中大喝一声,刀光如练,迎面劈来。谢东山身形一闪,转到他左首,右手如刀,横砍过去。黑豹气怒攻心,一招落空,身子随着转了过来,身形方转,刀光也随着涌现,又是一刀猛劈而出。他果然不愧黑豹之名,这第二刀比第一刀更凌厉,第二刀堪堪直劈而出,刀势一转,第三刀又拦腰平斩,横扫过来。
谢东山是武功门的名宿,身法何等俐落,对方一连三刀,他都以极快身法避了开去,不待对方第四刀出手,口中大笑一声道:“谢某让过你三招,你也该接我一拳了。”他话说得较慢,右手一拳已在闪身之际击了出去。
等到话声甫落,但听“砰”的一声,两人相距还有五六尺远近,但“百步神拳”的一股拳风已击中黑豹的左肩。把他凭空撞出去了数步之多,身躯摇了两摇,几乎摔到。谢东山身形电射,一下飞落到他面前,左手出指如风,一下就点住了他的穴道。黑豹侯休脸如喂血,厉声道:“你待怎的?”
谢东山大笑道:“谢某也不想伤你兄弟的性命,只是你死去的老子一生恶迹昭彰,有种出种,你们兄弟两个也不是好东西,谢三爷只要废你们一条臂膀,以示薄惩,这不算过份吧。”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尖一颤,正待朝黑豹右肩挑去。
“三弟住手。”车上传来李天群的声音喝道:“你已经制任他们穴道,再废他们一臂,胜之不武,让他们去吧。”
谢东山因大哥开口了,只得收回长剑,右手一挥,解了两人穴道,喝道:“今天便宜了你们,给我滚吧。”黑豹侯休、花豹侯元一声不作,率同八名庄丁狼狈退去。
谢东山回到车上,车把式不待吩咐,长鞭一扬,指挥着马匹继续上路。谢东山说道:“大哥,侯敞这两个贼子,明明是冲着他来的,废去他们一条臂膀,好教他们从此死了这条心。”
李天群自然知道三弟是因自己昔年中了黑虎侯敞的暗算,差点废了一条右臂,因此今天遇上了,就要废他两个儿子的一条手臂,一面含笑道:“侯敞这两个儿子武功平平,你既已制使他们穴道,再要废去他们一条手臂,不仅胜之不武,而且也弱了咱们皖西三侠的名头,还是放了他们的好……”
他略作沉吟,接着又道:“一叶知秋,从他们的出现,可见咱们行藏,还是泄漏了出去,这倒是值得咱们警惕之事。”
霍天柱浓眉一轩,怒声道:“咱们皖西三侠,也并不是浪得虚名来的。这些人真要冲着咱们来,咱们也未必是怕事的人。”
“话是不错。”李天群道:“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弱手,咱们只有三个人,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李小云道:“爹,还有女儿呢。”
李天群没有理她,继续说道:“除了虎头庄、神灯教、还有少林智通大师,好僚还有三姑六婆中人,也许还有没有露面的人呢。”
谢东山愤然道:“丧在旋风花手下的人,还可以说是为了复仇,像少林罗汉堂的智通大师,有道高僧,难道也要巧取豪夺不成?”
“巧取豪夺”这四个字钻进李小云耳中,不觉问道:“三叔,他们要夺什么呢?”
李天群道:“你三叔说的自然是指他了。”
李小云眨眨眼,不信的道:“三叔说的,好像不是指他,他怎么会巧取豪夺呢?”
李天群怫然道:“你连为父的话都不相信了?”
李小云望着爹道:“女儿不敢,女儿总觉得你们有什么事,不肯和女儿说……” 。
霍天柱笑道:“小云,你别胡思乱想了,咱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有什么事没和你说的?”李小云虽然说不出什么事来,但总觉得爹和二叔、三叔有一件什么事没告诉自己,她看爹脸有不豫之色,也就不敢多言了。
车行约莫二三十里,只听车把式回头说道:“李老爷子,前面有十来个和尚拦在路当中呢。”说话之时,马车已经驰近,和尚没有让路,马车自然只好停住。
李天群道:“三弟,你下去看看,是什么人拦住了咱们的车子?”
谢东山答应一声,掀开车厢门,一跃而下,目光一注,只见站在车前的是一个脸型瘦削的黄衣老僧,稍后是两个年约四旬以上的青衣僧人。两个青衣僧人后面,则是一排八个三十出头的青衣僧人。谢东山抱了抱拳,望着黄衣老僧说道:“大师傅请了,在下想动问一声,诸位师傅拦住车子去路,是要募化?还是另有见教?”
当前的黄衣老僧深沉一笑道:“大施主问得好,贫僧并非募化而来。”
“哦。”谢东山说道:“那是必有见教了,不知大师傅法号如何称呼?宝刹何处?”
黄衣老僧合十道:“贫僧智光,忝为黄龙寺监寺。”庐山黄龙寺,乃是少林寺的分支。他法号智光,和少林寺智字辈为同门师兄弟,如今少林寺智字辈高僧,已是长老身份,可见这老和尚的身份不低。
车中的李天群听得暗暗攒了下眉,朝女儿低声嘱咐道:“小云,你在车上不可下去。”李小云点点头李天群接着朝霍天柱道:“二弟,咱们下去。”
谢东山听说黄衣老僧竟是黄龙寺监寺,不觉拱拱手道:“原来是黄龙寺的智光大师,在下失敬。”
李天群和霍天柱相继跃落,李天群双手抱了抱拳,含笑道:“在下李天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师傅,当真是幸会了。”他故意报出自己姓名来,那是让对方知道自己三人并非无名小辈。
“阿弥陀佛。”智光目光一掠三人,徐徐说道:“这么说三位是皖西三侠了。”他听到李天群的名号,脸上丝毫不见惊奇之色。
李天群心中暗道:“他听到自己名号,并无惊奇之色,可见早已知道车中是自己三人了。”一面大笑一声道:“大师傅好说,三侠之称,乃是江湖朋友溢美之词,在下兄弟如何敢当?”
智光瘦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道:“贫僧风闻皖西三侠路经此地,阻拦三位侠驾,实在罪过。”他果然有为而来,这也是意料中事。
李天群道:“好说,好说,大师傅找在下兄弟,必有见教,那就不妨直说。”
智光道:“贫僧斗胆,想请问李大庄主一声,不知车中还有何人?”
“小女。”李天群道:“大师……”
智光又道:“车上除了李大庄主女公子,不知还有什么人?”
李天群道:“大师傅问得如此详细,不知用意何在?”
智光合十道:“贫僧风闻以旋风花杀害敝寺方丈的南宫靖已被李大庄主拿住,不知可有此事?”
李天群不加可否,只是问道:“大师傅是听谁说的?”
“是谁说的并不重要。”智光续道:“不知这南宫靖可在车上?”
李天群大笑一声道:“大师傅相信传言?”
“眼见是实,贫僧从不相信传言。”智光诡笑道:“因此贫僧斗胆,想看看车上是否有人?”
李天群道:“这个只怕不方便。”
智光道:“李大庄主不同意?”
李天群道:“小女身子不适,不能见风。”
智光冷冷一笑道:“李大庄主应该知道南宫靖杀害敝寺方丈,敝寺非找到他不可……”
李天群冷然道:“大师傅那就请到别处去找吧,车上并没有南宫靖,而且小女生病,在下急于赶路去看大夫,诸位师傅请让路吧。”
智光道:“贫僧刚才说过,眼见是实,贫僧既然来了,自然要亲眼看看了。”
霍天柱怒声道:“大师傅,大哥和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乃是素识,尊重你大师傅出身少林,也是智字辈高僧,也希望你尊重龙眠山庄,莫要伤了和气。”
智光阴侧侧的一笑,说道:“李大庄主不让贫僧看看车厢,是否心虚了呢?”
李天群双眉轩动,沉声道:“大江南北,李某说出来的话,还没有人怀疑过,如今大师傅连李某的话都不肯见信,而且当着李某的面,非要搜查李某的车子,岂不是藐视龙眠山庄?李某若不是看在大师出身少林,又是智字辈的高僧,只怕没有这样好说话了。”
智光嘿嘿干笑道:“贫僧如今是黄龙寺的监寺,不是少林寺的人,李大庄主用不着扯上少林寺,贫僧要追缉的是以旋风花杀害敝寺方丈的南宫靖,照说李大庄主也是旋风花追杀的对象,应该和贫僧同仇敌忾才是,如果李大庄主逮到了南宫靖,更该让受害者共同处理,若是李大庄主车上没有南宫靖,让贫僧看看又有何妨?”
李天群道:“李某已经告诉大师傅,车上只有小女一人,得了急症,急需就医,大师傅阻拦李某车子,岂不耽误了小女就医诊治?”
智光诡笑道:“李大庄主和贫僧浪费了不少唇舌,这些时间,贫僧其实只须看上一眼的时光,并不会耽误女公子就医的时间。”
李天群哼道:“李某一向言出如山,信不信由你,要搜查车子,办不到。”
智光道:“贫僧如果说非看不可呢?”
李天群豁然大笑道:“智光,李某这点名声,也不是轻易得来的,衅由你起,你看着办吧。”
“善哉,善哉。”智光面现谲笑,单掌打讯,缓缓说道:“李大庄主既然说衅由我起,就算衅由我起,贫僧还是非看不可。”
他这单掌打讯,正是一种讯号,那站在两个中年和尚身后的八名青衣和尚,在他们说话之时,业已远远围了上来。他这一发出讯号,八人身形飞闪,一下围住了皖西三侠,登时展开少林寺的八人“小罗汉阵”,绕圈疾走。
智光突然大笑一声,飞身后跃,退出圈子,左手一挥,喝道:“慧修、慧持,看住他们。”他自己却举步绕过“罗汉阵”,朝马车行去,他这一行动,配合得十分迅捷,也是大出李天群等三人意外的事。
在李天群想来,智光就要动手,也会先和自己动手,却没想到他话声未落,八个和尚已经四面包围了上来,而智光却反而乘机后退。以皖西三侠的武功,当然不会把八个年轻和尚放在眼里,但等到八个和尚列成阵势,在四周移动,才看出上了智光的大当,对方使出来的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八人“小罗汉阵”。
李天群看得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松纹长剑乍然出鞘,一道剑光宛如匹练横飞,朝八人拦腰扫去。霍天柱同时掣剑在手,身形闪动,喇喇两剑,朝正在绕圈游走的八人迎面截去。谢东山更不打话,右手抬处,呼呼两声,击出两记“百步神拳”。
若在平时,别说皖西三侠三个人同时出手了,就算只有一个人出手,谢东山的一记“百步神拳”,就可以击倒一个人;但目前情形可不一样,这八个和尚使的是八人“小罗汉阵”,少林寺“大罗汉阵”是由一百单八个人把组成,“小罗汉阵”是由十八个人所组成,这由八人组成的应该称之为“小小罗汉阵”了。
不论“罗汉阵”大小,它阵法变化,是经过数百年来,少林历代武学大师们的精益求精,改进又改进的经验所累积。因为它是少林寺的护法阵势,旨在困住敌人,而不是伤人,是以千百年来,能从少林寺“罗汉阵”脱困的人,可说寥寥无几。
尤其八人的“小罗汉阵”,因为人数少,是少林僧人行走江湖,合力抵御强敌之用。阵法变化虽无“大罗汉阵”的威势,但每一个少林僧人都懂得使用,遇上同门武功不及对方之时,可以联手御敌,先求自保。所以这阵势之中就含了极为精妙的变化招式,以求不败。
在这样一个八人联手的“小罗汉阵”中,皖西三侠虽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但他们从没有联手合击的经验,只是各自为政,个别展开剑法应敌。这样一来,就等于一个人去和流动的八个人应战,而缺乏以联手对付联手的互相呼应。
李天群的“形意剑法”,原是内家上乘功夫,剑光如电,挥洒自如。霍天柱的“八卦剑法”,更是游走发剑,使人不可捉摸。如果对付没有阵法变化的八个敌人,两人自可游刃有余,要对付深谙阵法变化的八个和尚,就很难得心应手。
因为你刺出去的剑势,再凌厉,也只能刺向一两个人,他们却是此去彼来,一两个人受到攻击,就有五六个人向你攻到。尤其对方八人愈走愈快,你刚刚觑定目标,这人已经一晃而过,但他们向你攻采,你却记记非硬接不可。因此李天群、霍天柱两支长则不论剑势如何快速凌厉,总是攻少守多,仅刚和他们周旋。 “
谢东山是武功门的老拳师,最负盛名的是“百步神掌”,此时双拳奋发,一记接一记的击出。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并不难把八个和尚一拳一个,击飞出去,但对方展开阵法之后,八个人就像一道飞旋的洪流,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有正有反的交流而过,你击出的拳风,就像击在游涡中一般,很快就被一股旋风带着泄出,没有一拳能击中对方人身。
八柄戒刀和两支长剑不断的响起金铁狂鸣之声,还有一道道呼啸而出的拳风,相互呼应。外面一层是八个和尚的模糊人影,里面一层是品字形的皖西三侠,双方居然激战不下。不,皖西三侠竟然被困在阵中,无法突破。在八人的的“小罗汉阵”外面,还有两个中年和尚慧修、慧持,目光炯炯紧盯着阵势,随时准备出手支援。
皖西三侠无法突破“小罗汉阵”,智光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搜查马车了。现在他正举步朝马车走去,但他还没走近车前,车中一声矫叱,李小云手持长剑,一跃下车,喝道:“秃贼,你还不给我站住?”
智光那里会把李小云放在眼里,目光一抬,深沉的道:“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李小云道:“你管我是什么人?”
智光看着她阴笑道:“贫僧如果猜想不错的话,你大概就是李大庄主的千金了?贫僧并不想和龙眠山庄为敌,只是要看看车上还有什么人?”
“车上没有人。”李小云道:“你再走近一步,我可要不客气了。”
智光淡淡一笑道:“姑娘总该知道,旋风花南宫靖不是要杀令尊吗?令尊只是运气好,没遇害而已,所以南宫靖应该是大家的公敌……”
李小云截然道:“南宫靖不是旋风花。”
智光道:“姑娘怎知他不是旋风花呢?贫僧只想知道他在不在车上?如果在车上的话,贫僧只要李大庄主答应一声,把此人交给所有被他杀害的家属共同处置,并无他意。”
李小云道:“他不在车上。”
智光诡笑道:“车上既然没人,让贫僧看看何妨?”
李小云道:“爹不答应,你就不准过来。”智光阴笑道:“小姑娘,凭你这点武功,能拦得住贫僧吗?依贫僧相劝,还是站开去的好,免得贫僧误伤了你……”
李小云哼道:“你当我不敢出手?”唰的一剑,直刺而出。
智光早就料到她会出手的,走上去的人,并未停步,只是左手大袖一扬,使了一记“流云飞袖”朝她脸上卷去。李小云自知绝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但她为人机智,一见老和尚飞袖卷来,身形轻闪,一下避开对方衣袖,剑光随着往上一挑,使的是一记“魁星点元”,剑势急如星火,朝他眉心射去,左手屈指轻弹,两支梅花针却在剑光之后射向老和尚双肩。
这一记剑先针后,剑明针暗,使到和她武功相仿佛的人身上,也许可以一击奏功;但智光乃是少林寺十二名长老之一,武功高出李小云不知多少,岂会中了你暗算?口中阴笑一声,左手抬处,伸出食、中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李小云刺去的剑尖,右手同时伸出拇指和食指,一下就凌空撮住她射去的两支梅花针,随手一扬,反朝小云膝盖射来。
李小云剑尖被他夹住,心头一急,方自用力一挣,没有挣得脱,陡觉双膝间一阵刺痛,再也站立不住,口中“啊”了一声,扑倒地上。李小云下车之时,再三叮嘱过南宫靖不可下车去,但南宫靖心志被人迷失,脑筋就极为简单,在他心目中,李小云是好人。皖西三侠被人围攻,他可以漠然视之,李小云中针倒地,他就看得勃然大怒,一手掀开车门,一个人就像大鹏凌空,口中大喝一声,人还没到,右手一掌朝智光头上劈落。
这一记南宫靖是情急而发,一道掌风直如黄河天来,泰山压顶,凌厉无匹。智光大吃一惊,一时连人影都没看清,急忙闪身而出。南宫靖双足点地,右手已经锵的一声掣出长剑,他心中只知道智光是坏人,岂肯放过?身形一落再起,抖手发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又朝智光飞扑过去。
智光堪堪闪出,他剑光又像青虹射日直劈过来,这下智光当然看清楚了,袭击自己的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旋风花南宫靖,不觉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果然是你。”喝声出口,但究竟南宫靖这一记飞扑的剑势依然十分凌厉,身形迅快向右挪移,右手抬处,劈出一记劈空掌。
南宫靖心神受迷,武功却丝毫未失,长剑忽然迥转,身随剑转,由直劈改为横扫,一道青光拦腰扫去。智光看得暗暗惊喜,心中忖道:“这小子使的果然是“达摩剑法”。”他看出南宫靖使的是“达摩剑法”,何以会心中暗暗惊喜?后文自有交代。
却说他眼看南宫靖长剑横扫过来,身形再次轻旋,立即大袖一挥,一记“流云飞袖”,朝剑上卷去,左手凌空点出一指。他旋身避开剑势,人已到了南宫靖右后方,也正是南宫靖一剑扫空,招式用老之时,这一指正是朝南宫靖右肩肩后“百劳穴”点去,指风如电,放是他想闪避都来不及。
那知南宫靖一剑扫空,被智光闪开,他身形同样快速如电,忽然左旋,一道剑光由左向后依然横扫过来。这一记简直是太悖常规,因为他人还没有转过来,剑光已经朝智光拦腰扫到了。按说他身向左旋,必然要转过身来和智光面对了面,剑势才会扫到。
智光没想到他剑势会有这般快法,不由一怔,目光一瞥,才发现他这一剑竟在身向左旋之你,长剑已经交到左手之上。急切之间,闪避已是不及,口中大喝一串,左手急扬,挥袖卷出,右手迎着南宫靖转过身来的人,劈面一举拍了过去。
南宫靖剑势未变,他右手氏剑已交左手,右手一竖,迎着智光平胸推出。这下两人左右双手,都是硬接的招式,但听一声裂帛大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蓬然大震。这两声不同的大响,也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原来智光挥袖去卷南宫靖的长剑,这一记使的自然是“流云飞袖”。
“流云飞袖”也叫做“铁袖功”,必须本身功力深厚,以内劲贯注衣袖,可柔可刚,柔则可以一下卷住对方兵刃,刚则坚逾铁板,可以拦截对方攻势。智光这一记却是旨在卷住南宫靖的长剑,但他怎知南宫靖手上这柄青阳剑大有来历,乃是一柄斩金切玉、削钦如泥的利器,你衣袖上纵然贯注了内劲,也元济于事,袖角和剑光一接,登时发出一声裂帛大响,大袖一角立被切下。另一声蓬然大震,则是智光劈出的一记“大力金刚掌”也和南宫靖迎来的手掌接个正着。
要知智光乃是少林寺十二位“智”字辈的长老之一,和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是同门师兄弟。他因南宫靖武功极高,为了不想和他缠斗,一举克敌,在这一掌上,使出来的乃是他数十年苦练的“大力金刚掌”。“大力金刚掌”在少林七十二艺中,仅次于“般若禅掌”,震力极强。在智光想来,这一掌定可把南宫靖击伤,那么他就可以把人掳走了;但做梦也想不到南宫靖已练成少林寺最具威力的佛门神功——“返照神掌”。
返照,乃是佛光返照之意。“返照神掌”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列名第二,仅次于佛祖“光明拳”。不论你掌力最强,功力最深,遇上“返照神掌”,立时可以把你掌力悉数原壁奉还。少林寺中,也只有戒律堂首席长老才会。
智光这一记“大力金刚掌”会遇上了“返照神掌”,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就在蓬然大震声中,他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连退了七八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脚下踉跄几乎摔倒。但还算他命长,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设若这一掌不被“返照神掌”震出,因为他左手一记“流云飞袖”已被南宫靖的青阳剑削断,没有挡得住横扫的剑势,纵然智光有一身精纯武功,遇上削铁如泥的青阳剑,也非被拦腰斩成两截不可。
那站在“小罗汉阵”外面,本来准备随时接应八个师弟的慧修、慧持,看到监寺大师口喷鲜血,一个人摇摇欲倒,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双双掠去,一左一右把智光扶住。智光被“返照神掌”把他击出的“大力金刚掌”悉数反震,差幸仗着平日修为功深,但内腑受震,伤得也自不轻,缓缓纳了口气,低喝一声:“快走。”
慧修发出一声长啸,立即和持两人挽扶着智光急步离去,那八个青衣和尚听到慧修的啸声,同时纷纷跃退,纵身追踪监寺大师而去。八个青衣和尚的疾快撤走,李天群、霍天柱两人也及时收手,谢东山却满脸怒容,大喝一声,扬拳凌空捣出。
李天群慌忙左手一格,喝道:“三弟,让他们去吧。”
李小云只是膝盖下中了自己的梅花针,使针的人,当然随身也携带了吸铁石,跌坐在地的时候,业已把针起出,站了起来,喜孜孜的道:“南宫靖,你把那个贼和尚打跑了,真该谢谢你。”
南宫靖茫然道:“谁是贼和尚?”
李天群却朝两个义弟互看了一眼,攒攒眉道:“看来此子武功居然极高。”
霍天柱道:“奇怪,那智光贼秃是昔年少林寺十二长老之一,论武功,在少林寺已是一流高手,怎会……”
李天群已经走了过去,问道:“小云,你没事吧?”
李小云道:“女儿是被贼和尚接住了两支梅花针,反打我膝盖,女儿已经把针起下来了,自然没事了。”
李天群道:“好,那就快上车吧。”
李小云眼看南宫靖手中还执着长剑,楞楞的站在那里,这就招招手道:“你可以把剑收起来了,我们该上车啦。”南宫靖果然依言收起长剑。
大家回到车上,马车就继续上路。谢东山依然愤愤的道:“若不是那八个贼秃列成什么鬼罗汉阵,凭他们的武功,兄弟一个人都可以把他们打发了,所以凡事就该先下手为强。”
李天群笑道:“少林罗汉阵名闻遐迩,咱们兄弟也并没落败,已经很有面子了。”
霍天柱哦了一声道:“那智光离去时,还要两人挽扶着走,好像伤得不轻。”
李小云道:“那贼老和尚是和南宫靖对了一掌,我看他还吐出一口血来呢,差点就摔倒地上,活该,谁要他找上我们的?”李天群听后暗暗惊喜,心想:这小子能把智光一掌击伤,这是什么武功呢?
车到界沟,天色早已暗了好一会。谢东山就要车把式在路旁林边停车,好让马休息。车把式给马上了料。李小云取出食物,也给车把式一同食用。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三人一起下了车,就在树林下找了块大石坐下来休息,只有李小云和南宫靖依旧留在车上。
过没多久,只听来路上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有两匹马沿着大路奔驰而来。李天群等兄弟三人立即站了起来,那车把式也跟着站起,口中打了一个呼哨。两匹马驰到近前,立时停了下来,马上人迅快的翻身下马,朝李天群三人拱拱手道:“在下见过大庄主、留二爷、谢三爷。”原来他们是王记车行赶采的伙计,谢东山和他们约好在这里会合的。
王记车行,在每一个县城,都有分号,原来的两匹马,已经赶了一天路,所以由伙计从凤台暗来两匹马,好把原来的马匹换下。那车把式不待吩咐,就把新来的两匹马套好了,然后朝李天群拱拱手道:“李大庄主,在下告辞了。”他赶了一天路,也由新来的车把式接替上赶车。
李天群含笑点头道:“辛苦你了。”那车把式又朝三人拱拱手,才和另一名伙计各自跨上换下来的马匹,纵马驰去。李天群等三人也相继上车,由新来的车把式驾车继续上路。
李小云问道:“爹,我们不找地方歇息吗?”
李天群嘿然道:“今天已经遇上两拨人了,如果消息传出去,咱们还能赶得回去吗?为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你三叔吩咐王记车行把马匹送到这里来换的。”
李小云道:“这么说我们就要在车上过夜了。”
霍天柱笑道:“乖侄女,今晚只好委屈些,在车上打个盹了,过了明天,就不碍事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过了明天,何以会不碍事了?李小云自然明白,因为明天赶去八公山,找到刘转背,替南宫靖易了容,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
她心中不禁浮起一个问题,他究竟是不是旋风花呢?那天晚上,他就坚决否认他是旋风花,连姨丈万青峰也说他不像是旋风花,但还有这许多人追踪他,好像都要捉到他才肯罢休,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当然无法猜想得到。
接着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爹没伤在旋风花下,何以也要来找旋风花呢?如果说为了一记“旋风花”击中前胸,要找旋风花报仇,今天早晨遇上了他,爹也没向他下手,只是要把他带回庄去。爹既然不念旧恶。那就该算了,何况爹、二叔、三叔和他也毫无渊源可言,何以不惜和这许多拦截他的人为敌,要全力保护他呢?不但要把他接回龙眠山庄去,而且还要到八公山找刘转背,去替他易容。她一直感到爹和二叔、三叔他们,一定有什么事不肯告诉自己,而这件事,也一定和南宫靖有关,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不错。
再一转念,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南宫靖好好的一个人,忽然会变成白痴,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蹊跷,心中暗暗拿定主意,忖道:“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才好。”第六章 金蝉脱壳
车子赶了一个晚上,现在朝曦已经升起,晨雾正浓。车子已经驰过风台,突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车后传来,一匹快马迅疾无传的从车旁掠出,左手连扬,朝车把式打着手势。车把式立即勒住了马缰,两匹马拖着车子冲出去了几步,才算停住。
谢东山急忙问道:“老大,可有什么事吗?”
车把式回头道:“回谢三爷的话,敝行少东特地从凤台赶来,要见三爷。”
李天群点点头道:“老三,你下去看看有什么事?”
谢东山应着是,掀开车厢,一跃下地,只见路旁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青年,一手拉着一匹骏马,神色好像甚是紧迫,目光不住的望着前面。谢东山才一落地,那青衣青年立即抱抱拳道:“谢三爷请了,在下王三元,奉家父之命赶来,有极重要的消息,要在下面告三爷……”王长记车行,分号遍布各地,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谢东山点点头道:“令尊要少兄快马赶来,必要见教,少兄请说。”
王三元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家父得到的消息,是金刀庄和虎头庄两拨人今天一早就出城而来,可能会在前途生事。另外还有人看到三姑六婆中人的刘媒婆、缝穷婆昨晚也在凤台出现,行踪不明,所以家父要在下一早赶出城来,通知王爷一声。”
谢东山哦了一声,点头道:“多谢令尊了。”
王三元一拱手道:“家父是生意人,惹不起这些人,要在下务必小心,在下那就告辞了。”
谢东山拱拱手道:“少兄请回吧。”王三元一下跃上马背,立即绝尘而去。
谢东山回到车上,李天群问道:“王长林要他儿子赶来,有什么事?”谢东山就把王三元说的话,说了一遍。
李天群脸色为之一变,沉吟道:“虎头庄的人去而复回,必然已有后援赶来,再加上金刀庄的人,在人手上可能已经超过咱们。智光是少林智字辈的人,他不会和黑道中人互通声气,因此也不可能把败在南宫靖手下的事泄漏出去。其他的人,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南宫靖就在咱们车上,而且这两拨人一早出城,可能埋伏之处,大概会在王山附近,也是咱们的必经路,目前和咱们相距,最多不过二十里左右了……”
霍天柱道:“大哥之意咱们……”
李天群淡淡一笑道:“这里距八公山已不远了。”一面从腰间解下方玉佩,回头道:“小云,你和南宫靖在车到前面一片密林之时,就一起下车,行动务必迅速,下车之后,立即投入林中……”
李小云听得一怔,正待开口,李天群已把玉佩塞到她手中,然后和她低低的说了一阵。李小云收好玉佩,只是不住的点头,说道:“女儿记住了。”谢东山也在此时交代车把式,驰近前面密林之你,车行稍缓。
李天群说完之后,接着道:“你和南宫靖说好了,就准备下车了。”
李小云点点头,朝南宫靖道:“喂,你要和我一起下车去了。”
南宫靖道:“为什么?”
李小云道:“因为方才被你打伤的坏人,又约了许多人要来捉你,我们下车去,避他们一避。”
南宫靖道:“我不怕。”
李小云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怕,但他们人多,如果看到你不在车上,就会走了,所以我们还是下去的好。”
南宫靖点着头道:“你要下车,那就下车去好了。”
李小云道:“下去之后,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南宫靖道:“在下都听你的。”说话之时,车子已经快要驰近密林。
李天群道:“小云,你们准备,该下去了。”
李小云站起身,走近车门,回头道:“你快跟我下去。”南宫靖果然也跟着站起。
李天群低喝道:“到了,小云快下去。”谢东山已替她拉开了车厢门。
李小云叫道:“快跟我来。”双足一点,纵身飞出车厢,南宫靖不敢怠慢,接着跟踪纵出,两条人影,一下投入林中。车把式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堪堪飞出车厢,他缰绳一抖,两匹马得到他的暗示,脚下立刻加快,朝前驰去。
霍天柱道:“侯敞的两个儿子败在老三手下,居然还敢再来?”
李天群转过脸去,嘿然道:“怎么你忘了侯敞是那一门派的人?”
霍天柱道:“大哥是说暴本仁来了。”
李天群淡淡一笑道:“不然侯敞两个儿子有胆量再来吗?”
霍天柱道:“暴本仁是白虎门的掌门人,此人一身武功,纯走刚猛一路,在江湖上名声极为响亮,如果是他赶来,倒是不可轻敌。”
李天群道:“金刀门听了咱们三人的名头,还敢拦路,只怕也来了高手。”
谢东山道:“金刀门除了金刀无敌,也只有一个风云刀柴昆了。”
李天群微微摇摇头道:“郭东升和柴昆还有一个师叔。”说话之时,马车渐渐驰近王山,婉蜒的道路,正好打从山岭前面经过。
李天群目注远方,说道:“金刀庄的人可由二弟对付,虎头庄的来人,则由三弟对付,如无特殊人物,愚兄就不打算出面。”霍、谢二人同时应了声“是”。
马车已经驰到岭下,这是一片荒芜的空坡,两边有着疏朗朗的杂林。左边林前已经站着黑豹侯休、花豹侯元兄弟和虎惟夏侯前三人。右边大石上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如帚,虬髯、白发披肩、貌相威武的红脸银袍老者。此人身后,还站着四个身穿蓝衣青年。
这一阵仗,分明是在等候皖西三侠的马车了。车把式早已听谢东山吩咐过,因此在驰近岭下之你,奔驰之势已经渐渐缓了下来,但并没停住。对左首林下站立的虎头庄的人,只作不见,蹄声得得,车轮辘辘,笔直驰行过去。
黑豹侯休看得脸色微变,朝虎惟夏侯前打了个手势。夏侯前身形一晃,一下就拦到了马车前面,抱抱拳,阴声道:“虎头庄侯少庄主谓皖西三侠稍留侠驾。”马车本来行驰得不快,看到有人拦路,立即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谢东山一跃下车,冷然道:“夏侯前,你叫侯休过来。”
#--iCMS.PageBreak--#黑豹侯休和花豹侯元并肩走上几步,说道:“侯休兄弟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回头朝虎伥夏侯前脸色微沉,哼直:“夏侯总管,我要你请皖西三侠下车答话,你把话传到了没有?”他这话是说下车来的只有谢东山一个人。
夏候闭连忙拱手道:“大少庄主、属下已经说了,但皖西三侠只有谢三侠一个人下车来,这可不能责怪属下没有把话传到……”
谢东山听得心头暗暗怒恼,没待他说完,就双眉一挑嘿然道:“侯休,昨天你们兄弟无故拦截咱们马车,谢某本待废你们两人一条膊胳,以示薄警,还是咱们老大认为龙眠山庄和虎头庄素无过节,尔父侯敞新丧,才要我放过你们。不想你们兄弟居然怙恶不悛,今天还敢再来寻衅,是不是认为咱们皖西三侠不会杀人吗?”
他话声方落,突听坐在林下大石上的银袍老者洪声问道:“侯休,这说话的是什么人?”
侯休躬身道:“回老爷子,他就是皖西三侠的老三谢东山。”
银袍老者道:“老夫叫他们三个下车来回话,怎么还有两个人躲在车上不肯来见老夫?”
“躲在车上”这四个字听得谢东山勃然大怒,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目光朝银袍老者投去,说道:“这位朋友,口气不小,恕谢某眼拙得很。”他明知对方是白虎门的掌门人,大名鼎鼎的暴本仁,故作不知。
银袍老者双目精芒陡射,洪笑一声道:“谢东山,你不认识老夫,总听人说过老夫的模样吧?”
谢东山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尊驾莫非是白虎门的暴掌门人?”
银袍老者赫然笑道:“你知道老夫就好。”
“尊驾是暴掌门人就好。”谢东山用对方的口气,又嘿然道:“暴掌门人乃是一派掌门,谢某正有一事请教。”
原来这银袍老者正是黑虎神侯敞的师兄,人称白虎神的暴本仁,江湖上因他出手凶残,背后就叫他暴不仁,只见他一手拂着连髯银须,沉声道:“你说。”
谢东山道:“白虎门既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就该懂得江湖道上的过节,龙眠山庄和贵门无怨无仇,昨天由侯休兄弟拦截咱们马车,今天又率群寻衅,暴掌门人倒说说看,究竟冲着咱们所为何来?”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老夫两个师侄心急父仇,听到江湖传闻,旋风花已经落到你们手上,故而昨天是向你们皖西三侠来询问消息的,身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这也没有什么不对,不料你们皖西三侠丝毫没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就出手教训了他们,老夫忝掌白虎门,门下的人受人欺侮,老夫能不问吗?”
说到这里,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夫本来还有些不相信,但从方才的情形看来,他们果然说得不假,你们皖西三侠的眼里,那有白虎门三个字?连老夫亲自来了,都值不得一顾,那就遑论他们兄弟两个了。”
谢东山愤然道:“暴掌门人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辞?”
暴本仁道:“老夫从不听信一面之辞,难道老夫看不出来吗?”
谢东山道:“暴掌门人要这么说,谢某那就无话可说了。”
暴本仁道:“本来就不用多说了,老夫亲自来了,就要看看你们皖西三侠到底有些什么斤量?你叫李天群、霍天柱下来。”
谢东山大笑道:“谢某已经下来了,暴辈门人若是要赐教的话,谢某尽可奉陪。”
暴本仁缓缓站了起来,双目凸出,精光四射,直注着谢东山,洪笑道:“谢东山,你要和老夫动手,只怕还差得多呢。”
谢东山道:“差不差,要交上手才能知道。”
“很好。”暴本仁点着头道:“你马上就可以知道。”随着话声,蓦地跨上一步,这一步就足足跨出了六七尺来远。
只见他双臂一提,全身骨骼就像爆豆一般,响起一阵连珠爆响,他身材本已相当高大,这回腰骨一挺,几乎又高了半个头的光景,生相就显得更为威猛。谢东山看得暗暗一楞,忖道:“这大概就是他白虎门的“白虎功”了,看来此人果然是个功敌。
暴本仁又猛地跨出了一步,距离谢东山已不过丈许来远,脚下一停,就洪声道:“来,老夫让你先出手。”
谢东山道:“暴掌门人既然不愿先出手,谢某只好有僭了。”右手徐举,朝前拍出一掌。他在第一招上,自然先要掂掂对方斤量,因此这一记劈空掌只使出五成力道,一道掌风发如洪涛,直卷过去。
暴本仁喝了声:“来得好。”右手抢处,同样拍出一掌,硬接谢东山的掌风,这一掌他也只使了五成力道,当然也是为了试试谢东山的功力如何。
两股掌力乍然相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两人同样使出五成掌力,就分出功力的高低来了,暴本仁挺直腰杆,像山一般,纹风不动,谢东山却被震得上身往后晃了一下。但谢东山却也不是弱者,就在此时,左手化拳,一记“百步神拳”,紧接着直捣过去。
这是他最有名的绝技,数十年勤修苦练,功力自是非同小可,要知“百步神拳”乃是武功门的独门功夫,又叫“隔山打虎”。隔山打虎,当然是形容词罢了,隔了一座山头,可以打虎,那不成了神话?但这也表示“百步神拳”的拳力可以击中较远矩离的目标。
就是“百步”,也同样夸张了一点,据说“百步神拳”练到最上乘的境界,一记拳可以击中五丈以外敌人。即以谢东山来说,他苦练了四五十年,对“百步神拳”,至少已有十二成火候,拳风出手,差不多已可到达两三丈左右。
此时暴本仁和他相距不过一丈来远,这一拳的威势,当真有如石破天惊,铁骑突出,一拳风呼然有声,直撞暴本仁胸口,快若迅雷。暴本仁没想到谢东山刚和自己一掌交接,而且内力明明还不如自己,居然就会接踵发拳攻采,他久经大敌,岂会疏忽?立即左手一抬,朝前推出,硬接对方一拳。
继前面一声蓬然大震之后,拳掌交接,又是一声蓬然大响。这回暴本仁的一掌乃是临时出手,而谢东山的一拳,却是成名绝技,两下相较,自然是谢东山占了便宜。暴本仁接下一拳,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一步。隔山打虎,这一拳倒真是名副其实,因为暴本仁外号白虎神。
这两招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双方一来一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般事,一个第一招上被震得上身晃动。一个第二招上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可说是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到上风,表面上当然是暴本仁输了半着。因为谢东山在第一招上,不过上身晃动而已,暴本仁在第二招上,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但如果严格说来,还是谢东山输了半着。这话怎么说呢?直到此时,暴本仁只不过随手劈了两掌,还没有使出看家本领来,你对他依然不知底细,但谢东山却已把最拿手的看家本领使出来了,岂非已落了下乘?这一点,只怕连谢东山自己也没有想得到,当然观战的侯休、侯元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坐在车中的李天群却看出来了,攒攒眉道:“三弟只怕不是暴本仁的对手。”
暴本仁被谢东山一记拳风震得后退了一步,不觉目射精芒,洪笑道:“看来你果然还有点门道,那就接老夫一掌试试。”右手凌空一掌,拍了过来。他一向自视极高,甫一出手,在第一招就被谢东山震退,自然把他激怒了,这一掌使出来的,正是白虎门的独门功夫“大风掌”。“大风掌”顾名思义,就可以想得到是一种极强的掌功了。白虎门以白虎作为门号,云从龙,风从虎,“大风掌”自然是白虎门的招牌武功了。
果然他一掌出手,立时有一团飒然风声,应掌而出。掌风可不是像匹练般直飞而出,而是旋转有若风轮,掌风甫发,带起的呼啸之声,就随着飞旋的举力,愈来愈响。刹那之间,掌风愈转愈大,撞到谢东山前面,几乎已有车轮大小,不但啸声尖锐刺耳,一团内劲,压力之强,大有令人窒息之感。这一掌当真有风起云涌,天地为之晦暝的气势。
谢东山立时感不对,但他名列皖西三侠,身为武功门名宿,岂肯退让?对方发掌之时,他早已功运双拳,静以待敌。直等掌风快到身前三尺光景,才吐气开声,右拳奋起全力,迎着飞旋而来的掌风中心击去,右拳甫出,当胸左拳又紧接着直捣出去,这两掌使的当然又是“百步神拳”。
“百步神拳”可以击中远距离的敌人,在近距离内,拳力自然更为强劲,他之所以要等对方掌风涌到身前才发拳,其理也就在此。“大风掌”因掌风飞旋,所产生的撞击力极为强猛,一般拳掌,根本无法抗拒,但“百步神拳”也是纯走刚猛一路。双方距离又近,但听“蓬”、“蓬”两声巨响。
谢东山差幸连发了两拳,拳力和掌风交接,第一拳击在掌风中心,还嫌力量不足,第二记拳力适时相继涌撞上去,才堪堪把掌风挡住。这一记当然又扯平了,两个人各自被震得退后半步。暴本仁心头不禁大怒,暴喝一声,双掌当胸,双足一顿,一道人影虎扑而起,人还未到,双掌凌空下击,两股掌风汇成一道狂飙,朝谢东山当头劈落。谢东山双足站椿,口中同样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大喝,双拳鼓动,迎空向上冲击。
这一下两人都使出了全力,一个下扑,是白虎门的“怒虎纵扑”,所向无前,一个上迎,使的依然是“百步神拳”。但听又是“蓬”、“蓬”两声巨响,刹那间方圆两丈,被两股威猛绝伦的内劲所化狂飙,吹卷得沙飞石走,声势骇人,也把两个人影都淹没得迷迷朦朦,看不清楚。
谢东山双拳和对方掌风乍接,一个人宛如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立被震得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胸口如中重杵,一时气血上逆,喉头发甜,急忙的稳住脚步,缓缓纳气。此时只要暴本仁再发一掌,他已无力能御,势非死在白虎神的掌下不可,但暴本仁总究是白虎门的掌门人,岂肯有失他的威名?口中洪笑一声道:“谢东山,老夫早已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天群看出情形不对,但也没想到谢东山会在对方手下没有走出几招,就会落败得如此快法,急忙一掠下车,落到谢东山身边,低声问道:“三弟,你不要紧吧?”
谢东山缓缓吁了口气,说道:“兄弟只是被他掌力所震,大概运一会气就可无事。”
李天群点头道:“那你就快运气吧。”话声一落,目光一抬,朝暴本仁抱抱拳道:“暴掌门人久违了,龙眠山庄和白虎门一向并无怨嫌可言,暴掌门人拦阻李某兄弟的马车,究竟所为何来?”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龙吟般长笑,划空传了过来。这笑声苍劲悠长,响彻山林,显出此人内力深厚,不同凡响。李天群、暴本仁同时一怔,举目看去,只见从凤台方向的来路上,出现了五六个人影,疾奔而来。当前一个手拄龙头杖的老者,苍须飘胸,步覆从容,貌相清臞,一路飘然行来,这人正是红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和他并肩稍稍落后的,是一个白面团团,身躯高大的肥胖老者,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乃是霍五太爷。
说起这位霍五太爷,江湖上大家都只知道他是苍龙宁胜天的好朋友,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霍五太爷”这四个字,也是他自己这么称呼,然后人家跟着这样称呼他的,那么他真正的姓名,应该是霍五了。霍五太爷除了在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之外,没有人看到他出过手,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会武功?反正他是红灯教主宁胜天的好朋友,江湖上自然不会有吃了豹子胆的人去找留五太爷的麻烦,他也自然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霍五太爷的后面还有四个人,则是红灯教的四位香主郑玄通、柴一桂、娄通、敖六。宁胜天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就已看清眼前的情形了,李天群和暴本仁面对面的正在说话。谢东山闭目而立,似是正在运气疗伤,树林下还站着侯氏兄弟和四个青衣汉子,马车却停在一片荒地的中间。这不是说马车是被暴本仁拦下来的,谢东山已经负了伤,李天群正在和暴本仁论理。皖西三侠的老二霍天柱没见露面,那自然是守在车上了。
宁胜天是老江湖,目光一转,心中便已了然,人还没有走近,就呵呵一笑道:“巧极,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暴老哥、李老哥二位。”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什么风把宁教主吹来了,当真难得得很。”
宁胜天含笑道:“兄弟是找李老哥来的。”
这话单刀直人,听得李天群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但面上丝毫不露,目光一抬,拱拱手道:“宁教主找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宁胜天又是一声长笑,说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向李老哥请教。”
李天群道:“宁教主好说,请教不敢,宁老哥有什么事,但请明说。”
宁胜天目光一抡,望了暴本仁一眼,徐徐说道:“兄弟来时,看到二位似有争执,不知为了何事?”他明知暴本仁拦住李天群的马车,极可能是为了旋风花,但却故作不知,提出两人为了何事争执,把自己要请教的事,却撇了开去。
李天群心里清楚,神灯教冲着自己而来,显然也是为了南宫靖,他撇开去了,自己也给他来个故作不知,一面含笑道:“宁教主见询,正好替咱们双方作个仲裁,昨天虎头庄侯休、侯元兄弟两人拦截咱们马车,无故寻衅,经谢三弟把他们制住,本待各人废他一臂,以示薄惩,兄弟因龙眠山庄和虎头庄向无过节,侯敞新丧,不愿伤了两家和气,就要谢三弟把他们放了。不料他们竟然把暴老哥撺掇出来,又在此地拦住兄弟车子,暴老哥和谢三弟一言不合动上了手,谢三弟伤在他“大风掌”下,兄弟正在向暴老哥论理。龙眠山庄一向和江湖同道毫无过节,白虎门一再向兄弟寻衅,究是所为何来?暴老哥还没答话,宁教主就赶来了。”
“兄弟认为咱们皖西三英真要有什么地方开罪了白虎门,暴老哥只要说出原因来,李某兄弟自当负荆谢罪,如果暴老哥只是听信候休兄弟一面之词,说不出理由,那么就请暴老哥带着侯休兄弟离去,仍然不伤双方和气,不知宁教主以为如何?”
宁胜天手捋长须,领首道:“江湖同道,自以不伤和气为是。”一面回头道:“暴老哥,你意下如何?”他这口气,听来稍稍偏向李天群,但他当然另有目的,那是希望暴本仁率同侯休兄弟离开了。
暴本仁闻言洪笑一声道:“宁教主可知兄弟做什么来的吗?”
宁胜天哦了一声,问道:“李老哥要兄弟替二位作个调人,兄弟自然也要听听暴老哥的意见了。”
暴本仁嘿然道:“诚如李老哥所说,白虎门和龙眠山庄并无过节可言,宁教主也已知道侯师弟是死在旋风花手里的,侯休兄弟两人心急父仇,到处打听旋风花下落,昨天得到消息。旋风花已为皖西三侠所擒,才找上皖西三侠……”
“哈哈。”李天群大笑道:“旋风花落到李某兄弟手上,此话不知是听谁说的?”
宁胜天道:“李兄且听暴老哥把话说完了。”
暴本仁续道:“兄弟听说李老哥也被旋风花击中胸口,幸而有家传护心镜护胸,得以不死。按说理该同仇敌忾,不料皖西三侠没把侯休兄弟放在眼里,还要废去他们各人一条臂膀,后来纵然释放,但白虎门下,如此受人欺侮,兄弟焉得不问?不过这场过节,既有宁教主出面,两家过节,冲着你宁教主金面,自可揭开,但旋风花杀了候师弟,侯休兄弟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此人并没伤了李老哥,是以对李老哥来说,并无深仇大恨可言,因此也希望李老哥顾全江湖义气,把旋风花交出来,不知李老哥是否同意?”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自是无懈可击。
李天群不待宁胜天开口,微微一笑道:“侯休兄只是听人传言,传言岂可轻信?”
暴本仁洪笑道:“那么李老哥三位是不是没有擒到旋风花?”
李天群道:“暴掌门人也相信李某擒到了旋风花?”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就使人有故意避重就轻之嫌。
暴本仁怒声道:“江湖中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李老哥擒住了旋风花,就不用推托,没有擒住,就该明白见告,何用吞吞吐吐?”
李天群微晒道:“暴掌门人肯相信李某说的话吗?”
宁胜天道:“李兄堂堂皖西三侠之首,龙眠山庄威震江湖,说出来的话,自是可信了。”
“好。”李天群道:“有宁教主这句话就好,兄弟确是追踪旋风花来的,但他在凤阳以西突然失踪,再也没有他的踪影,诸位大概是找他来的,兄弟眼看徒劳无功,才回转敝庄,不料却有人谣传李某已经把他擒获,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暴本仁道:“李老哥既然没有把他擒获,不知车中还有什么人?”
李天群怒声道:“暴掌门人认定李某车中窝藏了旋风花吗?”
暴本仁道:“车上若是没旋风花,何妨让老夫瞧瞧?”
李天群勃然变色道:“暴掌门人可是要搜李某的车吗?”
宁胜天微微一笑摆手道:“李老哥,旋风花在短短三个月之间,连续杀害了不少江湖同道,敝教总护法金惟能也死在他的旋风花下,兄弟几次围缉,都被他逃脱,不瞒李兄说,兄弟也风闻传言,旋风花已经落在李兄手中,兄弟虽然不敢完全相信,但也不能无疑,才赶来的。这叫做众口铄金,李兄如果没有擒到旋风花,让大家看看车上,正是澄清谣传的最好明证了。”直到此时,他才说出来意,而且也附和暴本仁,要看看车上有没有人。
李天群脸色微变,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李某生平一向言出如山,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李某兄弟并没有擒获旋风花,车内何来旋风花?宁教主和暴掌门人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是要搜看李某车子,那就小觑李某,这个恕李某无法答应,也是无可容忍之事。”他方才故意避重就轻,现在又断然拒绝,那是因为车中已经没有人了。多拖延一段时间,就可以让李小云和南宫靖走得远一些,他们就无法追得上了。
宁胜天眼看李天群口气强硬,心中不无越趄,别说皖西三侠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一旦闹翻了,不仅和皖西三侠结下梁子,还连带了也得罪了形意、八卦、武功三个门派。何况李天群和黄山万青峰乃是姻亲,这一来,岂非把江南武林同道都得罪了?想到这里,一手捋须,作声不得。
暴本仁沉笑道:“李天群,你若非心虚,怎会不肯让咱们瞧瞧?”
李天群突然敞实一声,目光凝聚,沉喝道:“暴本仁,看来昨天侯休兄弟拦阻李某车子,也是出于你授意的了……”口气微顿,接着:“你一再寻衅,方才掌伤我谢三弟在先,李某为了息事宁人,已经告诉你车上没有旋风花,你又借口要搜看我李某车子,一个人容忍也有限度,白虎门既然没把龙眠山庄放在眼里,李某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人,你只管划下道来,李某接着就是了。”
一面回头朝宁胜天拱拱手道:“宁教主,兄弟仍想请你老哥担任咱们两家的公证人,兄弟和暴掌门人已非片言可以和解,除了放手一搏,别无善策,江湖上本有胜者为强这句话,兄弟落败了,龙眠山庄的车子,自然任由暴掌门人搜看,如若兄弟侥幸获胜,暴掌门人又如何说法呢?”他故意和暴本仁翻脸,那是因为和白虎门的梁子已经结定了,要宁胜天担任公证人,是为了稳住红灯教的人。
暴本仁没待宁胜天开口,洪声道:“老人落败了,拍屁股就走,不会再搜看你的车子。”
谢东山运功早已完毕,一直守在车旁,闻言冷笑一声,接口道:“天下那有如此便宜的事?姓暴的,你落败了,要走可以,但得留下一条右臂。”
暴本仁洪喝一声道:“谢东山,你说什么?”
谢东山道:“这话是谢某说的,你只要胜了我大哥,谢某就把右臂奉上。”
暴本仁双目圆睁,精光四射,厉声道:“老夫胜了,李天群是否也留下一条右臂?”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灰衣人从林中走出,此人好快的身法,他走简直比跑还快,大家连人影还没看清,他已经走到暴本仁的前面。那是一个头盘小辫,颔下留一把山羊胡子的灰衣老头。这人看去已有六七十岁,个子矮小,身上穿一套灰布衣裤,左手拿一支竹根旱烟管,看去像个庄稼老头,这一站到暴本仁面前,几乎只到暴本仁的胸口。所有在场的人,谁都不认识此人是谁,但只要从他身法之快,就可看出他一身造诣极为惊人了。
暴本仁久经大致,身前微风一飒,他已往后疾退一步,洪喝道:“你是何人?”
庄稼老头瞧着他问道:“你就是白虎门的白虎神暴掌门人?”
暴本仁目注庄稼老头,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庄稼老头道:“老汉问你是不是暴掌门人?你还没有回答老汉。”
暴本仁道:“老夫正是暴某。”
庄稼老头道:“那就好,老汉师侄就是伤在你暴掌门人“大风掌”下的了?”
暴本仁洪笑道:“江湖上伤在老夫掌下的人,何可胜数,你师侄叫什么名字?”
庄稼老汉吸了口旱烟,喷着满嘴白烟,说道:“半个时辰前,你用“大风掌”伤了什么人?”
暴本仁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是风云刀柴昆?”他此言一出,听得李天群暗暗哦了一声。
王三元奉乃父王长记车行掌柜王长林赶来报讯,曾说金刀庄和虎头庄两拨人一早出城,可能会在前途设伏,但虎头庄的人在这里拦路,始终不曾看到金刀庄的人出面,原来他们两拨人狭路相遇,已经交过手了,风云刀柴昆已经伤在暴本仁的“大风掌”下,难怪始终不见金刀庄的人了。
庄稼老头道:“那就错不了。”
暴本仁沉哼道:“老夫要柴昆让路,他竟敢对老夫出言不逊,老夫只要他躺下,让人把他抬走,已经够客气了。”
庄稼老道连连点头道:“那是柴昆不对,遇上白虎神不肯让路,还出言不逊,实在该死,这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死了也怨不得谁。”暴本仁给他这么一说,一时倒不知如何说好。
庄稼老头又道:“但他没有死,伤得半死不活,给人抬了回去,真是给师门丢人现眼,所以老汉要来问个明白。”
暴本仁嗔目道:“你是柴昆的师叔,问明白了又待怎的?”
庄稼老头道:“柴昆师傅早就死了,只剩下老汉一个师叔,暴掌门人教训了他,他师傅无法向你赔礼,就只好由老汉向你暴掌门人赔礼了。”
暴本仁道:“你……”
庄稼老头拱拱手道:“暴掌门人代我死去的师兄教训了柴昆,老汉是特来致谢的。”说完又连连拱手。暴本仁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朝那庄稼老头当头劈落。但他“大风掌”堪堪出手,忽然沉哼一声,高大身躯往后连退了三步,脸色剧变,厉声道:“无形刀,你……”
庄稼老头连忙接口道:“老汉谢过了,那就失陪。”掉头就走,他明明是一步步的走去,但脚下之快,就是一般人奔行,也及不上他,眨眼工夫,就已走得没了影子。
暴本仁一手掩胸,沉喝一声:“咱们走。”
谢东山看情形,已可证明他伤在庄稼老头的“无形刀”下,心头大感痛快,朗笑道:“暴本仁,你不想和大哥交手了吗?”
暴本仁连头也不回,哼道:“姓谢的,老夫中人暗算,咱们这段梁子,老夫不会忘记的。”一路奔行而去,侯休、侯元那敢停留,也急忙跟着奔去。
李天群看得暗暗心惊,自己先前还安排让霍二弟去对付金刀门,设若没有暴本仁掌伤风云刀柴昆,这庄稼老头凭自己三人也绝非人家对手。暴本仁一走,只剩下红灯教主一干人了。李天群朝宁胜天拱拱手道:“宁教主也是冲着兄弟来的,不知兄弟说的话,宁教主是否信得过?”
宁胜天早已盘算过,如果旋风花确在车上,就算和龙眠山庄闹翻了,也理屈在彼,万一车上果真没有旋风花,那么和龙眠山庄结下梁子,实是不智之举,闻言呵呵一笑道:“兄弟和李老哥相识多年,李老哥说的话,自然可信,兄弟少陪。”
李天群道:“宁教主请留步。”
宁胜天道:“李老哥还有什么见教?”
李天群道:“二弟,你下来。”
霍天柱打开车门,一跃下车,拱手道:“大哥有何吩咐?”
李天群含笑道:“宁教主虽然信得过愚兄,但总是听了江湖传言赶来的,咱们兄弟和宁教主一向是道义论交,咱们没擒获旋风花,车上也没有旋风花,正好请宁教主作个见证。谣传自可不攻自破,也免得汁湖同道再误会咱们兄弟,你把车厢门打开了,让宁教主、霍老哥,以及四位香主瞧瞧。”霍天柱跃下之时,车门并没掩上,原也含有让宁胜天看到车中无人之意,经大哥一说,立即应了声是,依言把车厢门打了开来。
其实不用他打开,宁胜天也看到了,不觉呵呵大笑道:“兄弟听到传言,原也只是来跟李老哥请问一声的,难道兄弟还信不过皖西三侠?李兄这不是见外了吗?”说完,抱抱拳道:“如此看来,这谣传只怕是旋风花故意敢出来的空气了,兄弟失陪了。”手拉龙头杖,当先行去,他身后五人也象一阵风般跟着走了。
李天群道:“二弟,三弟,咱们上车。”
第七章 竹逸先生
车辚辚,马萧萧。一条滚滚黄尘,沿着大路远去。右首疏林间,忽然像魅影般闪出两条人影,那是两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一个戴着黑绒包头,身穿蓝布夹袄,一张脸上布满了直条皱纹,一手挽着一只竹篮,却用一块旧布覆着,不知篮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生成一张马脸,双颧耸起,不但耳朵上戴着一副大金环,满头都插了珠翠,六寸金莲,穿了一双大红绣花鞋子,连手上也拿着一方尺许长的大红手帕。
两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她们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三姑六婆中人物,缝穷婆和刘媒婆。三姑六婆,只是江湖上人对她们的通称,把九个不同类型的人物——三个“姑”和六个“婆”扯在一起。
三姑,是道姑、尼姑、药姑,都是白道中人平日不相往来。只有六婆,才是邪派人物,原先也并不相识,但在江湖上成了名之后,因为同是六婆中人,臭味相投,就从此结成一党。这六婆是:缝穷婆、卖花婆、王牙婆、阎佛婆、刘媒婆、孙虔婆。从她们结为姐妹,自成一党,尤其各有一手独门绝技,在大江南北,黑白两道中,只要提起六婆,可没人敢招惹她们。
闲言表过,却说两人闪出疏林,刘媒婆眨着三角眼,楞楞的道:“这小子会不在车里?难道会是传闻失实?”
缝穷婆哼道:“无风不起浪,如果车中没有旋风花,李天群三个大男人何用雇一辆马车?”
刘媒婆道:“但车上明明没有人。”
缝穷婆道:“这也许是李天群使的障眼法,他们可能有人中途下了车。”
刘媒婆一怔道:“皖西三侠不是都在车上吗?”
缝穷婆一脸皱纹中绽出诡笑,缓缓说道:“李天群不是有一个女儿吗?她人呢?”
刘媒婆三角眼中异光闪动,说道:“申大姐是说他女儿把那小子带走了?”
缝穷婆道:“我看八九不离十。”
刘媒婆道:“但那姓南宫的小子武功高出李天群女儿甚多。”
缝穷婆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问道:“老五,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出来?”
刘媒婆眼珠一转,不觉呷呷尖笑起来,说道:“美人计,没错,这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还亏他李天群是皖西三侠之首,为了……呷、呷,居然不择手段,要他女儿使美人计。”
缝穷婆哼道:“你以为白道中人,就不存凯觎之心?堂堂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席长老,不是也轧上了一脚?”
刘媒婆道:“申大姐既然认为李天群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就找他小丫头去。”
“刷”,这是极其轻微的声音,响声起自两人身后。缝穷婆沉喝一声:“什么人?”身随声转,一下向左旋出,转过身去。刘媒婆也不待慢,几乎是同时转过身去。
两人的目光也一起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人就面对着她们站在林下。那是一个穿绿色长袍的小老者,古铜脸,颔下留着一把白髯,看去神情极为诡异。这人能在缝穷婆、刘媒婆两个高手不知不觉问到了她们身后了,一身武功造诣显然极高。那么方才极其轻微的那声“刷”敢情是他故意弄出声音来的了。
绿袍老者那张古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两人拱拱手道:“真对不住,老朽惊动两位大嫂,打扰两位的谈话。”
缝穷婆目光直注,冷冷的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绿袍老者含笑道:“老朽刚来,二位大嫂谈些什么,老朽怎会听到?”
刘媒婆问道:“你是什么人?”
绿袍老者暗笑道:“老朽只是敝主手下的一名管事而已。”
刘媒婆又道:“你主人是谁?”
绿袍老者笑了笑道:“主人就是主人,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怎敢称呼主人的名号?”
缝穷婆道:“你来此何研?”
绿袍老者口中“哦”了一声,忙道:“老朽只顾说话,差点误了大事……”
缝穷婆心中一动,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大事?”
绿袍老者目光打量着两人,问道:“二位大嫂,可是缝穷婆,刘媒婆吗?”
缝穷婆道:“你问这干吗?”
绿袍老者:“老朽是专程找二位来的。”
缝穷婆道:“你找咱们有什么事?”
绿袍老者喜道:“两位大嫂果然就是缝穷婆、刘媒婆了。”
缝穷婆道:“你还没说找咱们有什么事?”
绿袍老者道:“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自然是奉主人之命来找二位的了。”
缝穷婆道:“你主人找咱们何事?”
绿袍老者道:“主人有什么事,老朽自然不敢多问,他吩咐老朽来找二位,老朽就来找二位了。”
刘媒婆道:“你主人总交代了你什么话吧?”
绿袍老者道:“是,是,主人交代老朽,要见见二位,老朽是专程来请二位的。”
缝穷婆道:“你的意思是咱们随你去。”
绿袍老者连连拱手道:“劳驾、劳驾,务请二位大嫂枉驾一行。”
缝穷婆当然想得到这绿袍老者看来武功极高,那么他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只不知他主人究是什么人?一面冷然道:“你主人要见咱们,自该由他亲自来见咱们,为什么要咱们去见他?”
“哦。”绿袍老者张开了口,发出哦声,这表情好像缝穷婆不该这样说话的,接着说道:“主人是何等人物?他要见的人,自然由老朽领着去晋见,主人怎会亲自来呢?”听他口气,他的主人果然是一位大人物。
缝穷婆嘿然道:“老婆子无求于他,为什么要去?”
绿袍老者一脸惶急之色,怫然道:“大嫂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主人金令,言出如山,二位怎么可以不去?”
缝穷婆道:“咱们不去呢?”
“不成。”绿袍老者口气极为坚决,说道:“二位非去不可。”
刘媒婆尖笑道:“你能强迫我们去吗?”
绿袍老者道:“主人交代老朽的事,老朽非办妥不可,不然如何向主人交差?”
刘媒婆手中红巾朝绿袍老者一甩,呷呷尖笑道:“你怎么能请得动咱们两个老婆子的呢?”她是用毒的行家,这红巾一甩,当然使上了毒。
绿袍老者鼻子掀动,朝空中闻了闻,忽然笑道:“刘大嫂用的是唐门随风散,这点毒如何毒得死老朽,就是唐门最毒的七色散也难不倒老朽。”刘媒婆想不到他还敢向空中去闻,而且还一口叫出自己使用的是唐门随风散,心头不觉一惊。
缝穷婆左手一伸,朝刘媒婆连连摇手道:“老五,看来他果然是不怕剧毒的了。”她手是朝刘媒婆摇的,但五根手指却领着绿袍老者的眼神晃动,一面徐徐说道:“这位管事说得没错,他主人交代他来请咱们的,咱们如果不去,他如何去向主人交差呢?依老婆子看,咱们老姐妹两个就跟他去见他主人也好,老管事你说这样可好?”
绿袍老者点点头道:“是、是、是极,二位那是答应跟老朽去了?”
缝穷婆一脸皱纹都绽起了笑容,说道:“老婆子答应去,自然去了,不过你管事先请在大石上坐息一会……”她的话声又柔又轻,好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有着催眠作用。
“好,好。”绿袍老者道:“老朽就坐下来等你们。”他果然依言在附近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
刘媒婆呷呷笑道:“行了,他“脉宗”、“幽囚”、“血阴”三处穴道已中了我的迷魂针,现在可以问问他的主人是谁了?”
绿袍老者忽然站起身来,说道:“谁说老朽三处穴道中了针?”他这一站起,只见从他绿袍胸腹间,缓缓钻出三支比绣花针还细的钢针,一点一点的长了出来。好像是从他身上把针推了出来一般,话声刚刚说完,三支三寸长的钢针,已经全露出来了。
绿袍老者继续道:“至于你们要问我的主人是谁?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你们瞧,老朽不是连马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吗?”
缝穷婆、刘媒婆惊然一惊,急忙后退了两步,两人并肩站定,暗自运功戒备。绿袍老者也没理会她们,只是撮口发出一声哨声。接着只听蹄声得得,车轮辘辘,果见一匹黄骠马驮着一辆篷车,迅快的奔驰过来,一直来到绿袍老者身边,才行停住。
绿袍老者拍拍马颊,含笑道:“累你久等了,咱们就可以上路了。”回身朝缝穷婆、刘媒婆两人笑了笑,招呼道:“二位大嫂可以上车了。”他好像两人一定会上车的一般。
缝穷婆、刘媒婆都是从小姑娘就闯荡江湖,几十年来,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尤其这位绿袍老者不怕剧毒,不惧“摄心术”,迷魂针打中穴道,还会自动从体内钻出来,岂不使人感到莫测高深?
现在两人心知今天遇上了扎手人物,就在绿袍老者向她们招手之际,两人不约而同刚的一声,亮出兵刃来。缝穷婆从竹篮中取出来的是一柄两尺的金铰剪,双手一分,金铰剪变成了两把金刀,刘媒婆从身边取出来的是一支尺许长的鱼肠剑。
缝穷婆冷声道:“老头,看来你果然有点门道,但咱们两个老婆子也不是好惹的。”绿袍老者朝她们笑了笑道:“二位大嫂何必动刀子?老朽是奉命来请你们的,动刀动剑多不够意思?”口中说着,人影一晃,快得如同魅影,一下就闪到两人中间。缝穷婆、刘媒婆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她们连人影都没看清楚,已被人家制住穴道,遑论出手了。
绿袍老者一手一个,抓起两人,转身走近马车,把她们放入车厢,然后跃上前座,伸手一抖缰绳,黄骠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篷车,绝尘而去。
李小云飞出车厢,落到地上,眼看南宫靖也跟着飞身落地,这边就叫了声:“喂,快跟我来。”双足一点,纵身往林中投去。
南宫靖心智被迷,你要他跟着你走,他就一路跟着你走。李小云因爹再三嘱咐,这一路上务必要小心,不可丝毫大意。她当然也知道江湖上有许多成名高手都在找他,爹这一着乃是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之计,虽然把所有追踪他的人都调开了。但这一路上,爹和二叔、三叔都不在这里,他又中了人家迷药,没人可以商量,好歹都要自己一个人应付,这份担子,可着实不轻。
李小云平日跳跳蹦蹦的人,这回可十分谨慎,一路穿林而行,只是低头疾走,连话都不敢多说,怕被人家听到了。穿出树林,已是王山山后,这时也差不多是马车抵达前山,谢东山和暴本仁交手的同时。出了树林,李小云心里更觉紧张起来,走在树林子里,还没人看到,出了树林,现在是大白天,一旦遇上了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了。差幸王山是荒僻的山野,山前有一条大路,多少还有车马经过,山后只有樵径,根本很少有人迹。
李小云依照爹说的路径,遁着小路往南,心头只希望早些赶到八公山,是以脚下丝毫没停,一路提气奔行。回头看去,南宫靖不徐不疾的跟在自己身后,任凭自己奔行得,多快,他都没有落后半步。如果自己没和他说话,他也不会和自己主动的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后。
李小云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怜惜,暗自忖道:“这次只要刘转背给他易了容,没有人认得出他是谁了,爹就可以找人解去他的迷药了。”
中午时分,已经赶到八公山下。李小云依着爹口述的路径,找到一条小溪,他们涉水而过,就沿着小溪行走,约莫走了一里多路,果然看到一片竹林,林间有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其实这不能称它小径,那只是经常有人践踏,竹林间依稀露出竹根来,很像是小径而已。
两人穿行竹林,走了一箭来路,前面已经豁然开朗,那是一片数亩大小的圆形草地,中间盖了一幢三楹竹屋。四周都是翠竹,包围着竹屋。竹屋前面,有一道竹篱,编竹为门,除了鸟声啁啾,寂无人声。李小云听爹说过,刘转背隐居八公山,不是熟人,不见外客,自称竹逸先生。
凡是称呼他刘先生的人,一例不见,因为他住到八公山之后,就以竹为姓,但你若称他竹先生,他也不会见你,因为称他“先生”或是“大爷”的人,还是外人,如果是老朋友,就该称他“竹兄”了。所以你去的时候,要叫他竹二叔,就可以见得到他了。
李小云脚下不停,一直走到竹篱甘前面,才行停住,口中叫道:“竹二叔在家吗?”
她喊声甫出,就见从竹屋中走出一个青布衣杉的中年庄稼汉子,一直走近篱甘,问道:“姑娘找什么人?”
李小云道:“我叫李小云,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庄稼汉子打量了她一眼,打开竹篱门,说道:“姑娘请进。”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和南宫靖一起走入篱门,又随手掩上了。
庄稼汉子领着两人进入竹屋,那是一间堂屋,编竹为墙,屋中器具也都是竹子做的,打扫得纤尘不染。庄稼汉子道:“二位请稍坐。”说完转身自去。
过了一会,才见一个童子托着茶盘走出,把两盅茶放到竹几上,说道:“二位请用茶。”
李小云道:“多谢了。”
小童道:“不用谢,不知姑娘二位来找师傅,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道:“我是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小童又道:“姑娘从那里来的?”
李小云道:“龙眠山庄。”
小童道:“二位请稍后,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李小云道:“多谢小哥。”
小童没有多说,转身往里走去。这样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出来。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头戴黑布包头,身穿蓝布大袖夹袄,一双脚却是男人一样,是个大脚婆。李小云原以为出来的是刘转背,慌忙站了起来,那知出来的会是一个老婆子,听爹说刘转背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不知这老婆子是什么人?
老婆子走出堂屋,就朝两人含笑道:“二位请坐。”她抬抬手,就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李姑娘找竹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不知对方是谁,自然不愿说出来意来,只是恭敬的道:“我们路过这里,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老婆子口中哦了一声说道:“竹先生宿酒未醒,二位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吧,二位来意,等竹先生醒来,老婆子自会转告的。”她居然下逐客令了,那就是刘转背不肯相见了。
李小云眼看自己已经说出龙眠山庄,她还不肯延见,心中不禁有气:“哼,爹还说从前救过他的性命,原来竟是忘恩负义之徒。”心里这一生气,脸色也就极为难看,冷声道:“老婆婆最好进去把竹二叔叫醒了,告诉他一声,我奉家父之命,带来一件东西,要给竹二叔亲自过目,所以我必须见到竹二叔。”
老婆子听得一怔,连忙点头道:“既然如此,姑娘且请宽坐,老婆子进去叫醒他问问。”
李小云道:“老婆婆请便。”老婆子三脚两步的急急往里走去。
又过了一会,才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手拄一支竹杖,从里面缓步走出。这人中等身材,瘦削脸、颧骨微突,双目深邃有光,嘴上留着两撇胡子,颔下也留了疏朗朗的胡须,貌相清臞有神,他朝两人颔首一笑道:“李姑娘要见老朽?”
李小云在他走出之时早已站了起来,闻言赶紧跨上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侄女李小云拜见竹二叔。”
这人当然就是自号竹逸先生的刘转背了,他左手微微一抬,含笑道:“请起,姑娘不可多礼。”
李小云下去的人,忽然被一股无形力道托着站起,心中不觉暗暗惊异,忖道:“他内功竟然比爹还要深厚得多。
竹逸先生看她愕然神色,微微一笑道:“坐、坐,老老朽不喜俗礼,姑娘请坐了好说。”李小云和南宫靖一起在下首两张竹椅上落座。
竹逸先生也在椅上坐下,含笑道:“姑娘是天群老哥的千金?天群老哥可好?”
李小云欠身道:“谢谢竹二叔,家父托庇粗安。”
竹逸先生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令尊要姑娘来见老朽,还带来了一件东西,给老朽过目,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小云伸手人怀,取出爹交给自己的一方玉佩,站起身,双手递去,说道:“家父要侄女带来呈给竹二叔看的就是这方玉佩了。”
竹逸先生乍睹玉佩,双目不觉陡射精芒,急急问道:“令尊要姑娘持这玉佩来见老朽,可是龙眠山庄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看他神情,似是极为关切,心中暗道:原来他对爹极为关切,方才倒是自己错怪他了。一面说道:“谢谢竹二叔的关心,庄上没有什么事,家父要侄女来拜见竹二叔,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请竹二叔赐教。”
竹逸先生缓缓吁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老朽因令尊是皖西三侠之首,若无重大事故,绝不会要姑娘持卧龙玉佩来见老朽的,哈哈,老朽真是多虑了,好了,姑娘快把玉佩收起来吧。”李小云只知这方玉佩是爹常年佩在身上之物,却不知道它叫做“卧龙玉佩”,闻言就把玉佩收入怀中。
竹逸先生含笑问道:“姑娘可知这方玉佩来历吗?”
李小云道:“侄女不知道。”
竹逸先生道:“这方玉佩,原是老朽之物,那是三十年前,老朽在龙门场附近,遭几名仇家围攻,被暗器打中双足,扑倒地上,背上也中了一记内家重手法,几乎丧命在荒郊,差幸令尊路过,救下老朽。老朽因这方玉佩,刻的是一条卧龙,令尊卜居龙眠山,正好符合令尊的庄名,就以此佩相赠,令尊当时还坚不肯收,老朽曾说:李大侠救命之恩,不是区区一方玉佩所能报答于万一,但李大侠不妨权且收下,他日有用得着老朽之处,只要着人持玉佩来找我,纵是赴汤蹈火,老朽一定唯命是从,所以方才姑娘出示玉佩,老朽还以为龙眠山庄发生了什么事了。”说到这里,口气一顿,一手摸着疏朗朗的花白胡须,抬目道:“好了,现在姑娘可以说来意了。”
李小云因爹嘱咐过自己,只管把此行经过,告诉刘转背,毋须隐瞒,这就把爹接到旋风花的帖子开始,一直说到爹要自己领着南宫靖来至八公山为止,详细说了一遍。竹逸先生口中噢了一声,说道:“老朽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也没人和老朽说江湖上事,旋风花这件事,很可能又会引起一场极大风暴,其实像令尊已是花甲以上的人了,早该息隐林泉,不用再插手去向江湖上的事了。”言下深有感慨。
李小云正待开口,突听外面有人高声说道:“请问刘仲甫刘先生在家吗?红灯教宁教主特来拜侯。”
竹逸先生听得脸色微变,急忙说道:“宁胜天找来了,你们快随我来。”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李小云急忙招呼南宫靖,跟着他走去。竹逸先生推开一间房门,说道:“你们先进去,老朽出去应付一下。”
房间不大,但却极为幽暗,李小云、南宫靖急步跨人房中,竹远先生随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砰”声入耳,李小云突觉脚下一沉,好像踏上了翻板,一个人迅速往下沉落,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双足落地,已经跌堕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之中,她站定下来,定了定神,急忙叫道:“喂,南宫靖,你在那里?”
只听南宫靖的声音在身边应道:“在下就在这里。”
李小云伸出手去,摸到南宫靖的身子,口中恨恨的道:“这老贼……”
南宫靖道:“上面有人在说话。”
李小云侧耳听了一会,一点也听不到,这就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南宫靖道:“先是一个童子声音说:“家师外出未归,尊客有何贵干?””
李小云道:“那是方才送茶给我们的童子了。”
南宫靖道:“是的,后来有一个苍老声音问道:“尊师去了那里?””
那童子道:“家师三天前出去的,好像是到黄山访道友去的。”
那苍老声音又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小哥有没有听尊师说过?”
那童子声音道:“没有,家师出去了,没有一定的时间,有时十天,有时半月才回来。”
那苍老声音道:“那好,老夫不打扰了。”
李小云道:“这苍老声音,一定是苍龙宁胜天了。”
南宫靖茫然道:“他没有说,在下就不知道了。”
李小云问道:“现在没有人说话了吗?”
南宫靖道:“他们已经走了。”
李小云道:“他既然走了,竹二叔应该把我们放出去才对。”
南宫靖道:“有人来了。”
李小云道:“你说他们又回来了?”
南宫靖道:“不,这人就在我们上面……”只听“砰”的一声,上面有人关上了门,这一瞬间,只听嘶的一声,有人从上面跃落下来。
李小云一手按剑,喝道:“是什么人?”
只听竹逸先生的声音说道:“是老朽。”接着“嚓”的一声,亮起火光,竹逸先生手中拿着一支火筒,已在室中点起一盏油灯,含笑道:“方才宁胜天来得突兀,显然是冲着你们来的,老朽一时来不及和姑娘说明,因为上面这间房里,进门三步,装有翻板,只要把门关上,翻板就会下沉,这里和上面不过三丈来高,你们自然不至于摔伤,就不虑被他们找到了。”
李小云道:“竹二叔事前没有说明,真把侄女吓了一跳呢。哦,竹二叔不是要小童告诉他,你出门去了吗?万一给他看到了怎么办呢?”
竹逸先生听得一怔,说道:“老朽和宁胜天说的话,你怎么会听到的?”
李小云道:“侄女一句也听不到,是他告诉我的。”竹逸先生惊奇的看了南宫靖一眼,说道:“这上面隔着一道厚重的石板,可以把声音完全隔绝,他如何会听到的?”
李小云道:“但上面说的话,他真的听到了,那童子告诉宁胜天,竹二叔三天前就到黄山访道友了,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一定,有时十天,有时半个月,对不?”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一声道:“不错,老朽想不到这位南宫靖老弟年纪不大,内功居然竟有如此精纯。”
李小云道:“竹二叔,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不成,宁胜天虽然离去,但只怕他未必肯信,你们住在这里最是安全不过,不妨多住几天,也好了却老朽一桩心愿……”
李小云急道:“但爹和侄女约好了在寿县等我们的。”
竹逸先生含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老朽会亲自去告诉他的。”
李小云道:“竹二叔……”
竹逸先生没待她说下去,就接着道:“令尊要你陪他来,只要老朽为他易容,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但老朽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所以希望姑娘能在这里多留几天。”
李小云道:“竹二叔有什么事呢?”
竹逸先生道:“这件事也是老朽唯一的心愿……”目光一动,说道:“来,你们也坐下来。”这间地窖之中,除了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就别无其他的东西,竹逸先生已在对面一条板凳上坐了下来,李小云和南宫靖只好坐在另一条板凳。
李小云问道:“竹二叔有什么心愿呢?”
竹逸先生微微叹了口气道:“老朽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在这里一住二十年,孑然一身,从未有人上门……”
李小云奇道:“竹二叔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那……”
竹逸先生忽然笑道:“你说那个看门的庄稼汉、小童、还有老婆子?姑娘没听令尊说起过老朽的外号?”
“哦。”李小云睁大双目,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说道:“那都是竹二叔你一个人扮的?”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道:“老朽昔年人称刘转背,转个背,人家就会认不出来,何况老朽进来了再出去,你自然看不出来了。”
李小云道:“但竹二叔假扮童子,身材就不一样了。”
竹逸先生拂须笑道:“雕虫小技,那不过是“缩骨功”罢了,并不足奇……”他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老朽这点伎俩,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老朽孑然一身,如今年事渐渐老去,如果没有一个传人,岂不要把我这一门技巧,带进棺材里去?但如果所收非人,适足以为害江湖,这就是老朽始终没有收徒的顾虑所在……”
李小云点点头道:“竹二叔说得不错。”
竹逸先生掀须一笑道:“但方才姑娘来了之后,老朽这一宿愿可以得偿了,姑娘是天群老哥的千金,天群老哥昔年救老朽一命,最巧的是姑娘奉令尊之命,持了卧龙玉佩而来。须知这方玉佩原是昔年先师之物,三十年前老朽奉赠令尊,岂不是三十年前就种下了因?才有今日之果,哈哈,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学老朽的这点薄技?”
李小云听得喜出望外,说道:“竹二叔肯教我易容术吗?”
竹逸先生道:“易容并不难,以姑娘的天资,有三天时间,就可以学会了。”
李小云道:“要练到转个背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才难是不是?”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那是手法,并不足奇。”
李小云偏头道:“那是练缩骨功难了?”
竹逸先生道:“缩骨功只要懂得诀窍,有百日工夫,也可以应用了。”
李小云道:“那么最难练的是什么呢?”
竹逸先生道:“内功。”
李小云道:“易容术让要练内功吗?”
竹逸先生道:“易容可以分作两种;一种是给自己脸上易容,要使旁人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一种是临时给别人易容,那就非内功到了某一程度,再辅以熟练的手法,使对方在你举手之间,就被你易了容,依然一无所觉,才算成功。”
李小云道:“这怎么可能呢?”
竹逸先生微笑道:“不信你瞧瞧就知道了。”举手朝李小云迎面拂来。
李小云赶紧肩头一侧,避了开去,但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伸手朝脸上一模,并无异样,就问道:“竹二叔是不是给侄女已经易了容呢?”
竹逸先生从大袖中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铜镜,递了过去,含笑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小云自然不信,接过铜镜,就着灯光朝脸上一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镜中的自己竟和南宫靖长得一般无二。刚才微风拂面,就会换了一副面貌,这不是神乎其技,不觉惊喜的道:“竹二叔,你会变戏法?”
竹逸先生说道:“你现在用双手掌贴着耳根,朝前轻轻一搓,就可以把它揭下来了。”
李小云依言用手掌贴着耳根,轻轻朝前一搓,果然感到有一层极薄的东西,被自己搓了起来,这就缓缓的把一张面具揭了下来,一面兴奋的道:“竹二叔,这手法很难吗?”
竹逸先生道:“这叫做“李代桃僵术”,是易容中最难的一种手法,譬如有三个敌人围攻你,你只要准备好两张面具,一张是你自己的面貌,这可以平日就准备好的,另一张你却要在和他们动手之前,稍稍拖延时间,择定其中一人,就在袖中替他在另一张面具上易容,这就非平时练习纯熟不可。然后右手把你自己的一张,运用技巧,覆上他的脸去,就和老朽方才给你戴上面具一样,左手同时把他的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在这一瞬间,你就变成了他,他也变成了你,形势岂不立时改变了,但这一手法,必须以内功为基础,要使面具四平八稳的覆到对方脸上,不但如此,而且你也要学会他的声音才能收效。”
李小云把手中的面具还给了竹逸先生,说道:“这要多少时间才能学得会?”
竹饱先生道:“内功一道,如能勤加修习,有三年时间就差不多了,但老朽只要你在这里留上二天,老朽可把诀要传给了你,你可以回家去练习,这三天之中,第一步,你先学一般易容和变声之术,这个并不难,有二天时间,大概差可应用了,第二步,你只须把内功口诀和手法口诀背熟了就行。”
李小云喜心倒翻,一下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竹二叔,侄女现在就拜你做师傅,师博在上,弟子李小云给你磕头。”
“哈哈。”竹逸先生等她磕了几个头,才伸手把她扶起,说道:“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奇胲门二十九代弟子。”
李小云听得奇道:“奇胲门?弟子怎么没听人说过呢?”
竹逸先生道:“奇胲门的祖师是仓公,奇胲的意思,就是阴阳奇秘之要,非常之术,历代相传,收徒极严,而师门的秘要真传,只单传给一个徒弟,本门易容术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术大不相同,老实说,目前流行江湖的易容术,只是本门的皮毛而已。”南宫靖心志被迷,竹逸先生和李小云说了大半天的话,他似是事不关己,只是楞楞的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恍如不闻。
李小云眼波一横,看了他一眼,道:“师傅,他……”
竹逸先生微笑颔首道:“为师知道,令尊很关心他,才要你陪他来的,以为师看,他只是被人下了迷失心神之药,且等三天之后,你跟为师把易容术学会了,为师指点你去找一个人,很快就可把他治愈,好了,你们来了半天,此时只怕已是未时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为师上去把饭菜拿来,就在这里吃好了。”
李小云道:“师傅,弟子帮你做。”
“用不着。”竹逸先生道:“依为师看来,宁胜天未必相信,说不定还在附近,你们还是暂时留在这里的好。”说完,双足一尖,飞身而起,右手在地板上轻轻一托,身形一闪而没。
李小云做梦也想不到竹逸先生会收自己作徒弟,心头这份高兴,自不待言,这就回头朝南宫靖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我拜二叔做师傅呢。”
南宫靖道:“在下看到了。”
李小云道:“你不替我高兴吗?”
南宫靖道:“你拜师傅,在下为什么高兴呢?”
李小云知他心神被迷,自然不会怪他,又道:“师傅说的,再过三天,他指点我去找一个人,就可以治好你被迷失的心志了。”
南宫靖道:“你不是说回庄去再治的吗?”
李小云道:“本来我爹说的,回到庄上,再找人给你治疗,但师傅既然知道有人可以治疗,自然最好不过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希望快些给你治好,那该多好?”
南宫靖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李小云听得脸上一红,心里却甜甜的,一面叮嘱道:“这话你对我说不要紧,不能在第三人面前说,知道吗?”
南宫靖道:“在下就是对你一个人说的。”
正说之间,竹逸先生已经提着食盒飞身而下,含笑道:“徒儿,为师这里只有卤肉、竹笋,你们将就着吃吧。”他把食盒放到板桌上,取出一大碗卤肉烧笋,一锅白饭。
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就坐下吃着,李小云只吃了一碗,便己吃饱,南宫靖却连吃三碗。李小云等师傅和南宫靖吃毕,收起碗盏,一面说道:“师傅,你现在可以给他易容了。”
竹逸先生点头道:“不错,为师现在该给你上第一堂课了。”说完,从身边取出一只扁形小铜盒,和一叠比蝉翼还薄,大小如同手掌的面具,说道:“易容一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把易容药物直接涂到面上,易好容之后,大既半年之内,不易洗去,如果要把易容药物洗去,就得用洗容剂才能洗清。一种则是使用面具,这面具是空白的,只要画上易容药物,往脸上一覆,就可以改变容貌,也可以先行画好,随时可以取用,也随时可以取下,比前者要方便得多,但脸上覆了一张面具,不论你多薄,多精巧,也只能骗得过一时,尤其遇上老江湖,就极难瞒得过去,所以要讲真正易容,还是直接用药物敷到脸上,不易使人瞧得出来。这位南宫老弟,目前正有不少人要找他,自然要涂在脸上的好。”一面随手掀开扁形铜盒,铜盒两面,各有不同的东西。
盒盖上排列着七八支小毛笔,和剪刀、钳子、小刀、玉片、玉匙、刷子等物,都十分精巧,敢情是易容的工具了,盒底这一面,排列的则是十个小玉瓶,和一个小巧的调色盘。
竹逸先生给李小云详细讲解了每一种工具的用法,然后取起一个小玉瓶,打开盖子,用小玉匙挑了少许,倾入调色盘中,一面说道:“这是为师炼制的胶粉,加上少许水,和入易容药粉之中,涂到脸上,就是用热水洗脸,也不易洗去。哦,南宫老弟要给他改变成怎样一个人呢?”
李小云粉脸微微一红,说道:“师傅,你看咯,该替他易成怎样一个人好?”
竹逸先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南宫老弟本来是个少年人,总不能把他易成一个老头?这样吧,为师只要把他容貌略加改变,使人家认不出他来就好。”知徒莫若师,李小云的神情,他岂会看不出来。
李小云道:“好嘛。”
竹逸先生随手挑了三个玉瓶,打开瓶盖了,再用玉匙各自挑出少许粉末,又滴了几滴水,一面取起玉片轻匀的拌着,一面又逐一给李小云讲解,这是珍珠粉,这是珊瑚粉,涂到脸上,才有光泽,这是青黛、这是松烟,可以加浓眉毛的色泽。一面打量南宫靖的脸型,指点着什么部位应该使用什么药物,才能够使他的脸型完全改观。
李小云一一记住了,转脸朝南宫靖道:“你现在坐正了别动,师傅要给你易容了。”
南宫靖道:“在下不会动的。”果然坐正身子,一动不动。
竹逸先生拿起一支小笔,蘸着调好的药粉,在他脸上又勾又勒,涂抹了一阵,然后又用小镊子拔下头发,剪去毛囊,蘸着胶水移植到眉上,再用小剪刀仔细的修剪整齐,又用小刷子沾着青黛、松烟加深颜色。他手法极为迅速,这样边说边做,不过盏茶工夫,已把南宫靖本来面目完全掩去,改变成另一个人。南宫靖本来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极为英俊的少年,现在还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但相貌却已经完全不同。
李小云看得不禁呆了,惊喜的道:“师傅,你老人家真是神乎其技。”
竹逸先生笑道:“这不算什么,只要把他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但如果要把某一个人的面貌,易到另一个人脸上去,而且要唯妙唯肖,不让人家看出破绽来,那就得注意这人各部位的特征,不能有丝毫疏忽。”接着又把如何观察一个人脸部特征的诀要,详细解说了一遍。
李小云道:“师傅,这里有空白面具,你画一张他的面貌给徒儿看看可好?”
竹逸先生点点头,随手取过一张空白面具,用手四面拉了一阵,然后把面具绷到膝盖上,先用胶粉把眉毛一根根用钳子细心沾上,再将调好的药粉轻轻敷了一层,再用小笔加深鼻子、脸颊等处的颜色,再画上嘴唇棱角,每画一处,都逐一细心解释。直等画好之后,用口吹了吹,说道:“好了,为师戴上去给你瞧瞧。”说完,双手把面具住脸上一覆,用手掌轻轻在四周压匀,抬头道:“看你能不能找得出一点破绽来?”
李小云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师傅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南宫靖,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那里找得出一丝破绽?不觉喜孜孜的道:“师傅,像极了,徒儿那里找得出你老人家的破绽?”
竹逸先生呵呵一笑道:“不是为师吹牛,戴上这张面具,任他目力最好的人,也休想找得出破绽来。”说罢轻轻揭下了面具。
李小云伸手接过,就揣人怀里,咭的笑道:“有机会,给我逮到一个人,我就让他来个李代桃僵。”
竹逸先生站起来道:“现在该你来练习了,学会易容,就得手法纯熟才行,那就要平常多加练习,你坐到这里来。”
李小云依言坐到板凳上,伸手取过一张面具,竹逸先生指点着教她如何拉法,然后又教她如何把拉好的面具绷到膝盖上,如何沾上眉毛,如何修剪,如何加深鼻梁两侧和面颊的颜色。竹逸先生指点一样,她就微一样,这样足足花了顿饭工夫,才做成了一张,接着又拿过一张空白面具,再做第二张。
李小云原是兰心蕙质,心思灵巧的人,又有师傅从旁指点,自然很快就能领悟,做到第三张,已可把南宫靖的面貌,做到六七分像了。竹逸先生大为高兴,不住的夸奖她果然能够举一反三,李小云自然也喜不自胜,做到第四张,几乎已有八九分像了。竹逸先生又教她如何调制洗容刑,把面具上的易容药物洗去。一个下午,李小云差不多已把易容的方法全学会了。
竹逸先生提起食盒上去,过了顿饭时光,才提着食盒下来,三人吃过饭。竹逸先生道:“为师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易容方法,大致已是如此,熟能生巧,此后全在你自己勤加练习了,为师本来预期你三天才能学会,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大概有两天工夫,已经差不多了。此时天色已黑,为师先教你内功基本口诀,今晚就可开始练功,不过内功一道,不像易容方法,只要懂得诀窍,就可以做,内功必须按部就班,下一分功夫,有一分火候,不能一蹴即就,以你的资质,最少也要三年,才小有成就,好了,现在你要仔细听着。”当下就把内功基本口诀,逐句解说了一遍。
好在李小云爹教的形意门内功,她从小就练,已有相当基础,各门各派的内功,在初人门的时候,差不多都大同小异。竹运先生讲解过一遍以后,她已能完全领悟了。竹逸先生取来了两个坐垫,就要她在地上坐下调息运功。南宫靖虽然迷失了神志,但他看李小云跌坐练功,他也在垫上坐下,独自运起功来。
竹逸先生朝李小云叮嘱道:“好了,你现在静心运功,时间差不多了,为师去一趟寿县,给令尊捎个信去,免得他挂念,为师走后,也许会有人前来探看;上面不论发生什么声响,你们都不用过问,没有人可以下来的。”
李小云点点头道:“徒儿晓得。”竹逸先生不再多说,点足飞起,一闪而没。
竹远先生走后,两人各自运气行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南宫靖低低的道:“上面有人。”在运功中的人,都是极为警觉的。
南宫靖虽然话声说得极轻,李小云已经倏地睁开眼来,低声问道:“你听到了?那是什么人,是不是师傅回来了?”
南宫靖道:“上面进来了两个人,他们还在说话。”
小云问道:“你听得清么?”
甫宫靖道:“他们话声说得极轻,在下还可以听得到。”
李小云道:“你快说给我听,他们说些什么?哦,你声音说得轻些,不要让他们听到了。”
南宫靖侧耳倾听了下,才道:“一个说:“刘转背果然不在。”另一个人道:“那小童呢?怎么也看不见了?”前面一个又道:“走,咱们搜。””
李小云问道:“还有呢?”
南宫靖道:“他们正在一间一间的看着。”
李小云道:“有没有再说话吗?”
南宫靖道:“他们边说边走,话说得很轻……”他凝神倾听,口中哦了一声道:“一个说:“教主还怀疑李天群的女儿带着旋风花到这里来了,大概没遇上刘转背,又匆匆走了,不然怎么会没人呢?””接着又道:“另一个说:“奇怪,那小童也不在;他会那里去呢?””
前面一个道:“他看咱们来了许多人,心里一害怕,自然不敢再呆下去了。”
另一个道:“咱们都搜索过了,这里已是一幢空屋,还有什么好逗留的,可以回去票报香主交差了。”#--iCMS.PageBreak--#李小云道:“他们走了吗?”
南宫靖道:“出去了。”
李小云道:“师傅说得不错,宁胜天果然怀疑师傅呢。”
南宫靖道:“宁胜天,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李小云道:“好了,人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开始运功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竹逸先生飞身落地,把手中食盒放在板桌上,含笑道:“好了,你们可以吃早餐了。”
南宫靖反应极快,竹逸先生人还没有落地,他已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师傅早啊。”他因李小云叫竹逸先生师傅,他也跟着叫他师傅了。
李小云跟着一跃而起,说道:“师傅,你老人家昨晚见到爹了?”
竹逸先生只是淡淡的道:“为师不便和令尊见面,只是送了一张字条给他,告诉他你在为师这里,要迟一二天才回去。”
李小云没看出师傅神色有些异样,喜道:“这样就好,徒儿在师傅这里,爹一定可以放心了。”接着哦道:“师傅,昨晚你老走后,果然有两个进人屋中搜索,听他们口气,像是红灯教的人。”
竹逸先生点点头道:“为师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只是他们没有看到为师而已。”
第八章 江湖诡谲
早餐之后,竹逸先生又给李小云讲解改变声音,和如何学习别人声音的诀要,李小云自然听得十分用心。竹逸先生讲解完毕,就匆匆上去。过没多久,南宫靖侧耳访听,说道:“上面又有人来了,这说话的声音,像是你爹。”
李小云道:“你说爹来了,他怎么说呢?”
南宫靖道:“小童声音说:“师傅昨天下午就带着两人走了,还没有回来”。”
李小云自然知道这小童是师傅乔装的,师傅怎么要瞒骗爹呢?一面问道:“爹怎么说呢?”
南宫靖道:“你爹问他:“小哥不知令师去了哪里吗?””
“小童道:“师傅好像带着他们去治病的,没有说到那里去。”你三叔说:“刘转背果然别有居心,他明明是凯觎……”你爹叫了声:“三弟。”接着又道:“小哥,你师傅不在,我们可以到屋子里看看吗?””李小云心中暗道,爹是不相信小童说的话。
南宫靖又道:“小童说:“师傅真的不在,你们三位要看就看好了。”现在他们就进来一间间的看着……哦,你三叔说:“看来刘转背真不在,这老贼可恶。”小童说道:“现在你们都看过了,屋里真的没有人。”你爹问道:“小哥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小童道:“你们三位是找师傅来的,我不认识你们。”你爹大笑道:“你总是看到咱们三人了是不是?”哦,好像“砰”的一声,接着有人跌倒地上了……”
李小云道:“是什么人跌倒地上了?”
南宫靖道:“不知道,哦,你爹又道:“小哥这可不能怨李某向你下手,因为你看到咱们三人来了,二弟、三弟,咱们快走。”他们很快就出去了。”
李小云听得暗暗纳罕,爹怎么无缘无故向假扮小童的师傅突然下手?哦,爹说,因为你看到咱们三人来了,这是灭口。不好,师傅中了爹一掌,不知怎么样了?一念及此,急忙说道:“喂,南宫靖,我们快些上去,师傅可能负了伤。”
南宫靖道:“我们怎么上去?”
李小云道:“真急死人,师傅上上下下走了好多次,我都没有看清楚,这怎么办?”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竹逸先生的声音说道:“徒儿,为师没事,你们这时还不能上来。”
李小云心中一喜,说道:“总算师傅没事。”
南宫靖道:“那么我们还要不要上去?”
李小云道:“不用了。”她回到板凳上坐下,心中只是思索着爹和二叔、三叔说的话:“三叔曾说:“刘转背果然别有居心,他明明觑觎……”后来二叔又说:“刘转背果然不在,这名贼可恶。”爹又问小童:“知道咱们是什么人?”才忽然向小童出手。爹平日一向以白道中人自居,怎么会突然朝一个小童下手,要杀以灭口?这不像爹平日的为人。三叔说师傅觊觎什么,师傅又觊觎什么呢?唔,自己早就感到爹和二位叔叔好像有什么话瞒着自己不肯说,难道这些事情都和南宫靖有关?”
不错,黄龙寺的智光和二位红灯教主宁胜天,虎头庄、金刀门等人,都在找南宫靖,听起来他们都是要找旋风花报仇,但他们真正找的,好保又不在“复仇”这两个字上,这些人的目的,包括爹在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不禁转脸往南宫靖望去,正好南宫靖也怔怔的望着她,四目相投,使她心中升起一阵说不出的怜惜,暗暗说道:“南宫靖,放眼江湖,大概除了我李小云,只怕都是要找你的人了,我一定要尽我之力帮助你。哦,莫非南宫靖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这人大概怕他说出什么来,才会用迷药迷失他的神志,使他变成白痴的。”正在思忖之间,微风一飒,竹逸先生已经飞身而下。
李小云忙迎了上去,叫道:“师傅,你老人家真的没事,我爹……”
竹逸先生依然面露微笑,说道:“这二十年,为师在内功方面差有稍进,不然真还接不下令尊的一记内家重手法。”
李小云歉疚的道:“爹怎么会这样的?爹平日不是这样的人……”
六逸先生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都听到了。”
李小云点点头,说道:“徒儿没有听到,是他告诉我的。”
竹逸先生道:“为师昨晚去找你爹,就已听出其中牵连颇广,所以当你爹找来的时候,为师只好说为师和你们一起走了……”
李小云道:“师傅,这……到底是什么事呢?”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为师也不清楚,好像是为了南宫靖……”
李小云:“南宫靖并不是旋风花,爹早已知道了,怎么……”
竹逸先生道:“所以为师也弄不清楚。”
李小云道:“听三叔的口气,爹好像误会了师傅。”
竹逸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要紧,为师已无名利之念,随他们去误会好了。”
李小云攒着眉道:“但徒儿该怎么办呢?”
竹逸先生道:“你只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好,趁今天一天工夫,把内功口诀背熟了。依为师看,目前找他的人,都是别有居心,也只有你能帮助他,明天就离开里,带他去就医,只要他解去了迷失的神志,也许可以解开谜团了。”
说到这里,又轻哦一声道:“你现在是我奇胲门第二十九代的传人了,就是亲若父女,也不准把拜我为师的事,在令尊面前泄露半句。正因你学会了易容术,此后也许可以在暗中帮助你爹,令尊对为师有救命之恩,我不忍他自毁声誉。”
李小云望着师傅,问道:“师傅,爹到底做了什么呢?”
竹逸先生道:“为师真的不清楚,我也只是猜想罢了,但从刚才发生的事情看来,皖西三侠很可能正在进行某一件事,你回去之后,只要细心观察,总可以发现一点端倪的。好了,昨晚为师传你基本内功口诀,你已经会了,现在为师再传你本门内功心法,和“缩骨功”的口诀,你要仔细听着,而且要把它背得滚瓜烂熟,日后才能练成“李代桃僵术”。”当下取出一页手抄“缩骨功”口诀,和内功心法,逐句讲解了一遍,叮嘱她务必在一天之中背熟。说完,又纵身上去。
这一天,李小云整整花了一天工夫,才把一篇文句深奥难涩难懂难练的内功口诀和“缩骨功”的口诀背熟。晚餐之后,竹逸先生取出一套男装,要李小云换过,随后又取出一个密柬,交到李小云手里,郑重道:“这时天色业已全黑,你们出去,不易被人发现,这封密柬,你要贴身藏好,到了九华山下,才可打开,还有,他这柄软剑,很容易被人认得出来,还是要他束到长衫里面去的好。”李小云接过密柬,贴身收好,又要南宫靖把长剑藏好。
竹逸先生道:“好了,你们随为师上去。”两人随着他纵身而上。
竹逸先生朝两人招招手,一直来至厨房,走近后窗。那是用竹子间隔成的花格子窗,他熟练的拔下上下左右八支笋头,走下花格子窗,低声道:“你们只好穿窗出去了,为师传给你的内功口诀,务必勤加练习,遇上令尊,绝不可提起。”
李小云点点头道:“徒儿自当谨记。”
竹逸先生又道:“你们从这里出去,笔直穿行竹林,要越过山岭,才可下山。还有,你们最好先想上两个化名,路上万一有人盘问,也不用临时思索,露出了破绽。好了,你们去吧。”
李小云朝师傅拜了两拜,说道:“师傅,徒儿走了,你老人家叮嘱之事,徒儿不会忘记的。”
竹逸先生点点头道:“你们快走吧。”
李小云回头朝南宫靖道:“你随我穿窗出去,一路都要跟着我走。”
南宫靖道:“在下知道。”李小云当先穿窗而出,南宫靖也跟着穿出,竹逸先生又把花格子窗上好了。
这时天色已经大黑,两人一前一后,穿着竹林而行。这竹林中间,又没有人行的小径,竹子与竹子之间相距极密,不时的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行。李小云怕走迷了方向,打从踏入竹林开始,她就认定一支竹竿,第二步笔直对准第二支,第三步又笔直对准第三支,这样一路行去,纵然稍有偏差,也不至走错了方向。南宫靖是心智被迷失的人,你要他跟着你走,他就一直紧跟在你身后,你不和他说话,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话。不过顿饭工夫,两人已经穿出竹林,果然已在一座小山顶上。李小云吁了口气,走近一方大石,坐了下来,用手拍拍大石,说道:“你也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南宫靖依言傍着她坐下。
李小云脸上不禁一热,低声道:“方才师傅说的,我们下山去,最好先想上两个化名,你总听到了?”
南宫靖道:“在下听到了。”
李小云道:“我想,以后你就叫宫飞鹏,我叫宫飞云,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你记住了。”
南宫靖道:“在下记得住。”
李小云道:“我是你小弟了,你就叫我兄弟,自己要称愚兄,不可再称在下了。”
南宫靖想了想道:“但你不是我兄弟。”
李小云道:“这样人家才不会怀疑我们。”
南宫靖茫然问道:“人家是谁?”
李小云道:“不管什么人,只要不是我们两人,就都是人家,在别人面前,就要这样称呼。”
南宫靖道:“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
李小云点头,含笑道:“这就对了。”接着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靖道:“宫飞鹏。”
“对。”李小云又道:“我呢?”
南宫靖道:“宫飞云。”
李小云喜道:“你记性真好,一点没错。”她怎知南宫靖并不是天生的白痴,只是被人迷失了心智,以致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但学失神智以后的事情,自然不会忘记。
两人坐了一会,李小云站起身道:“我们可以走了。”南宫靖看她站起,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走下山岭,一路疾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只见前面不远,—片树林中间,隐隐有灯光射出。李小云因这时还不过二更光景,不如找个地方借宿一宵的好,这就伸手一指,说道:“大哥,前面大路附近,似有灯光,一定是有人家了,我们去借宿一宵,等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南宫靖道:“好。”两人一路找去,入林不远,就到了一座庙宇前面。
这座庙宇相当宏伟,两扇高大山门已经关了,门额上依稀可以看清那是“汤王庙”三个擘窠大的金字。李小云悄声说道:“这时候夜色已深,庙里的和尚只怕全已睡了,看来我们只好翻墙进去了。”
南宫靖忽然道:“有人走来了。”
李小云心中不禁一动,忙道:“我们先躲一躲。”拉着南宫靖闪向暗处。
就在他们堪堪闪人暗处,左首墙头上已窜起一条人影,越墙而出,飘然飞落。那是一个硕长人影,右手拿一把折扇,轻轻朝左手掌心一击,转过身子轻快的朝左首走去。这人一身轻功似乎不弱,只是举止极为轻挑,这时候他从汤王庙出来,做什么呢?
那人走不过二三十步路,就停了下来,原来汤王庙左侧有一排十间矮小的瓦屋。每家门前有的堆放着农具,有的堆放着手推车、担子一类东西,一望而知是一些小贩、卖浆之流的住处了。这就奇怪,这人穿着一袭长衫,手持折扇,分明是个富家子弟,半夜三更,到这些苦哈哈门前来做什么呢?
就在李小云心中思忖之际,那人略为趑趄,就举步朝一家矮檐下走去。李小云心中暗道:“他不像是寻仇,那么会是……”
那人渐渐走近木门旁的花格子窗,现在举起他手中的折扇,在窗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响。这声响传到李小云耳中,心中不禁又是一动:他这柄折扇竟然会是铁的。花格子窗没有开,里面已传出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道:“外面是什么人?”
那人连忙陪笑接口道:“姑娘,是区区在下。”
屋中少女声音冷冷的道:“你半夜三更找什么人?”
那人压低声音陪笑道:“姑娘,小生侯元,白天曾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小生看到姑娘惊为天人,今晚一直魂思梦牵,难以入睡,所以这时候来找姑娘,想和姑娘一倾相思之苦……”
李小云心中暗道:“侯元,那个是黑虎侯敞的宝儿子,外号花豹的侯元?哼,前天三叔放过你,今晚给我遇上了,就饶你不得。
屋中少女声音冷哼了一声:“你满口胡说些什么?”
侯元隔着窗子央求道:“好姑娘,你把窗户打开,让小生看你一眼也好……”
屋中少女气道:“你要找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侯元轻声笑道:“姑娘若是再不开窗,小生就自己动手了。”他手中铁扇正待朝花格子窗上敲去。
花格子窗呀然开启禀紧接着响起一声娇叱:“无耻贼子,你给姑娘躺下。”一蓬细碎的暗器突然从窗口激射飞出。
这下倒是大出李小云的意外,她没想到屋中少女居然还是会家子。侯元当然也想不到,但他为人机警,听到屋中少女“躺下”两字之际,果然上身后仰,倒卧下去。他使的却是“铁板桥”功夫,身形仰卧下去,立即侧身一滚,倏地跃起。
屋中少女也在此时一下穿窗掠出,手中明晃晃的短剑一指,叱道:“好个贼子,你倒滑溜得很。”这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梳着两条长长的发辫,黑夜之中看不清她面貌,但身材苗条,模样娇小,只见她有手短剑指处,左手一抬,又是一蓬细碎暗器朝侯元没头没脑的激射过去。
侯元哈的笑了一声道:“瞧不出你小姐还会耍一手破铜烂铁,这点破铜烂铁对小生可说一无用处。”口中说着,右手铁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轻轻在胸前一转,就把青衣少女一蓬细碎暗器悉数收去,折扇再轻轻一侧,就洒落在地上。
“哈哈。”侯元朝她微微一笑,摇着手中折扇,得意的说道:“小生爱慕姑娘,才没动手,你已经打小生两把暗器,气该消了吧?喏,喏,小生这厢给姑娘陪礼了。”口中说着,果然朝青衣少女作了个长揖。这番做作,倒似从戏台上学来的,表示他是一个风流种子,其实令人看得肉麻。
青衣少女绷紧了脸,冷笑道:“你就是花豹侯元?”
侯元道:“原来姑娘知道小生名字,小生真是不胜荣幸……”
青衣少女不待他说完,冷哼道:“你可知本姑娘是谁?”
侯元连忙抱拳笑道:“姑娘芳名,小生洗耳恭听。”
青衣少女本待说出她的名号来,但给他这么一说,不觉哼道:“凭你也配?”
侯元走上一步,望着她涎笑道:“小生和姑娘郎才女貌,可说天生的一对,有什么不配……”
青衣少女气得脸上一红,在他说话之时,短剑迅快的朝腰间剑鞘一插,双手抖处,从她袖底射出两串连珠袖箭,双手连弹,又发出十几枚连珠银弹。紧接着双手连挥,又有十二把柳树飞刀,和从她袖中络绎飞出的二十四枚问心钉,两蓬蝎尾针。身形再一个飞旋,各式各样的细小暗器,源源不竭的出手,洒洒、嗤嗤、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好个花豹侯元,他把手中一柄三尺长的精钢折扇豁然打开,手腕翻动,施展开来,左右上下,翩翩飞舞,任你十几种暗器密集如雨,他舞了个风雨不透。不,他一面挥舞着铁扇,一面却朝青衣少女迅了过来,口中轻笑道:“姑娘原来是卖花婆的千金卖花女,果然人如其名,生得像花朵一般,小生真是三生有幸。”他没有说错,这青衣少女正是卖花婆的卖花女。
卖花婆精擅十八种暗器,她女儿自然也全会使了。但今晚她遇上了花豹侯元,一个使铁扇的好手,凡使铁扇的人,都能破细小暗器。卖花女已把一身暗器都使出来了,依然无法伤得了对方,眼看侯元一步步逼了上来,心头一急,口中又是娇叱,右手拔出短剑,手腕连挥,一连三剑飞快的刺出。这三招一气呵成,幻起一片耀眼银光,倒也极为凌厉。
这时所有暗器已被侯元悉数击落,铁扇疾举,锵锵两声架开卖花女两剑,说道:“姑娘有完没完?”
卖花女一声不作,只是挥手抢攻,展开剑法,一柄短剑使得剑芒流动,划起咻咻剑风,攻势丝毫不懈。如论武功,花豹侯元当然在卖花女之上,但卖花女暗器无功,和他拼上了命,一时之间,剑光扇影,交相争辉,倒也相持不下。
花豹侯元几招下来,已试出卖花女武功不过如此,一边见招拆招,笑道:“好姑娘,你这样缠斗到几时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觉得这是浪费金子一样的时间?”卖花女被他说得又羞又恼,只顾把剑使得像泼风一般。
李小云悄声问道:“大哥,那个男的,你几招可以把他制住了?”
南宫靖道:“愚兄没和他交过手,不知道,你要愚兄去把他制住吗?”
李小云想了想,道:“再等一等好了。”
就是这两句话的工夫,形势业已改观,侯元精钢折扇挥动之际,接连响起五六声“当”、“当”扇剑交击之声,把卖花女的一轮攻势,悉数挡开,左手有如禄山之爪,闪电般当胸抓去。卖花女被他铁扇一阵硬打硬砸,姑娘家腕力较弱,直震得虎口剧痛,腕臂酸麻,脚下一连退后了六七步,还没站稳,瞥见侯元一只手疾然抓来。一时差怒交进,双足一点,纵身跃起,一连踢出三记“云里腿”,随着从她小蛮靴的尖端射出三缕寒芒,直取侯元咽喉、双目。
花豹侯元招扇一覆,把三支牛毛般细针压下,随手朝上一翻,扇面拍的一声托在卖花女鞋底。卖花女踢了个空,身子还没落下,就被他折扇托住,这一下子就像凌空飞下来的仙女,在他扇上翩翩起舞一般。侯元口中轻笑一声,左手闪电抓住卖花女右脚踝,折扇轻侧,向上一抬,扇骨正好点中她左足。卖花女惊叫声中,一个人迅速下落,被侯元抱个正着。
李小云急忙叫道:“大哥,快去制住他。”南宫靖听李小云一说,口中大喝一声,纵身朝侯元身后扑去。
侯元刚刚美人人抱,心花怒放,没想半路里杀出程咬金来,他反应也不慢,耳中听到喝声,双手抱卖花女连放下都来不及,一个飞旋转过身来。南宫靖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右手快搭上他肩头。好个侯元居然临危不乱,双手一推,把卖花女朝南宫靖怀中推来。
要知南宫靖右手使的乃是佛门“拈花指”,岂容你有还手机会。侯元双手把卖花女推出,左腕骤觉一紧,已经被南宫靖三个指头撮住,但觉半边身子立即动弹不得。南宫靖也及时伸出左手,扶住了被推过来的卖花女。李小云没想到“大哥”只一招就把侯元制住,心中大喜,急忙跟踪跃出,出手如电,一连点了侯元三处穴道,一面说道:“大哥,你可以放手了。”说话之时,左手随着拂出,替卖花女解开被制的穴道。
南宫靖三指一松,放开侯元手腕。卖花女也及时活动了一下双手,口中嘤了一声,朝两人敛衽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不知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李小云道:“我们只是路过,姑娘不用客气。”
卖花女一双俏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脸色一沉,回过身去,叱道:“好个恶贼,我废了你……”右手骈指如戟,朝侯元点去,她这一下是心头气愤已极,两根春笋般的指头朝他“气海穴”上戮下。“气海穴”一破,花豹侯元一身武功也立时报废了。
李小云忽然心中一动,忙道:“此人和咱们兄弟另有梁子,希望姑娘不介意才好。”
卖花女点点头,说道:“我也只是一时气愤罢了,二位只管把他带走……”她盈盈目光凝注着李小云,幽幽的道:“二位救了小妹,真是连姓名都不肯见告吗?”
李小云歉然道:“在下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姑娘多多原谅。”说完,回头叫道:“大哥,你来把姓侯的带走。”南宫靖没有多说,一手挟起侯元。
李小云道:“后会有期,姑娘请回吧。”说完,和南宫靖两人快步走去。
南宫靖心智被迷,李小云要他把侯元带走,他就把侯元带走,也没问李小云带走侯元要做什么。两人走了两三里路,李小云轻轻拉了南宫靖的衣袖,悄声道:“大哥随我来。”一下朝路旁一处树林闪了进去,南宫靖跟着走人。
李小云走到一棵大树下面站停,说道:“大哥,现在可以把他放下来了。”南宫靖依言放下侯元。
李小云迅速伸手入怀,取出师傅给自己的易容铜盒,随手打开,一面蹲着身子在侯元脸上,替他易起容来。原来李小云在南宫靖制住侯元的一刹那间,想到了一个主意。这次师傅要自己和南宫靖到九华山去,桐城是必经之路,爹和二位叔叔对南宫靖好像有什么隐秘,不肯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学会了易容术,不如将计就计,把侯元易成南宫靖,让爹他们带回庄去,自己暗中跟踪,不就可以听到爹的秘密吗?有了这一决定,才要南宫靖把侯元带到树林里来,替他易容。
她对南宫靖的面貌,早已深深印在心里,尤其她练习易容之时,也是以南宫靖作范本的,手法自然极熟,因此树林之中虽然黝黑,她仍可迅速而纯熟的替他易容。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就已易好了容,她收起铜盒,喜孜孜的道:“好啦,大哥,我们可以走啦。”第九章 李代桃僵清晨,晨曦未上,大路上还笼着一层淡淡的晨雾。从寿县通往石家集的一条黄泥大路上,正有一辆马车冲着晨雾,得得驰来。就在驰近一片松林之际,车中忽然有人喝了声:“停车。”奔行中的马车,立即缓缓刹住。
奔行中的马匹几乎人立而起,这一瞬间,车轮拖地所发出来的刺耳声响,和马匹希聿聿的长鸣,互相呼应。车子总算停下来了,从车中像飞鸟般跃下两条人影,回头朝松林走去。这两人,正是龙眠山庄庄主擎天手李天群,和他三弟谢东山。
松林前一方大石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生得剑眉星目,身材硕长,看去一表人材,只是神情落寞,坐在那里怔怔出神。这青衫少年赫然是被大家认为是“旋风花”的南宫靖。李天群和谢东山走近林前,南宫靖连看也没朝两人看上一眼,只是目注着远处,一动不动。
李天群攒攒眉道:“小云和他是一起的,他在这里,怎会不见小云的呢?”
谢东山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此子坐着的姿势,一直没有动过,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李天群道:“被人点了穴道,还会让他留在这里?”
谢东山道:“大哥不信,不妨问问他,看他是不是会说话?”
李天群一直走到南宫靖面前,问道:“你和小女在一起,不知小女去了那里?”南宫靖依然目注远方,恍如不闻。
李天群道:“看来他果然被人制住了穴道,咱们快些把他弄上车去。”
谢东山道:“这个容易。”跨上一步,伸手去拉南宫靖的手臂,一面说道:“你快跟我们上车去。”他出手不敢太快,那是试试南宫靖是不是真的被人制使了穴道?但当他伸过手去,发现甫宫靖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下已可确定他身上穴道被人制住,手势突然加快,一下抓住南宫靖手臂,把他拉到身边,然后迅快的挟起身子,一连两个起落,掠近马车,把他先行送人车厢。李天群也迅快的跟了过来,说道:“三弟,快上车去。”
谢东山沉吟道:“大哥,小云……”
李天群道:“咱们不用替小云担心,她一身武功,足可自保,再说在这一带,也出不了差错,找不到咱们,她自会回去的,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人迅快的钻进车厢,车把式扬起长鞭,车子又开始辗动,朝着大路驰去。
李小云和南宫靖一路尾随着马车来的,他们经刘转背易的容,当然毫无破绽,没有人会看得出来。离桐城近了,李小云也等于回到了家,这几十里方圆的一草一木,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背得出来。龙眠山庄是在龙眠山的东麓,李小云带着南宫靖一直来至别峰禅院。
这是龙眠山上的一座古刹,规格不大,层峦拱峙,静若太古,游山的人,到了这里,差不多都要住上一二天,可以洗涤尘俗,因此寺中也准备了客房,供游客住宿。两人跨进山门,一名灰衫和尚就迎着合十道:“二位施主……”
李小云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我们是找清云师傅来的,他在那里?”
清云,是别峰禅院的知客大师。李小云时常到这里来玩,自然极熟。灰衫和尚连忙合十道:“二位施主原来是知客师叔的熟人,师叔正好陪同一位城里来的施主去了方丈那里,只怕还有一会耽搁,二位请到客室待茶。”
李小云道:“不用了,我们原是游山来的,想在宝刹住上两天,是李大小姐介绍来看清云师傅的,他既然忙着,就麻烦师傅给我们找两间清静的房间就好。”
灰衫和尚合十道:“客房现成,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李小云和南宫靖跟着他走出东首一道月洞门,穿行长廊,进入另一座院落,就是客房了。只见一条宽阔的走廊,两边各有七八间房舍。灰衫和尚走到尽头一间门口,打开房门,合十道:“二位施主请进,这里的房间,有三人一间,四人一间的,只有这一间是两个人一间的,窗外就是花圃,最清静不过,施主正好二位,这间最合适了。”
李小云听得脸上骤然发热,但这里只有这一间是两个人的,自己穿了男装,就不好多说了。好在自己带着南宫靖到这里来,是因晚上自己要去龙眠山庄,南宫靖有个落脚的地方而已。当下就和南宫靖一起走了进去,房中果然对面放着两张床铺,窗下放一张半桌,收拾得还算干净。
李小云点点头道:“那就这一间好了。”
灰衫和尚合十道:“二位施主请坐,茶水自会有人送来,小僧告退了。”
李小云道:“多谢师傅了。”
灰衫和尚道:“不用谢。”说完,就回身退出。不多一会,香火道人沏了一壶茶送来。
李小云拿起茶壶,倒了两盅茶,回头道:“大哥,你来喝茶。”
南宫靖道:“谢谢你。”
李小云朝他温柔的一笑道:“大哥和我也客气起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阵悠扬的云板声音,从远处传来。李小云站起身道:“大哥,我们到斋堂里吃素斋去。”
斋堂是在后进,一座宽敞的大厅,可以容得下五十张桌子。李小云领着南宫靖走入斋堂,三十张桌子,差不多已坐满了人。只有靠左首两张桌上,这一桌坐了疏朗朗几个俗家打扮的人,那自然是借宿在寺里的游客了。左首一张桌,坐着六个人,李小云认出其中一个脸色灰白,八字倒挂眉的老者正是虎伥夏侯前,心中暗暗一跳。虎伥来了,虎头庄的人可能也来了。
好在右首一桌上,只坐了五个人,李小云就领着南宫靖在右首一桌坐下,一面低声道:“大哥,你坐着,我去装饭。”她迅快的装了两碗饭,回到座上,大家已经开动,两人世就各自吃了起来。
李小云在吃饭之时,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两张俗家人的桌上,好像除了虎伥夏侯前,其余的人都不像江湖人。和夏侯前同桌的,还有一个蓝衫少年,看去不会超过二十,生得玉面朱唇,极为俊美,尤其一只眼睛黑白分明,朝自己两人投来一瞥。这人坐在那张桌上,就如鹤立鸡群,他好像没有同伴,只是一个人来游山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和旁人说过一句话。
李小云两人改换了面貌,人家只当他们是游山的兄弟。因为这里经常有游山的人来往,倒也没人注意。饭后回到房里,李小云随手拴上了房门,她总归是女孩儿家,今晚和南宫靖同住一个房间,心头小鹿止不住一阵跳动。
南宫靖神智受迷,自然无语可谈,两人喝了一盅茶,李小云就道:“大哥你就在对面床上睡,现在可以睡了。”
南宫靖道:“愚兄晚上都不睡的。”
李小云道:“那也可以上床了。”南宫靖没有再说,就自顾自到对面床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李小云用手拂灭灯烛,因时光还早,就和衣在床上躺着养神。时间渐渐过去,现在初更已过,李小云悄悄站起,走近后窗。南宫靖忽然睁开眼来,问道:“兄弟,你要去那里?”
李小云被他突然一问,不觉吃了一惊,急忙走近他床前,悄声道:“我要出去一次,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自己运功,不可出去。”
南宫靖点点头道:“愚兄不会出去的。”
李小云道:“那我走了。”闪到窗下,轻轻推开窗户,探头朝外张望了一下,看看没人,就足尖一点,轻巧的穿窗而出,回身把两扇木窗轻轻掩上,目光再向四周一瞥,就长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纵出围墙,一路朝东麓奔去。
这条路,她从小走惯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奔行,但因傍晚在斋堂里看到虎伥夏侯前,他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到龙眠山来游山的。因此她虽然一路奔行,还是十分小心,目光不住的搜索着山林两边,是否有人隐藏?但一路行来始终不曾看到半点人影。
从别峰禅院到龙眠山庄,不过二五里光景,现在矗立在山麓间黑幢幢的龙眠山庄,已经在望。李小云就格外小心,凝目看去,庄中静悄悄的不闻半点人声,连灯火都已全灭,好像庄上的人全已睡了。这是自己的家,当然最熟悉也没有了,她舍了正面,悄悄绕到庄后,四顾无人,点足跃起,一下越过高墙,落到后进暗陬。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阵轻快而杂杳的声音,由远而近。李小云急忙身形一缩,躲到一处转角后面,摒息不动。回到自己家里,还要像小偷一样,躲躲闪闪,想起来岂不可笑?这时已有四五个人影,急步从前面过去,她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但一望而知是五名劲装巡逻庄丁,手上都握着明晃晃的钢刀,腰间也一定备有匣弩。庄中虽然灯光全灭,但戒备极严。
李小云暗暗忖道:爹和二位叔叔把假扮南宫靖的侯元擒来,庄,中又戒备森严,那一定是在密室里问他什么了,爹的密室是在书房里。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从暗处窜出,两个起落,掠上迥廊。就在她堪堪掠到之时,只听又是一阵轻快而杂杏的脚步声,从后面传了过来。她赶紧隐人一根柱后,果见又有五名庄丁从廊外过去。
一组五人,刚刚过去,又有一组过来,一去一来,形同穿梭。李小云心知今晚庄中戒备如此严密,要想从后进到达爹的书房,不知要躲闪多少次,而且从后进到书房,可能还布置了不少明岗暗卡,要不被他们发现,只怕很不容易。一念及此,迅快的从迥廊掠出,放轻脚步,朝那一组巡逻的庄丁跟了上去,这一着也亏她想出来了。
跟在巡逻庄丁后面,只要不被最后一个庄丁发现,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过去了,要不被最后一名庄丁发现,那也容易,只要放轻脚步跟着就行。她挺起胸脯,紧跟在最后一名庄丁身后,果然轻而易举的从后进一直到达前进,中间接而连三的和迎面而来的一组又一组巡逻庄丁擦身而过,好在庄中没有灯火,巡逻的庄丁也不带灯火,黑暗之中,谁会去数迎面过来的一组人的人数?
李小云一路行来,果然不出所料,走廊、花丛、转角等处,都站着有人。现在这一组人,快转到爹的书房了,李小云目光迅速左右一扫,待最后一个庄丁走出三步,就迅速的一个轻纵,向右掠开。再一点足,就隐入一处花丛,然后弯着腰,绕到书房右侧,这面正好有一排花窗,里面放下了窗帘。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一棵花树后面,停下身来,举手撩开了些花枝,侧耳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会,才收回手,正待闪出身去。只听左首有人喝道:“什么人?”
这下把李小云吓了一跳,但也立时听出这喝声是庄里的副管事李进财,这就嘘了一声,低声喝道:“进财,是我。”
李进财当然听得出是大小姐的声音,连忙走了过来,躬躬身道:“原来是大小姐……”这一走近,他发现并不是李小云,口中不觉咦了一声。
李小云不待他底下的话出口,说道:“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李进财听她声音果然是大小姐,方自一怔。
李小云低声道:“我怕敌人认出我来,所以易了容,爹和二叔、三叔,是不是在书房里?”李进财确定是大小姐了,才应了声“是”。
李小云又道:“大师哥和二师哥呢?”她问二位师哥在那里,是怕遇上他们,加以阻拦。
李进财道:“张少爷守著书房大门,沈少爷守著书房后院。”
李小云道:“我有紧要的事要和爹说,你守在这里别走开。”
李进财为难的道:“大小姐,庄主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李小云道:“我知道,就是因为我得到极重要的消息,要去和爹禀报,你可知今晚为什么要戒备如此森严,就因为……”她故意不说下去,一面说道:“你守着,为了防备被人知道,我要从窗口进去,你给我注意四周的人。”李进财听她说得这么郑重,只得应了声“是”。
李小云话声一落,就不再和他多说,闪出花丛,悄悄走近窗下,现在有李进财替她把风,就不用怕被人发现了,伸手轻轻扳开了一扇窗户,手掌在窗槛上一按,轻巧的跨入窗内,然后朝李进财打了个手势,要他不可离开,就轻轻的掩上了窗户。
书房中依然没有灯火,但这是自己家里,她自然熟悉不过,知道密室是在书房里首的一间。要开启秘室,首先要把一排书架移开,才能进去。她当然不能进去,心中思索着自己要怎样才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呢?一面目光抡动,只是打量着右首那一排书架,书房里因四面都垂下了厚绒窗布,透不进一点光线。
她沉思有顷,忽然想到了一个计较,这就举步缓缓走近右首一排书架,纵身跃了上去,一手攀住最上面的一格,一手迅快把一叠书搬了出来,轻轻抽出长剑,朝里首板壁上刺人,再缓缓的划了一转,把数寸厚的木板,划成一个圆洞,小心翼翼的用手起下。
因为她知道这道板壁里面,就是爹的密室,好在密室四壁都挂了厚重的绒布,她在木板上挖下这个小洞,里面的人是不会发现的。现在她只要把头探进去,就可以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了。她把挖下的木板,放到另一格的书上,两手攀著书架,缓缓伸进头去,现在只隔了一道绒布,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说话的声音已可听得很清楚。
只听三叔谢东山的声音笑道:“你当然不是南宫靖,南宫靖只是你的化名而已。”
这话听得李小云不禁一怔,忖道:“南宫靖不叫南宫靖,那会是谁呢?”
侯元嘶哑的道:“那你们要我说什么呢?”
李小云又是一怔,忖道:“侯元的声音会变得如此嘶哑,那是爹他们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这小子活该,是要给他吃点苦头,哦,爹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如此不择手段,逼着南宫靖,难道南宫靖身上有着什么秘密不成?”
只听二叔霍天柱沉声道:“这小子故意装疯卖傻,原来神志清楚得很。”
接着爹(李天群)的声音冷厉的道:“南宫靖,你给老夫听着,你如果再不说实话,老夫就点你五阴绝脉,看你挺得住挺不住?”侯元嘶声道:“你们究竟要问什么?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下不是南宫靖,在下侯……”
“哈哈。”霍天柱沉笑道:“你是花豹侯元,就是你老子侯敞在这里,霍某一样要让你逆血倒行。”
敢情他在说话之时,已经出手了,随着只听侯元口中闷哼一声,嘶声道:“你快解我穴道,我……我说了……”
“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
霍天柱冷笑道:“你还要说你是侯元吗?”
“不,不。”侯元急促的道:“在下不是侯元,在下是南宫靖……”他敢情忍受不住,才承认他是南宫靖的。李小云听得心中一阵侧然:幸亏他不是南宫靖,否则落到爹的手里,就会和他一样了,唉,爹这是为什么呢?
霍天柱狞笑道:“你姓上官,对不对?”
侯元连声道:“是,是,在下是姓上官……”
李天群道:“二弟,松了他的穴道。”李小云忖道:南宫靖原来是姓上官。
霍天柱问道:“你这身武功,是你老子传给你的?”
侯元应道:“是,是的。”
李天群问道:“你老子在那里。”
侯元也是心机极深的人,他心想:自己如果说出上官平的地方来,他们绝不会放过自己的,这就垂首黯然道:“爹已经死了。”
李天群道:“上官平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李小云心中暗道:南宫靖的爹,原来叫上官平。
候元道:“三年前……”
李天群又道:“你爹临死时,交给你了什么?”
侯元不假思索的道:“没有。”
霍天柱喝道:“你若有半句虚言,霍某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侯元道:“真的没有,爹……只交给在下一张名单……要……在下报仇……”这话,他当然是胡诌的,旋风花杀了五名武林著名的人物,李天群也中了一记“旋风花”,当然是有一张名单了。
李天群道:“他没把达摩手书“洗髓经”交给你?”
李小云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爹和少林寺智通、黄龙寺智光,以及神灯教、虎头庄、金刀门等人,追着要找南宫靖,原来是为了达摩手书“洗髓经”。爹和二位叔叔平日以侠义自居,原来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只听侯元嘶声道:“爹没有交给我,真的没有……”
谢东山笑道:“大哥,上官平虽然死的时候没有交给他,但他已经学会了,自然不用再交给他了。”
李天群口中唔了一声,忽然豁然大笑道:“三弟说得不错,这小子既然学会了,自然默写得出来……”李小云刚听到这里,突然庄外传来一声龙吟般响亮的长笑。
笑声划破长空,在黑夜中听来好不苍劲,接着只听有人高声说道:“庄上的管家们听着,神灯教宁教主持来拜会李庄主,快请进去通报一声。”
李小云想到大师哥可能马上会进来禀报,急忙把书籍放回原处,轻轻跃下,一下躲到书桌后面爹坐的一把高背椅后面。她堪堪蹲下身子,只听书房门已被推开。大师哥张义钧匆匆奔人,走近书架,移开一具古瓷花瓶,底下就有一个铜环,轻轻拉了两下。这是爹在静室运功时,遇有紧急事故,拉动铜环里面就会响起铃声,李小云自然也知道。
过没多久,只见一排书架缓缓移开,一道木门启处从里面射出灯光,谢东山举步跨出,问道:“什么事?”
张义钧躬身道:“启禀三师叔,神灯教主来了。”
谢东山问道:“他在那里?”
张义钧道:“在大门口。”
谢东山点点头,急忙回身走入。接着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三人鱼贯从里走出。李天群推上书架,说道:“二弟、三弟、咱们出去。”
一面朝张义钧吩咐道:“义钧,你守在书房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张义钧答应一声。李天群率同霍天柱、谢东山匆匆往外行去。
张义钧随手带上书房门,又站到书房门口。李小云暗暗舒了一口气,正待站起,突听站在书房门口的大师哥张义钧大声喝道:“什么人?”
“你说会是谁?”这人声音低沉,像幽灵般出现在张义钧面前。
李小云心中一动,暗道:“会是虎伥夏侯前。”
张义钧一看对方欺到面前,那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右掌已经及时劈出。他是李天群的大弟子,师傅是形意门名宿,这一记“劈掌”,自然使得掌风劲急,呼然有声。凭他的武功,对付江湖普通武师,自可绰有余裕,但他遇上的却是虎伥,江湖上凶名久着的黑虎神的前哨。他岂会把李天群门下放在眼里?口中嘿了一声,右手一探,就抓住了张义钧手腕脉门,随着喝道:“去你的。”身形斜转,一抖手就把张义钧一个人凌空抛起,越过一排花树,“砰”的一声撞上围墙,一时之间,撞得昏了过去。
张义钧虽被一招摔出,但隐伏在花丛间的十几名庄丁,却在此时,一声吆喝,从四面围了上来,挥动雪亮的钢刀,朝虎伥攻到。虎伥夏侯前喉中发出一声森冷的阴笑?人影飘忽,双手抓动,眨眼之间,就有两三个庄丁连口中“哎哟”都没喊出,就被他抓着摔出,一个个像草槁人般飞了出去。副管事李进财看出苗头不对,竹哨吹得又响又急。
李小云眼看庄丁们伤在虎伥手下,这到底是自己的家,正待闪出身去。突听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到龙眠山庄撒野?”李小云听到喝声,暗道:“霍二叔来了。”
十几名庄丁这一阵工夫,至少已有半数被摔倒在地,另外巡逻的庄丁,也及时赶来支授。但听到霍天柱的喝声,大家纷纷住手,各自后退了两步,依然远远的把虎伥夏侯前围在中间。虎伥夏侯前深沉一笑道:“原来是霍二侠。”
霍天柱目光一注,哼道:“夏侯朋友夜闯龙眠山庄,那是没有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了?”
“岂敢?岂敢?”夏侯前抱抱拳,阴笑道:“兄弟只是掌门人的马前卒,掌门人快要来了,要兄弟先来通报一声的,没想到贵庄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像快刀断乱麻以的乱所一通,兄弟只是把他们摔出去,出手不敢太重,可没伤人。”
霍天柱听他口气,好像白虎神暴本仁就会赶来,自己一个人可接待不了。这就回头道:“李进财,你快去禀报庄主一声,说白虎门的暴掌门人来了,请庄主快来。”李进财答应一声,急速转身往外奔去。
就在此时,只见墙头上已经多了一个高大人影,洪笑一声道:“看来龙眠山庄果然名不虚传,今晚戒备森严。”随着话声,从丈余高的围墙上一步跨了下来。他就像在平地上跨开大步一般,一步居然跨出四五丈远,落到地上。
接着只见人影闪动,黑豹侯休和四名黑衣劲装汉子纷纷跃落地面,跟在他身后逼近书房门口。这时右首一道圆洞门中正有一人急步走来,朗朗一笑道:“暴掌门人夤夜责临敝庄,理该从大门通报,这般越墙而人,倒教兄弟有失迎迓,暴掌门人请到厅上待茶吧。”这话口气并不客气,责他身为一派掌门,却不懂礼数。李小云暗道:爹来了。
暴本仁洪笑道:“李庄主好说,这里不是你的书房吗?咱们就到你书房里坐好了。”李天群来了,庄丁们立即点燃起七八盏气死风灯,高高挑起。
李天群闻言不觉神色为之一变,大笑道:“暴掌门人夤夜来至敝庄,既不按江湖礼数,登门求见,却越墙而入,兄弟忝为主人,请老哥到厅上待茶,老哥似乎也并不领情,但兄弟作主人的,礼数已经到了,暴掌门人究竟有何见教,那就请在这里说吧。”他不愿把暴本仁延人书房里去。
暴本仁双目精光熠熠,望着李天群洪笑道:“李庄主可是不愿意请兄弟到书房里坐吗?”他偏偏要到书房里去。
李天群作色道:“暴掌门人究有何事,不妨直说,兄弟洗耳恭聆。”
暴本仁回头朝虎伥夏候前点点头,意似嘉许的道:“夏侯前,看来你的消息,果然不假了。”
夏侯前连忙躬身道:“属下若非查证属实,怎敢在掌门人面前胡说八道?”
话声方落,只听一声清朗的大笑,说道:“不知暴掌门人听到了什么消息,可得闻乎?”随着话声,已从圆洞门中走出六七个人来。
当前一个手拄龙头杖的正是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他身后紧随着五人。一个是高大肥胖手盘两枚铁胆的霍五太爷。其余四人则是神灯教的四位香主黑煞神郑玄通、催命符柴一桂、三绝手娄通、门神敖六,他们身后则是李天群要他在大厅上陪客的谢东山。
暴本仁嘿然道:“宁教主消息到是灵通得很。”
宁胜天大笑道:“彼此、彼此,暴掌门人不是也来了吗?”
李天群愤然作色道:“宁教主,咱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听宁教主的口气,今晚竟是冲着兄弟来的了?”
宁胜天含笑道:“李兄误会了,兄弟只是听说皖西三侠擒到了南宫靖,特来相询,不知可有其事?”
谢东山接口道:“传言未必可信,宁教主是听谁说的?”
霍五太爷冷然道:“若是道听途说,宁教主和兄弟也不会深夜造访了。”
谢东山冷笑道:“霍老哥在庄上设下埋伏,依然未能擒得到南宫靖,咱们兄弟这点微未之技,又如何擒得下南宫靖呢。”
霍五太爷深沉一笑道:“但毕竟南宫靖是被你们皖西三侠运来了龙眠山庄,却是不争的事实。”
谢东山道:“你听谁说的?”
宁胜天呵呵一笑道,拱手道:“李兄,方才兄弟已经给三位引见过了,这位霍五兄,乃是敝教已故金总护法的义兄,金总护法死在旋风花之下,敝教和霍五兄自然要追缉旋风花,替金总护法报仇,而且旋风花也曾向李兄下过帖子,袭击过李兄,咱们不论怎么说,也可以说是同仇敌忾,李兄若是把南宫靖擒来了,兄弟认为应该交由大家公决才对……”
李天群道:“宁教主诸位在工山附近,也曾说过兄弟擒获了南宫靖,兄弟曾要他们打开车厢让宁教主看过,车中并无南宫靖,可见传说尽屑子虚,前后不过数天,宁教主又听说兄弟擒来了南宫靖,别人不知就里,还有可说,宁教主明明亲眼目睹车上只有兄弟三人,还一再追踪,岂不可笑?”
霍五太爷道:“李庄主说的还是三天前的事,和二夫后的今天,当然又不一样了,你李庄主已把南宫靖擒来,宁教主若无确切证据,岂会贸然找上龙眠山庄来?李庄主是形意门的名宿,平日一言九鼎,今晚当着宁教主、暴掌门人,却育不由衷,自欺欺人,岂不更可笑了?”李天群被他当面抢白,气得面色如血,半晌说不出话来。
霍天柱怒喝道:“霍五,你敢在龙眠山庄如此说话?”
霍五太爷大笑道:“怎么?龙眠山庄不是龙潭虎穴,霍某既然敢来,有什么不敢说的?何况霍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李庄主,你说说看,霍某那一句说得不对了?”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在他书房里,咱们进去搜。”举步朝书房门口逼来。
谢东山大喝一声:“站住。”右手握拳,一记“百步神拳”,击出一团无形拳力,朝暴本仁当胸撞去。暴本仁口中发出一声沉嘿,押掌迎出。
李天群眼看今晚之局,势难善了,对方两拔人中,虎头庄只有暴本仁一个高手,容易对付,但谢三弟一个绝非暴本仁的对手,不如先收拾了暴本仁再说。心念闪电般一动,就在暴本仁发掌之际,不觉大笑道:“暴掌门人那是有意赐教了。”他因谢三弟的“百步神拳”,出手不带半点劲风,没人注意,正好由他出面,和暴本仁动手,口中说着,右手一记“劈掌”凌空直劈出去,左手紧握拳头,没待右手收回,一记“炮拳”,又从左手袖底击出。这一下,可得分做两点来说:第一,表面是他和暴本仁正式动手,而实际上动手的人却有一明一暗两个人,谢东山“百步神拳”,不带风声,是暗的一个。第二、李天群出手的一掌一拳,也分为一明一暗,右手“劈掌”,是明拳,左手“炮拳”却是暗拳。他在劈掌上只使了六成力道;但在后面的“炮拳”上,却便了十成力道。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暴本仁没想到谢东山出手之后,李天群也会及时出手,更没想到李天群在劈出一掌的同时,左手会随着击出。他右手接住谢东山一记“百步神掌”,听到李天群的喝声,左手抬处堪堪接住李天群一掌,突觉一团刚猛无匹的拳劲同时相继袭到,心头猛然一凛。
这时他刚刚接住两掌,双方势均力敌,身形被震得后退一步,急切之间,要收回右掌,再待封出,已是不及。但听砰然一声,李天群的一记“炮拳”,击中他右肩,把他一个高大人影又震得连退了两步,一身真气几乎被拳风震散。
李天群长笑一声:“白虎门暴掌门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当然不肯放过这一机会,一道人影随着喝声直欺而上,右手“攒拳”,左手“绷掌”一先一后,宛如闪电般攻上。
谢东山和大哥数十年结义兄弟,自然知道大哥的心意,他正面和暴本仁动手,因自己练的是“百步神拳”,无形无声,那是要自己暗中发拳了。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一机会,脚下站着不动,却运起十二成功力,身形一侧,右手又是一拳,在不动声色之你,暗中朝暴本仁击撞过去。
暴本仁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功力虽然要胜过李天群,但方才一时大意,右肩被李天群“炮拳”击中,整条右臂还在酸麻之际,李天群又急攻上来,而且势道沉猛,一时逼得他只好用左掌应敌,奋起全力,两记硬打硬接。
但听接连响起两声蓬蓬大震,李天群全力攻出的一记“攒拳”,一记“绷掌”,固然被他接了下来,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但谢东山觑准他左侧发出的一记“百步神拳”,就是算好他后退的步数而发,“百步神拳”又无声无息,事前毫无朕兆。
暴本仁在后退到两步之你,又砰然一声,击中他右肩胛上,这一拳直打得暴本仁闷哼一声,后退的人又往前俯冲了一步。暴本仁怒恼已极,身如旋风,一个急转,口中暴喝一声:“姓谢的,老夫就先劈了你。”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扑起,单掌如斧,挟着一道凌厉掌风朝谢东山当头劈落。
苍龙宁胜天创立神灯教,在江湖上虽然介乎黑白之间,但他却一向以侠义道自居,今晚为了追踪南官靖和暴本仁先后抵达龙眠山庄,几乎成了同路人,但他不愿落人口实,说他和白虎门暴本仁是一路的。是以看到李天群和暴本仁动上了手,就往后退上了几步,一手技杖,只作壁上观。
他当然有他的打算,以他带来的人手,足可对付皖西三侠,不必和暴本仁联手,何况他也不想和皖西三侠破脸,不如暂时保持中立。暴本仁这下怒极而发,“大风掌”一道狂随宛如泰山压顶而下,势道之盛,凌厉无前。
谢东山身形一矮,向左闪出,他当然也早有准备,等他一蹲站起,口中吐气开声,右拳在前,左拳在后,两记“百步神拳”连贯向空直捣上去。霍天柱眼看他突然向老三扑来,也大笑一声道:“暴本仁,你不敢和老大硬打,却找上谢老三来了。”
方才明明是一明一暗,以二敌一,他却说成暴本仁舍了老大,来找老三,因为暴本仁是舍了老大,来找老三,他才可以出手,这自然是他出手的借口了。就在笑声中,身子倏转,右手也凌空拍出,不,他右手伸缩之间,一连拍出了三掌。他使出来的是八卦门的“干字掌”,每一掌都是一招三式,取义“干三连”,纯走阳劲,是八卦掌中攻势最凌厉的掌功。
这时李天群也出手了,他大笑道:“暴掌门人怎么不想和李某放手一搏?”他并未追踪扑起,说话声中,双足站椿,右手握拳,又是一记“炮拳”,直向暴本仁后心凌空击出。
这一下皖西三侠联上了手,三方面同时发动,威势果然非同小可。谢东山的两记“百步神拳”,本是无声无息的两团劲力,但和暴本仁一记“大风掌”乍接之下,却在半空爆出莲蓬两声巨响。谢东山功力纵然不如暴本仁,但以两记拳劲,抵敌一记“大风掌”,也差可扯平了。
暴本仁数十年修为,耳目何等灵敏?他身形扑起,已发现霍天柱、李天群同时出手,自己只有一人,而且右肩前后各被对方击中一记,此时还用不上力气,等于只有一只左掌,岂肯和三人硬拼?因此趁着和谢东山两记拳风击实之时,借着对方拳风迅速腾身而起。
这一着也差幸他见机得快,他身形堪堪腾起,霍天柱的三道干阳掌风呼呼接连涌到,从他脚底掠过。李天群的一记“炮拳”,也轰然有声,从身边划空射出。暴本仁却已一个筋斗,从斜刺里翻落墙头,洪喝一声:“小子,咱们走。”
侯休眼看师伯连番受挫,早已胆颤心惊,闻言赶紧长身掠起,随他同来的虎伥夏侯前和四名黑衣大汉,也同时纷纷朝墙掠去。谢东山喝道:“侯休,你们……”
李天群一摆手道:“让他们去吧。”接着目光一抬,朗声笑道:“暴掌门人好走,恕李某不送。”
暴本仁像宝塔般站在墙头上,洪喝道:“李天群,你给老夫记着,白虎门不会放过你们皖西三侠的。”
霍天柱怒声道:“老匹夫,今晚是你上门寻衅,方才若不是老大放你走,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龙眠山庄。”
暴本仁双目圆睁,厉笑道:“霍天柱,老夫再来你们龙眠山庄,第一个就是要你的命。”接着朝宁胜天拱拱手道:“宁教主,暴某失陪,宁教主不是为南宫靖来的吗?兄弟不妨奉送你一个消息,南宫靖就在李天群的书房里。”说完,顿足飞起,一道人影,划空而逝。
宁胜天大笑道:“多谢暴老哥了。”
李天群暗暗舒了口气,暴本仁的退走,总算去了一个劲敌,一面拱拱手道:“宁教主相信他的话吗?”
宁胜天还没开口,霍五太爷已经接口道:“暴本仁方才一再的说,要到李庄主书房去看看,并不是临时编出来的,当然不能说他心存挑拨,那么他说的话,自有可信之处了。”
霍天柱冷声道:“这么说,你霍五也想进去看看了?”
霍五太爷道:“霍某正有此意。”
宁胜天忙道:“李庄主,兄弟方才说过,这位霍老哥是敝教金总护法的义兄,金总护法死在旋风花下,雷老哥立誓要为他义弟报仇,李庄主如果擒到了南宫靖,还望看在兄弟薄面,把南宫靖交与被旋风花杀害的五人家属,共同处置,这样岂不是可以大家都不伤和气,不知李庄主意下如何?”
霍天柱冷声道:“宁教主话是不错,但咱们并没擒到南宫靖,宁教主要龙眠山庄交出南宫靖,咱们如何交得出来?”
宁胜天微笑道:“李庄主真的没把南宫靖擒来吗?”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圆洞门外传了进来,接着只见走入一个黄衣老僧,他身后随着八个青衫和尚。最后两个和尚却押着一个俗家汉子,一同走入。李天群一眼就认出那黄衣老僧正是庐山黄龙寺的监寺智光。他身后被两个青衫和尚押着走进来的却是王长记车行的一名车把式,心中暗暗攒了下眉。
智光双手合十,含笑道:“贫僧冒昧贫夜而来,还望李大庄主多多恕罪。”说到这里,右手一抬,吩咐道:“现在可以解开他穴道了。”他身后两个押着车把式的青衲和尚,依言解开了车把式的穴道。
车把式穴道一解,就大声嚷了起来:“你们这些和尚,怎的如此不讲道理,硬把我掳来,要持怎的……”他敢情只能说话,手脚还是动弹不得。
霍天柱喝道:“你们放开他。”
智光含笑道:“霍二侠不说,贫衲也会放开他的,贫衲只要他回答一句话就好。”接着朝车把式沉喝道:“说,你载皖西三快回龙眠山庄来的,对不?”
车把式道:“不错。”
智光又道:“车上除了皖西三侠,还有一个年轻人,对不?”
车把式道:“皖西三侠都在这里,你去问他们好了。”
“不成。”智光微微摇头道:“贫衲要听你的。”
车把式道:“我不说呢?”
智光阴笑道:“你要在贫衲面前充硬汉,那是自找苦吃了。”
车把式愤然道:“你敢对我怎样?”
智光冷森一笑,说道:“贫衲不会对你怎样,但你若倔强的话,贫衲的门人会对你不客气。”
李天群沉笑道:“大师把他押到龙眠山庄来问话,那是没把李某放在眼里了?”
智光双手合十,诡笑道:“李大庄主请多多原谅,旦等贫衲问完,再向李大庄主请罪。”就在他说话之你,猛听那车把式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霍天柱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大喝道:“你们还不放开他?”
八个青衲和尚早已列成了阵势,霍天柱堪堪欺近,就有两个青袖和尚手捧戒刀,一下拦到了面前。也就在这同时,墙头上忽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书房门口飞射过来。李天群因来人身法极快,他反应也是不慢,连对方人影都还没看清,口中沉喝一声:“站住。”挥手一掌迎着拍了过去。
那人只喝了一声:“站开去。”
“砰。”李天群只觉劈出去的一记掌风撞上了一股极大力道,被撞得身子一歪,斜退了一步。而那人已经闪人书房而去。李天群不由得一怔,口中又是一声大喝,追踪扑人,抡手一掌,就朝那人背后追击过去。苍龙宁胜天手提龙头杖,也急忙跟随两人身后,飞身掠人。智光也不甘后人,急步跟了过去。
这时墙头又有一道人影疾扑而下,人还未到,一记强猛掌风已涌到霍天柱身后。霍天柱急忙闪动身形,向左掠开。那人只发了一掌,就挟着凌厉风声,朝书房中投去。霍天柱一怔,喝道:“暴本仁。”不错,这人正是暴本仁。
方才他勿匆退走,是发觉自己一人,最多只能和皖西三侠打成平手,但虎伥夏侯前和黑豹侯休,和带来的虎头庄四个弟子,却成了他的累赘,因此他的退走,只是要夏侯前、侯休率同四名弟子退出龙眠山庄而已,他可不是真的走了。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霍天柱经这道掌风袭击,慢了一步。
霍五太爷和神灯教的四位香主郑玄通、柴一柱、娄通、敖六五条人影也随着教主身后,像行云流水般滑了进去。落到最后的却是霍天柱和谢东山两人,也急急忙忙的纵身掠人。书房四周,有窗户的地方都放下了厚绒窗帘,里面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些人中间,只有李小云早就在里面的,比较习惯了黑暗,可以藉著书房门外气死风灯透射过来的暗然灯光,看得到一点模糊的人影。最先飞掠进来的是一个瘦小老者,双目炯炯有光,接着掠入的是爹。再就是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身穿黄衲的智光,身材高大的暴本仁,和霍五太爷,以及神灯教的四个香主,最后则是二叔霍天柱和三叔谢东山。
李天群的书房,本来相当宽敞,但一下惊人这许多人,而且又几乎各占一隅,就显得拥挤了,这是大家进来的情形。那最先进来的瘦小老者堪堪掠入,李天群追踪而来,一道掌风朝瘦小老者身后袭到。李小云没看清瘦小老者使了一记什么手法,就把爹的一道凌厉掌风化解于无形,只听他嘿然道:“李天群,你别不识好歹,老夫只是并无伤人之意。”他在黑暗之中,眨着宛如两点寒星的眼睛,只是不住的打量著书房三面墙壁。
李小云隐身在书桌后面,背后也有一排书橱,但这边正好临近窗口,这排书橱后面,当然不会有暗室了,因此也是最没人注视的地方。李天群气愤的道:“阁下何人?擅闯李某书房,还是你有理吗?”
瘦小老者嘿然道:“旋风花杀害老夫师侄,老夫听说你李大庄主已把南宫靖擒来,老夫能不过问吗?”
李天群道:“尊驾是……”
瘦小老者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老夫邢铿。”
“无形刀。”李天群暗暗吸了口凉气,忖道:“会是金刀门“金刀无敌”郭东升的师叔无形刀邢铿。”一面说道:“但事实上在下兄弟并未擒获旋风花。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李天群,南宫靖明明就在你书房之中,你把他藏在那里?依老夫相劝,你还是及早交出来的好。”他在王山吃过无形刀邢铿的亏,但在此时此地,站在同仇敌忾的立场,却帮着邢铿说话。
智光道:“书房地方不大,大家不妨找找看?”
只听门口响起虎伥夏侯前的声音说道:“掌门人,据属下所知,李大庄主的书房里,另有一间密室。”
无形刀邢铿道:“密室在那里?”他几十年老江湖了,跨进这一间窗明几净的书室,可以一目了然,藏不了人,早就怀疑另有密室,此时经虎伥一说,那还迟疑?话声甫出,右手也同时朝书房右首一排书架拍了过去。书房如有密室,只有两处值得怀疑。
一是右首这排书架,一是上首悬挂书画的一堵墙壁。两者相较,自是右首这一排书架后面,有密室的可能较大。他又是第一个进来的人,走在最前面,自然就站在上首,右手向有拍出二掌,最顺手也没有了。你别看他只是随手拍出一掌,要知他外号无形刀,掌力之强足。可开碑裂石,区区书架,如何经得起他如刀掌力?但听蓬然一声大响,一排书架立被掌风震得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声响了。架上玉轴牙签的古籍图书,随着倒坍下来,尘灰弥漫。
李天群气怒已极,大喝道:“你敢毁坏我的藏书?”双掌骤发,朝邢铿当胸劈了过去。
霍天柱、谢东山两人一见大哥出手,也立即同时出手。霍天柱一记“干三连”,一招三式,三道掌风急袭邢铿左侧。谢东山的一记“百步神拳”,也跟着直接过去。邢铿沉笑一声道:“老夫说过,本来不想伤人,你们皖西三侠倒先出手了。”双掌一合,向外推出。
书房虽然宽敞,但这四人都有几十年修为,尤其皖西三侠明知无形刀邢铿是第一号强敌,出手自然都使上了全力。一时掌风拳劲,交汇成一股巨大的狂飙,满屋飞卷,声势至为惊人。苍龙宁胜天暗中朝霍五太爷以“传音入密”说道:“你过去看看,可有暗门?”
霍五太爷点点头,身子贴着墙壁,一下间到破碎书架前面,凝目查看,其实用不着查看,书架倒坍了,一道暗门早已露了出来。因为方才书架倒坍之时,尘灰弥漫,不易看清,接着李天群等三人就发掌和邢铿动上了手,没人注意暗门罢了。第十章 恶贯满盈霍五太爷刚一走近,就已发现壁上的一道木门,心中暗喜,但此时大家虎视眈眈,他不好作声,立即伸出右掌,按在门上,吐出暗劲,只听“喀”的一声,木门应手而启。要知在场的人,都是多年老江湖,霍五太爷朝右壁闪去,暴本仁、智光自然全看在眼里了。
霍五太爷右手堪堪按上木门,暴本仁和智光同时身形闪动,抢了过来。宁胜天抬手发出暗号,郑玄通、柴一桂、娄通、敖六四位香主也毫不落后,一起抢了上去。邢铿双掌接住皖西三侠的攻势,突然回过头来怒笑道:“好哇,老夫震碎书架,你们倒想捡现成的。”右脚横移,正好挡在闪过来的暴本仁和智光两人面前。
暴本仁岂肯退让,口中暴喝一声,右手巨灵般手掌当头劈下,他身形高大,比邢铿高出一个头有余,这一记“白虎爪”,有如泰山压顶,朝他天灵抓落。智光一声不作,右手直竖,朝邢铿左胁印到,他这一掌使出来的是“般若禅掌”,不带一点劲风。
邢铿也不怠慢,双手疾发,有掌上抬,迎向暴本仁抓落的掌势,左手提胸推出,迎向智光的一掌。这一下双方势道都十分劲急,四只手掌同时接实,但听“啪”“啪”两声,暴本仁、智光二人被他震得退了一步。邢铿武功纵然高过两人,但对方两人合力一击,力道就胜过他了,这一记硬接,就把邢铿震得身不由已,后退了一步,背脊砰的一声撞上墙壁。
神灯教四位香主是继暴本仁、智光两人之后抢过来的,眼看三人动上了丢,就刹住身形,但已到了密室门口。李天群和霍天柱、谢东山本来联手对付邢铿一人,因邢铿舍了他们,闪身拦截暴本仁、智光两人。皖西三侠没有了对手,也相继扑到,这下等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密室门口。
不,还有两人没有过去,一个是李小云,她躲在高背椅后面,一直蹲着身子,连大气也不敢透。另一个则是苍龙宁胜天,他身为神灯教教主,一向自视甚高,凡事都由四位香主出手,从不亲自出手。这回依然手拄龙头杖,一手捻须,站在原地,没有抢过来。这一段话,说来冗长,其实只不过是霍五太爷闪到密室门口,吐掌推开木门的前后,所发生的事。
木门开启禀霍五太爷当然迅速的闪了进去,密室地方不大,自然一眼就看到南宫靖了,一时那还怠慢,探手就把南宫靖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提了起来,一个转身,到了门口,这时也正好是邢铿和暴本仁、智光硬接一掌,各目被展得后退一步的同时。
霍五太爷洪笑一声道:“大家住手,兄弟找到南宫靖了。”
苍龙宁胜天直到此时,才手提龙头杖,缓步走来,朗声道:“诸位请让开一点,霍老哥已经找到南宫靖,神灯教决不会把他抢跑,被他以旋风花杀害的人,诸如黄龙寺方丈,金刀掌门人,敝教金总护法、虎头庄侯庄主,如今都有人在这里,今晚没有到场的只有长安永胜镖局的人了,兄弟之意,此人应该由大家公决,诸位不可再意气之争。”
一面朝霍五太爷道:“霍老哥先把此人提出来。”大家心中虽是不愿,但却没有人加以反对。
李天群眼看被人从密室中找到南宫靖,心头虽然暗暗怒恼,但自觉脸上无光,一时作声不得。霍五太爷一手提着南宫靖大步走出,没人加以阻拦。郑玄通等四人不待教主吩咐,等霍五太爷跨出木门,就不约而同的跨上一步,围在霍五太爷四周,加以保护。
邢铿道:“宁教主要把此人带到那里去?”
宁胜天大笑道:“兄弟说过,此子悉凭大家公决,敝教怎会把人带走?咱们就在这里借李老哥的书房问问他好了。”一面回头朝李天群拱拱手道:“李兄可否请贵价掌灯,咱们也好坐下来谈。”
谢东山朝门口道:“义钧,要他们掌上灯来。”
宁胜天道:“霍五兄,此子武功极高,你先替他解开哑穴,四肢穴道暂时封着就好了。”霍五太爷答应一声,举手在他后颈一推,解开了哑穴。
侯元双目一抡,看到这许多人围着自己,其中还有掌门人大师伯在场,不觉心中一喜,大声叫道:“大师伯,我不是南宫靖,弟子是侯元。”
暴本仁双目圆睁,洪声说道:“你会是侯元?”
李天群忙道:“兄弟找到他的时候,他神智迷糊不清,但刚才兄弟问过他,他一回说是侯元,一回又承认他是南宫靖。”
话声未落,突然两声“嗤”、“嗤”轻响,灯烛忽灭,一道人影,快如飞鸟,从门口激射而人,朝侯元扑来。神灯教的四位香主依然围着南宫靖戒备,郑玄通、柴一桂耳中听到衣袂飘风之声,还没看清人影,首先发难,各人发出一掌。
那人身法奇快,身形一偏,忽然抢落地面,避招发招,向两人还击了一掌。郑玄通一招落空,右手一收再发,又拍了过去,柴一桂同时矮身进招,一记“阴手”朝那人身后印去。霍五太爷也在那人飞扑而来的同时,一手抓起南宫靖往后疾退了两步。
宁胜天目光一注,看清来人只是个二十来岁的蓝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甚是俊逸。以郑玄通、柴一桂的身手,两人同时出手,居然没有把他逼退一步,这就沉声道:“郑香主你们住手,老夫有话问他。”郑玄通、柴一桂听到教主的喝声,立时收手后退。
这时灯烛已重又燃起,宁胜天又道:“小兄弟是什么人?和南宫靖有何关系?”
蓝衫少年道:“你管我是谁?”话声出口,只见他身形一晃,就已欺到霍五太爷面前,右手伸缩之间,闪电般拍出三掌,左手一探,却朝南宫靖拉来。
霍太爷不觉一惯,暗暗叫了一声:好快的身法。口中嘿了一声,身形疾转,带着南宫靖斜退一步,右手齐胸推出。江湖上很少人看到过霍五太爷出手,就是神灯教四位香主也没有见过,但看他刚才闪避蓝衫少年抢奔过去的身法,身子虽然高大,却是轻巧已极,尤其这一掌,平胸推出,劲气逼人,站在他边上的人,都可感觉出来。
那知蓝衫少年竟然视若无睹,一个人如影随形,跟着跨上一步,只有肩头微侧,就把霍五太爷的一举让开,右手发掌,左手依然来抢南宫靖。霍五太爷看得暗暗惊异,忖道:“这是什么身法?心念方动,右掌迅疾无侍的以攻还攻,接连出手抢攻,左手往后一揽,把南宫靖移到了身后。
两人各以右手应敌,剩下的左手,一个人来抢南宫靖,一个不让他把南宫靖抢去,眨眼之间,两人就已互相抢攻了八九招,出手之法,叹为观之。郑玄通、柴二桂因教主要自己两人退下了,教主没有出声,就不好再出手。
暴本仁洪笑一声道:“好小子,看来你是南宫靖一党了。”口中喝着,五指箕张,朝蓝衫少年肩后抓去。
他“白虎爪”威力奇强,例无虚发,这一抓之势,快若雷奔,蓝衫少年右手正在和霍五太爷互搏,忽然身形一侧,左手往后疾拂,五指指尖宛如五支尖锥,划向暴本仁的脉腕,手势十分轻快。暴本仁几乎被他划上手腕,抓出的手爪急忙一缩,收了回去,这一下可把他激怒了,暴喝二声:“好小子,有你的,嘿嘿,老夫若是拿不下你,还用在江湖上走动?”右手刚缩,左手一掌拍了出去。
#--iCMS.PageBreak--#就在此时,突听“呛”的一声,一道银虹从蓝衫少年身边亮起,手腕一振,嗡然有声,一支长剑突然化作两道银芒,一取霍五太爷,一向暴本仁手掌削来。蓝衫少年面对霍五太爷,暴本仁却在他身后左方,他这一剑居然同时攻向前后两人。
宁胜天看得不由望然动容,低声道:“会是分光剑法。”
霍五太爷以一只右手和蓝衫少年抢攻,此时乍见他忽然使出剑来,而且一缕银芒直射自己眉心,也不觉激起怒火,大喝一声,右手疾扬,打出两枚铁胆。一枚撞向刺来的长剑,一枚却向蓝衫少年心窝射去。暴本仁一生从不使用兵刃,他看蓝衫少年的剑光削向自己手掌,不觉洪笑一声,手掌一翻;疾向剑身拍去。
三人出手,同样迅速,只听“当”的一声,蓝衫少年刺向霍五太爷的剑光首先碰上第一枚铁胆。“当”声方起,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那缕剑光居然又接住了直奔他胸口的第二枚铁胆,把两枚铁胆一齐击落。不,剑光劈过,两枚铁胆立被迎刃剖开,跌落地上。
再说削向暴本仁手掌的一缕剑光,在暴本仁手掌翻起拍向剑身之时,突然隐去,也不,那缕剑光有若灵蛇,随着他手掌翻转,现在却对准他掌心射来。暴本仁发觉剑光寒气森然,对方手中绝非普通长剑,赶紧往后斜退了一步。
“呵呵。”就在暴本仁斜退开去的同时,他原来站立之处,却有人呵呵一笑,接着只听一声苍老声音说道:“小兄弟且让开些?”
蓝衫少年声音入耳,身上就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向旁移开了一步。要知此刻在这书房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谁也没有看到有人进来,却凭空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已站在暴本仁刚刚退开的位子上。
这句话,自然听得在场的人猛然一惊,急忙定睛看去,就在暴本仁和蓝衫少年之间,果然已经多了一个长须长发不僧不道的老人。这人身上穿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市长袍,长发披肩,空着双手。无形刀邢铿双目盯住,沉喝道:“朋友何方高人?”这话宁胜天、暴本仁也正待出口,但听邢铿问了,两人就没有作声。
长发老人微微一笑道:“高人不敢,老夫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之人,贱号说出来了也没人知道,不说也罢,可以奉告的,是老夫此来,要把南宫靖带走……”说到这里,探手把南宫靖从霍五太爷身边拉了过去,他出手不快,但霍五太爷竟似毫无反应,任由他把南宫靖拉走。
长发老人把南宫靖拉到身边,说道:“老夫失陪。”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带着南宫靖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大家暴喝之声跟着响起。掌风拳劲,也相继交汇击到。蓝衫少年尖叫一声:“你把南宫靖留下。”身如一缕轻烟,衔尾急追出去。
紧接着但见人影飞闪,大家都追踪往外掠去。李小云看他们为了一个假南宫靖,互相争夺,不觉暗暗好笑,这时大家都追了出去,她也趁机悄悄闪出,离开龙眠山庄。
侯元感到身上一轻,被制的穴道全解开了,他忍不住霍地睁开眼来。
他才发现身在一处岩洞之内,四周虽然有些晦暗,但前面有一个比人略低的洞口,可以透射进淡薄的天光,这时敢情天色才亮没有多久。自己身前,站着一个瘦高人影,没待自己开口,已经呵呵一笑,说道:“南宫靖,你醒过来了,老夫带着你已经奔出百里之外,那些人再也不可能追上你了。”
侯元努力凝神看去,这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长发披肩、长须垂胸的老人,他面向里首,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神,宛如两点寒星,含笑望着自己。自己从没见过此人,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他把自己弄到岩洞里来,当然也是为了达摩手书“洗髓经”了。看来大师伯口口声声说要替爹报仇,要活捉南宫靖,原来也是为了凯觎“洗髓经”,只是他们怎么会把自己认作南宫靖的?霍天柱那老贼点我五阴绝脉,不知这长发老头又要如何折磨自己了。心中想着,不觉面有怖色,扑的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老人家把晚辈救出来,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真的不是南宫靖……”
长发教人没待他说完,呵呵一笑道:“你不是南宫靖,你是侯元,对不?”
侯元连连点头道:“是的,晚辈真的是侯元。”
长发老人含笑道:“今晚在龙眠山庄要掳你的可知道是些什么人?”
侯元道:“他们点了晚辈穴道,后来他们为了要问晚辈的话,才解开哑穴,晚辈看到的有神灯教主宁胜天、庐山黄龙寺的智光,金刀门无形刀邢铿、皖西三侠,还有晚辈的大师伯……”
长发老人道:“你到了这里,就不用怕他们找你,而且老夫也不允许他们再找你,唔,你可知道这些人找你是为了什么吗?这些人你争我夺,无非是为了一册达摩着的“洗髓经”,当年围攻你爹,搜不到“洗髓经”,又去找你母子,其实那册“洗髓经”早已被老夫从你爹身上取走……”
侯元听得心头一宽,他既然得到了“洗髓经”,那就不会向自己严刑逼供了,一面道:“老人家……”
长发老人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你不用心急,老夫昔年取走你爹的“洗髓经”,可不是凯觎达摩武学,原是想斧底抽薪,他们搜不到,好死了这条心。因为其中有两个人,老夫和他们先人有旧,希望他们从此悬崖勒马,不料他们又会去找你母子,老夫只好通知你娘先行避开,老夫又把你送交方外老友为徒,你师傅问你姓什名谁?老夫告诉他暂时就让他姓老夫的姓吧,你叫南宫靖,就是这样来的。哈哈,这句话,如今一晃眼十七年了,那时候你才不过三岁,小伙子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长发老人含笑道:“老夫当年取走你爹的“洗髓经”,原想过些日子再还给他,那知从那时候起,你爹就失去了踪影。这册“洗髓经”就一直留在老夫身边,过了十七个寒暑,前些日子去找你师傅,他说已经打发你到江南来了。直到前天,老夫才听说你被李天群擒到了龙眠山庄,唉,老夫真想不到李长虹的儿子,竟然如此不肖……”
侯元心里有了底,立即俯伏在地,连连叩头道:“老人家,你不但是晚辈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爹、我娘的大恩人……”
“哈哈……”长发老人掀髯大笑道:“小伙子,你现在还说你是侯元吗?”
侯元道:“晚辈因他们几拔人到处追踪,被擒到龙眠山庄之后,霍天柱又点晚辈五阴绝脉,逼着晚辈说出爹的下落,晚辈只好一口气否认,说晚辈乃是侯元……”
“起来,起来。”长发老人一挥手,把侯元身子托了起来,说道:“你师傅虽然已把一身本领都传给了你,但你总归年纪还小,内力不足,否则以你所学的能耐,李天群等三人岂能逮得住你?”侯元垂手应了声是。
长发老人又道:“我现在问你,你师傅叫什么?”原来长发老人虽然认为眼前的侯元是南宫靖,但是他心里也有疑惑,因为他知道花豹侯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很奇怪南宫靖为什么要冒充这么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小淫贼,所以才有此一问。花豹侯元想不到长发老人有此一问,他哪知道啊,立刻汗就下来了,当时就噗通一声跪到了长发老人面前,痛苦流涕道:“老人家,我该死,我不该骗您,我其实真是花豹侯元……”
长发老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声道:“那他们怎么会认为你是南宫靖?你又是怎么到的他们手中?你给老夫说清楚,否则你小命不保。”
花豹侯元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不敢隐瞒,将那夜意欲非礼卖花女被擒之事说了,然后醒来就在龙眠山庄了。长发老人听完了那个气呀,自己辛辛苦苦救出来的竟然是个小淫贼,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你真是那个小淫贼,老夫差点被你骗了,你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大掌一挥,就向花豹侯元脑门拍去。
“老人家,你答应我的……”花豹侯元大惊失色,话未说完,长发老人的掌先到了,一掌命中脑门,那还有的命在?花豹侯元就此毙命,也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再说李小云悄悄退出龙眠山庄,一路奔行,快到别峰禅院,瞥见前面山径上正有一个人影也朝别峰禅院走去。有人走在前面,她只好放慢脚步,远远的跟在这人身后而行。她这一放慢脚步,才看清前面那人这一路行来,脚下踉跄,走得跌跌幢幢,好像喝醉了酒一般。
李小云当然清楚,这一带根本没有卖醉的酒店,何况此刻三更已过,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不会从十里外跑上山来,那前面那人这时已经走近别峰禅院大门,但他却脚步歪歪斜斜的朝着东首围墙绕行过去。李小云不禁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人也住在别峰禅院里?”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你,只见那人已在围墙下停下步来,他右手掩着胸口缓缓舒了口气,双脚一顿,纵身朝墙上纵去。但就在他身子跃到围墙上的时候,忽然一个倒栽葱往下跌坠下来,“砰”的一声,仰天跌昏过去。李小云心中暗道:“他负了伤。”急忙纵身掠去,落到这人身边,低头一看,黑夜之间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他脸如白纸,气息微弱,看他模样年纪不会大大。
“看来这人伤得不轻,自己该不该救他呢?”李小云正在犹豫之你,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奔行而来。
接着只听一个尖沙而略带阴森的声音传了过来:“属下看着这小子从这里来的,他中了掌门人一掌,伤势不轻,很可能躲进寺里去了。”李小云站在墙脚跟,原是暗角上,这里草长过人不易被人发现。听到说话的竟是虎伥夏侯前,急忙蹲下身去。
接着只听黑豹侯休的声音说道:“老叔,大师伯说这人武功极高,很可能是南宫靖一党,咱们务必把他逮住,那就快进去搜。”只听“嘶”“嘶”两声,两道人影越墙进去。
李小云听他们说这人是南宫靖一党,登时想到方才冲进书房拼命来救侯元的人,一身武功果然极为高明,那么自己遇上了,就非救他不可,一念及此,赶紧双手抄起那人,一个箭步,朝左首一片松林中掠去。在林中又走了十来丈远近,看看入林已深,才把那人放到地上,直起身子缓缓舒口气。这人经李小云双手抄着身子,走了一段路,这一放下,悠悠醒转,口中发出一阵呻吟。
李小云低声道:“兄台醒过来了?”
那人候地睁开眼来,问道:“在下伤得很重,是兄台救了我吗?”
李小云道:“很抱歉,我身边没带伤药,刚才兄台跌落围墙,人已昏了过去,在下看到虎伥夏侯前和黑豹侯休两人追着兄台前来,才把你扶到树林里来的。”
正说之间,只听林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少说也有四五个人,不用说是虎头庄的庄丁们随后赶来了。李小云因这人伤势极重,自己身边又没有伤药,而且虎头庄的人又追踪而来,自己既无法把他伤势治好,以自己的武功,也敌不过虎伥夏侯前和黑豹侯休两人,当真是心余力细,正感为难。
这一瞬间,忽然脑你灵光一动,想到了一个计较,这就蹲下身子,低声道:“这位兄台,在下知道你是南宫靖的朋友,在下也是南宫靖的朋友,只是在下身边没有疗伤丹药,无法把兄台治好,而且虎伥夏侯前等人,又在林外四处搜索兄台,时间稍长,难保不被他们找到。”
那人目光一注,说道:“你也是南宫靖的朋友,你不用管我,快些走吧。”
李小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既然遇上兄台,自是不能袖手不管,但被他们找上了,他们人多,在下又不是他们对手,因此想到了一个计较,那是权宜之计,不知兄台是否觉得可行?”
那人问道:“兄台有何妙计?”李小云和他低低说了两句。
那人迟疑的道:“兄弟此计不错,只是侯元……”
李小云道:“没有问题,在下几天前在汤王庙附近看他被人掳走的,没人知道,兄台只要小心应付就好。”
那人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好了。”
李小云道:“兄台既然同意,这里太黑了,在下扶你再走一段路,至少要有天光的地方,才能施展。”那人又点点头。
李小云就扶着他站起,缓缓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已经穿出松林,到了一处小山丘间,李小云扶着他坐下,从怀中取下一只扁形铜盒,那是师傅送给他的易容工具,她藉着星月,仔细端详着这人脸型,揭开盒盖,就动手替他易起容来。那人问道:“在下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李小云一面动手,一面说道:“在下宫飞云,你呢?”
那人道:“在下丁玉郎,宫兄怎么认识南宫靖的?”
李小云道:“他是在下表兄,十天前,他曾到过舍下,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匆匆走了,在下是奉家母之命来找他的。”他口中说着,双手丝毫没停,不过顿饭工夫,就已完成工作,收起铜盒,说道:“好了。”
丁玉郎道:“宫兄原来是易容好手,真是多谢你了。”
“这是雕虫小技。”李小云凝着双目,又仔细看了一阵,才道:“大概没有什么破绽了,你只要小心些,就不会被他们看出来了。”
丁玉郎道:“好,咱们那就开始吧。”
李小云道:“丁兄伤势极重,就在这里坐着,兄弟这就去把他们引来。”说完返身入林,立即伸手从身边抽出长剑,口中大喝了一声。
她跟竹逸先生学习易容,也学会了改变声音的诀窍,因此第一声大喝之后,又换了一个人的声音,大声吆喝,接着长剑挥舞,左手也一记又一记的拍出掌风,好像两个人在树林中叱喝动手,打斗得十分激烈。这样做,自然为了要让站在林外虎头庄的人听到了。庄丁们听到林中有人动手,自然会赶着去报告虎伥和他们大少庄主黑豹的了。李小云一个人挥剑、舞掌,连声吆喝,却也,打得有声有色,而且逐渐朝林外移去。然后一跃出林,低低的道:“丁兄小心,在下失陪了。”身形移动,一下掠人林去,还没走到一半,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外窜人,心中暗暗一笑,立即提气跃上一棵大树,隐住了身子。
原来李小云给丁玉郎想的办法,是把丁玉郎扮成花豹侯元,林中一阵打斗,丁玉郎可以装作负伤,让庄丁们护送回去。虎头庄的人自会给他治伤,等伤养好了,就随时都可以离开虎头庄。
李小云回到禅院客房,悄悄穿窗而人。南宫靖依然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看到李小云回来,睁眼问道:“兄弟刚回来吗?”
李小云回到他对面的床上,低声道:“时间不早,快些睡吧。”脱下靴子,和衣躺下,拉过一条薄被,盖到身上,合上眼皮,不再作声。南宫靖心智受迷,她说要睡了,就不会多问,也就自顾自瞑目垂脸,继续运功。
李小云人虽躺下了,但今晚遇上的事情,却一幕接一幕的从心头升起,叫她如何睡得熟觉?她出生在武林世家——龙眠山庄,自小也读过不少书,从小到大,心灵中最钦佩的就是爹。爹一生以侠义自居,为人正直,不但是形意门的名宿,也广为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所推重,遂有皖西三侠之誉。
但今晚她看到了爹的另一面,为了凯觎南宫靖父亲的一册达摩“洗髓经”,不惜劫持南宫靖,在密室中严刑逼供?虽然掳来的并不是南宫靖,但先前说的要替南宫靖医治所中迷药,显然只是骗骗自己的谎言罢了。爹和霍二叔、谢三叔成名多年,盛名得来不易,何用再去强取豪夺,凯觎人家的东西呢?
南宫靖,原来姓上官,不姓南宫,那么他应该叫上官靖了?她情不由己的睁眼望望南宫靖,心中暗道:他幸亏易了容,有这许多武林高手在找他,真是寸步难行了。哼,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什么白道、黑道,为了一册“洗髓经”,就这样不挥手段。师傅要自己和他一起前去九华,不知去找什么人,看来江湖虽大,真正帮助他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还有丁玉郎,倒也是个血性汉子,为了救他,奋不顾身的抢入书房来,这人一身武功,看来十分了得,可惜他不知道那个南宫靖其实只是侯元而已。都是旋风花害人,不知旋风花又是什么人?南宫靖应该不是旋风花,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南宫靖和旋风花又好像有着关连。她越想越觉得思绪紊乱,只有等南宫靖清醒过来,才能解得开谜团。
窗前已经透进微弱的鱼白,天色正在逐渐黎明。李小云还是没有丝毫睡意,索性坐了起来,穿好靴子,跨下木床。南宫靖也及时睁开眼来,说道:“兄弟,你一晚都没睡着?”
李小云道:“你怎么知道的?”
南宫靖跟着下床,说道:“我听你呼吸的声音,就知道你没有睡着了。”
李小云压低声音道:“我们要去九华,自然要早些起来赶路了。”
两人匆匆洗完毕,在斋堂喝了两碗稀饭,就离开别峰禅院,奔向大路,朝安庆方向行去。傍晚时分,赶到高河埠,向当地农家借宿一宵,翌晨继续上路,中午在西路道打了个尖。午后天气突然变坏,寒风如剪,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下雨,但谁都看得出这是快要下雨的景象。
李小云道:“大哥,我们要快点走了,能够赶到安庆城里,就不怕了。”两人脚下加紧,遁着大路奔行,快到十里铺,天空就打着闪,雷声隐隐,已经洒下黄豆大的雨点。
李小云急忙叫道:“快走,我们到十里铺避雨去。”脚下加快,领着南宫靖往前直奔,她知道十里铺有一座茶亭。
茶亭,顾名思议应该是一座供路人茶水的亭子。但这里的茶亭,却是一座庙宇。正当大路之旁,山门前左右廊下三面都放着长条石凳,中间各有一个茶桶,装满了茶水。进入山门,从左右两边长廊可以通往大殿,大天井南首,则是一座高大的戏台,面向大殿。
李小云和南宫靖奔人庙前的茶亭,雨已越下越大,泼得两人一头一身都是雨水。这时庙前方广数丈的茶亭中,已经站满了避雨的人。两人奔入廊下,第一件事,自然要先拍拍身上的雨水,轻轻吁了口气,现在已经站停下来,才看清茶亭里面这些避雨的人,有贩夫、走卒、商贾、妇女,也有身穿劲装,腰佩兵刃的壮汉,像是镖局中人,形形式式,怕不有二三十个人。
檐外,雷电风雨交作,雨下得越来越大。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尚武,这雨只怕一时三刻停不了,咱们还是到里面去吧。”说话的是一个头戴毡帽的矮胖老者,上身穿一件蓝布大褂,扎脚裤,生得浓眉扁脸,两鬃花白,肩膀极阔,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练武的人。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紫脸膛,五官端正,精神饱满,颇有英气,闻言躬身道:“老爷子说得是。”话声一落,朝身后挥了挥手。
戴毡帽老者就举步朝庙门走去,紫脸青年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接着只见十多个穿蓝色短衣的汉子也立即跟着他身后就走。李小云跟爹时常在江湖走动,自然看得出来,这批人该是镖局中人无疑。她也觉得这场雨下得很大,一时停不了,老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那老照头说得不错,不如到里面去。心念一转,也就轻声道:“大哥,我们也到里面去你说好不?”
南宫靖一切自然以她为主,点着头道:“好。”
李小云转身就走,两人一前一后跨进庙门,折而向左,那是一条长廊,绕过大天井,迎面就是一座宽广的大殿。两人走进大殿,只见神龛左首有人生了好大一堆火,已有不少人围在火旁烤着被雨淋湿的衣物,刚才进来的老者和紫脸青年等人已经围了上去。
李小云和南宫靖身上长衫也被淋湿了,很自然的跟着朝着火堆走去。熊熊火光照到脸上,就有炙热的感觉,身上衣衫也开始冒着热气。这一霎间,李小云忽然蓦地一怔,因为她看到前面蹲着的三人,竟会是爹和霍二叔、谢三叔。
差幸自己两人站在他们身后,他们当然不会看到自己二人。她悄悄拉了一把南宫靖的衣袖,脚下往右边移动。恰好一阵脚步声杂沓的往里走来,把两人走动的声音掩了过去。只听一个洪钟似的声音赫的笑道:“好极,这里还生了好大一堆火。”
李小云心头又是一怔,这说话的声音不是暴本仁还有谁来?跟着他身后走入的还有黑豹侯休、花豹侯元和虎伥夏侯前,以及八名虎头庄的庄丁。那侯元自然是丁玉郎乔装的了,看他由两名庄丁挽着走动,可见伤势还没痊愈。
因为暴本仁声音洪亮之故,在殿上烤火的人就有不少回头看去。白虎神暴本仁身躯高大,双目凸出,精光闪闪,只一瞥就已看到蹲着烤火的皖西三侠,这真是冤家路窄,口中发出一声洪笑,大声喝道:“好家伙,皖西三侠都在这里,这当真巧极,你们总记得咱们还有一笔账挂着没算呢。”第十一章 扑朔迷离李天群和两个义弟一起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暴掌门人,前晚容有开罪之处,但人已被人劫走,咱们联手都没把人家拦得下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后咱们应该联手合作才是,老哥也不用再耿耿于怀了,大家都是江湖上人,有道是朋友多一个好一个,仇家少一个好一个,咱们兄弟得罪之处,兄弟给你老哥赔罪就是了。”说完,又连连拱拱手。
擎天手这话已经说得相当客气了,但暴本仁却是火爆脾气。他前晚在龙眠山庄给皖西三侠联手吃了亏,颜面上自然挂不住,心头对皖西三侠恨之入骨,这一见面,怒火早已涌上心头,岂肯罢休?闻言洪笑一声道:“李庄主说得倒是轻巧,你们逮到了旋风花,就三个人联手向老夫出手,现在人被人家劫走了,又要和老夫联手合作?哈哈,老夫说过,白虎门绝不会放过你们皖西三侠的。”
霍天柱道:“暴掌门人不放过咱们,又待怎样?”
暴本仁双目圆睁,两道霜刃般的凶睛直注霍天柱,洪喝道:“霍天柱,你还记得老夫说过的话吗?”
霍天柱冷冷的道:“暴掌门人说过什么,在下倒记不起来了。”
暴本仁厉声道:“老夫说过,你们再给老夫遇上了,老夫第一个就要毙了你。”喝声甫出,挥手一掌就朝霍天柱拍了过来。他在说话之时,右手早巳凝聚功力,这一掌出手,“大风掌”一道狂随疾卷而出,势道凌厉无匹,两旁的人纷纷退避开去,李小云也拦着南宫靖往后退了下去。
李天群忙闪身而上,叫道:“霍二弟,还是由愚兄来。”
霍天柱当着许多人,岂肯退让?口中叫道:“大哥,他指名叫阵,兄弟好歹也要接他几招。”但暴本仁这记“大风掌”,势道沉猛无前,他自知无法和对方硬拼,随着话声身形闪动,向横里闪出。
要知他是八卦门的高毛,别人闪开去了,只是闪避敌人的招式。但八卦门的人,练的是“八卦游走身法”,共有正反两种身法,闪避敌招,并不光是闪避而已,他们把闪避,称谓之转进。转进者?脚踏八卦方位,看似闪避,实则在“转”身之际,也就是乘隙进招的机会。
霍天柱闪而不退,左脚一旋,人已到了暴本仁身侧,双掌一先一后,重叠击去。他使出的正是“八卦游走身法”。暴本仁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是顶尖高手之一,“大风掌”乃是白虎门最厉害的掌功,取风从虎之义,一掌出手,真有大风起今云飞扬的威势。
他身为白虎门掌门人,在“大风掌”上浸淫数十年,功力之深,自可收发由心,这第一掌虽然被霍天柱闪开,但他手势随着带转,把劈出的一道掌风随着向程天柱闪出的方向横劈过去,左手也在此时外扬,迎着霍天柱击来的掌势击出。
谢东山一见两人动上了手,心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自己兄弟三人迟早都要出手的,何用再和他客气?在二哥闪出之时,右手也随着虚空捣出,使了一记“百步神拳”,向暴本仁急袭过去。皖西三侠数十年弟兄,自然心意相通,他知道霍天柱向右闪出,转了过来必然是在暴本仁左方。因此这一拳就朝暴本仁右方击去,以收左右夹攻之势。
暴本仁动手的对手虽然只是霍天柱一个,但对方有三个人,他早就留意上了,因此带转的掌风,明里是仍然向霍天柱追击过去,实则这一掌向右劈出,正好迎向谢东山的“百步神拳”,而且力道也随着加重。左手这一记横劈,却是朝左劈出,真正迎击霍天柱的掌势。
这一段话,说来较费笔墨,其实三方出手,何等快速。但听“蓬”“蓬”两声大震,霍天柱、谢东山二人功力究不如暴本仁的深厚,同时被震得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各自后退了两步。暴本仁却稳立如山,只是上身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这一招上,双方就明显的分出高低来了。
李天群早知仅凭两位义弟,绝难是白虎神的对手,但他是形意、门的名宿,当着这许多人,不好出手袭击。此时不觉朗笑一声道:“暴掌门人既然认为非动手不可,这里有不少朋友正在烤火,咱们不要妨碍了人家,要动手就到空敞点的地方去。”
暴本仁一派掌门,李天群正在说话之时,他当然不好再出手。霍天柱、谢东山两人在他们大哥说话的时候,也不好再出手了。但就在此时,从殿外闪进一个人来,目光一动,就朝虎头庄的人走了过去,尖声笑道:“你们是虎头庄出来的吧?”
这人是个青布衣衫的老太婆,面貌白皙,头包青布,花白头发的髯角上还插了一朵小红花,左臂弯挽着一只竹篮,篮内盖了一块青布。虎伥夏侯前一下拦住她前面,喝道:“卖花婆,你找咱们虎头庄的人有什么事?”
李小云听到虎伥的喝声,忍不住转过脸去,心中暗道:原来她就是卖花婆,今天这里好像约齐了来的,竟会有许多武林中人碰在一起。卖花婆笑脸迎人,说道:“你是夏侯大爷了,老婆子是找阿门侯二公子来的。”
黑豹侯休道:“你找二弟作甚?”
卖花婆目光一溜,朝侯元笑道:“侯二公子,你还记得那天在汤王庙的事吧?”
她笑脸迎人,是因为她是卖花的,你跟人家扳着面孔,还会有谁买你的花?所以这笑容,也可以说是职业使然,久而久之,她就习惯成自然了,只要一开口,就会笑脸迎人。就算心里气极怒极的时候,也会朝人笑得很自然。
侯元道:“汤王庙什么事?”他是丁玉郎,当然不知道侯元调戏卖花女的事。
卖花婆朝他笑了笑道:“这真是贵人多忘事,侯二公子不是很想我老婆子的小丫头吗?不然,也不会三更半夜去敲我丫头的窗户了,二公子既然很想我那丫头,老婆子的意思,就带你去瞧瞧……”她说到这里,身形一闪,从虎伥夏侯前和黑豹侯休两人中间穿入,一下到了侯元面前,探手朝侯元右手脉门抓来。
这一下身法之快,出手之速,几乎形同鬼魅。连虎伥夏侯前这样的老手,都会来不及拦阻。侯元是负伤的人,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夏侯前、侯休心头一急,口中发出叱喝之声,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出手朝卖花婆背后抓去。侯元在汤王庙调戏卖花女这挡事只有李小云一人知道,尤其丁玉郎负了伤,尚未痊愈,他是大哥的朋友。
李小云心头不觉暗暗叫了声:“糟糕。”那知侯元行动虽然需人扶持,但对卖花婆欺近过去,出手就抓,却丝毫不怠慢,右手五指一翻,使了一记小擒拿手,反而朝卖花婆抓去的右手脉门抓出。
卖花婆一怔,笑道:“侯二公子可是心虚,不敢去见我那小丫头吗?”
她身形微侧,左手朝身后转动,舒展如兰,似拂似抓,朝扑到身后的两人以攻还攻,一下就把两人逼退了一步。右手在她说话之际,同样似拂如抓,抢着朝侯元右手攻去。倏然之间,两人一只右手,已经各自攻拒了八九招之多。
这一段话,正是李天群向暴本仁发话的同时,暴本仁刚应了声:“好。”就发觉身后有人向虎头庄的人动手,倏地回过身去,沉喝道:“你是卖花婆,找侯元何事?还不给老夫住手?”夏侯前、侯休两人被卖花婆一记“兰花拂穴手”逼退,正待扑上,听到暴本仁的喝声,并即刹住身子。
卖花婆做梦也想不到花豹侯元手法有如此精妙,自己施展“兰花拂穴手法”,居然半点也奈何他不得,这时听到暴本仁喝声,急忙横移一步,尖笑道:“你是暴掌门人,那就好办,侯二公子看中老婆子的闺女,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敲我闺女窗户,想来个霸王硬上弓。老婆子想请侯二公子去一趟,给我丫头瞧瞧,只要丫头看得中意,咱们穷苦人家的姑娘嫁虎头庄,也够光彩的,你暴掌门人是他师伯,侯二公子自然会听你的话,那就请你吩咐一声,要侯二公子跟老婆子去走一趟。”她只说闺女看得中意,没说出闺女万一看不中意,岂非留了后步?
暴本仁一双熠熠虎目,注视着卖花婆,口中咯咯沉笑道:“你闺女看不中意呢?你是不是送他回来?”
卖花婆尖声笑道:“老婆子闺女虽是出身小家碧玉,但平日眼高于顶,一般江湖子弟,是不会看中意的,但虎头庄财大势大,也许会对侯二公子另眼看待,这个老婆子,就无法预料了。不过照以往惯例,有人调戏她,她又看不中的,老婆子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留下一对招子,任由他走,侯二公子是老婆子接去的,暴求门人自可放心,老婆子当然会护送他回来的。”护送他回来,只怕侯元已经少了一对招子了。话声出口,右手突然朝侯元肩头抓去。这一记出手如电,几乎声出手到,身法、手法,快到无以复加。
侯元并没和她拆招,脚下后退了一步,便已让开。需知他是由两个庄丁扶持着的人,这一步后退,退的并不是他一个人,必需三人同时后退。而且退的速度必须同样快速才行。虎头庄的庄丁,虽然练过几手,但要在卖花婆的手底下退出,却未必办得到。这是说侯元带着他们退下的了。
暴本仁眼看卖花婆当着自己的面前,还敢向侯元出手,口中沉喝一声:“卖花婆,你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呼的一掌迎面拍去。
卖花婆呷呷笑道:“暴掌门人不叫侯二公子跟老婆子去,反倒替侯二公子出头,这算那一门子的掌门人?”她身形一闪而出,右手往挽着的竹篮中一抓,随手朝外扬起,飞出五朵金花,朝暴本仁冉冉飞去。
暴本仁自然知道卖花婆在江湖上以暗器出名,看她打出五朵金花,口中沉哼一声,收回右掌,左手随着朝五朵金花劈去,以他的功力,这一掌自可把金花一齐击落。那知事情却大谬不然,五朵金花飞出不远,就遇上他掌风,前飞之势,受到掌风阻挡,不但没被击落,居然在半空中停住木动。
不,五朵金花受到暴本仁掌风迎头一击,忽然一齐开放,本来只是小小一朵花苞,这回花瓣绽了开来,变成五朵饭碗大金光灿烂的金花。暴本仁不觉一怔,他一掌未能把金花击落,第二掌自然又闪电击出。五朵盛开的金花,经他第二记掌风劈击,还真如狂风摧残春花一般,立时把盛开的花朵吹得花瓣零落,落英缤纷,但这些花瓣虽经掌风击散,依然上下飘飞,并没被卷飞出去,却各自上上下下的划着弧形,朝暴本仁左右前后飘飘洒洒的飞去。
正因各自划着弧形飘飞,看去十分凌乱,不易看清,花瓣飞散之际,五枝花蕊同时响起一阵嗤嗤轻响,射出五蓬细雨如牛毛的金针。因为每一支金针细如牛毛,又是受机簧射出来,尤其一出针管,就扩大开来,五蓬金针几乎笼罩了两丈方圆。
这五朵金花,由盛放到花瓣纷飞,从花蕊中射出金针,原是刹那间事,因有熊熊火花照明,大家都看得十分清楚,若是没有这堆火花,至少细如牛毛的金针,肉眼就很难看得清楚了。卖花婆以暗器驰名江湖,看来果然厉害。
暴本仁接连两掌不但没把金花击落,数十片花瓣已缤纷飘飞,围着他左右前后飞舞,心头大吃一惊,急切之间,身形突然一矮,双袖护住头脸,一下掠出八九尺外。谢东山眼看机不可失,右手一记“百步神拳”朝暴本仁后心击去。
“百步神拳”不带任何风声,令人无法预防,暴本仁骤不及防,砰然一声,端端正正击在他背心,差幸他冲出之际,早已功运全身,这一拳自然伤不了他,但也把他震得往前冲出了两步,倏然转过身,身躯暴长,嗔目喝道:“谢东山,你真该死。”这回当真使他怒不可遏,喝声出口,双掌齐发,双足点动,一道人影,掌先人后,朝谢东山当头虎扑而来。
李天群看到三弟出手偷袭,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己阻止不及,此时眼看暴本仁盛怒之下,朝三弟虎扑过来,谢东山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急忙喝道:“三弟速退。”左右双手急忙使了一记“劈掌”和一记“绷掌”迎空拦击。
霍天柱也不怠慢,急急劈出三掌。但他们两人出手还是慢了一步。谢东山看暴本仁纵身飞并过来,也全力奋起,双拳迎击而出。要知道暴本仁一记飞扑,乃是白虎门的神功“虎扑”,威力之强,不在“大风掌”之下,岂是寻常纵身飞扑?但听蓬蓬两声大响,双拳和双掌击实,谢东山一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一丈多远,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李天群和霍天柱虽已出手,却比暴本仁飞扑的的身法慢了一着,各自拦了个空,此时急急双双掠出,抢到谢东山的身边。李天群急着问道:“三弟,你没事吧?”
谢东山脸色发白,一手掩胸,说道:“小弟硬接了他两掌,内腑可能受到震动。”李天群道:“你快坐好调息一会。”谢东山依言盘膝坐好,瞑目运功。
暴本仁双手提胸,满脸戾色,双目凶光暴射,举步过来,口中洪笑道:“李天群,你们还称皖西三侠,这该死的东西,居然乘老夫不备,出手偷袭,老夫岂能饶过了他?你们给老夫滚开。”李天群、霍天柱拦在谢东山前面。
李天群一手按剑,正容道:“暴掌门人,我三弟一时冲动出手,李某阻拦不及,李某在这里向你道歉,三弟已伤在你暴掌门人掌下,请看兄弟薄面,若要较量,也该让他伤势好了再作比拼……”
暴本仁不待他说完,洪喝道:“你们给老夫滚开。”
卖花婆打出五朵金花,原也只是让对方瞧个厉害,并无伤人之意,眼看暴本仁抱头冲出,谢东山乘机出手偷袭,她就袖手没再出手。那知这一瞬间没去留意,再一回头,却不见了侯元的踪影,口中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倒滑溜得很,老婆子若要让你逃出手去,就不叫卖花婆了。”
夏侯元、侯休听得一怔,他们只顾着看暴本仁扑向谢东山,没注意到侯元,经卖花婆这一嚷,回头看去,刚才还由两个庄丁扶着的侯元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果然不见了。连李小云都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走的,心中止不住暗暗纳罕,忖道:“原来他伤势已经好了。”卖花婆喝声出口,正待朝殿外追去。
暴本仁倏地回过头来,沉声道:“卖花婆,你给老夫站住。”
卖花婆脚下一停,呷的笑出声来,说道:“暴掌门人还有什么事吗?”
暴本仁道:“老夫问你,侯元可是伤在你手下的?”
卖花婆轻声道:“老婆了几时伤到他了?他调戏老婆子闺女,老婆子只是要他跟我去让我那丫头瞧瞧,丫头看得中意,那就没有话说,看不中意,才要他留下二对招子,这话老婆子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暴本仁道:“白虎门不是好欺侮的,老夫不准你再找侯元生事。”
卖花婆道:“那么老婆子的闺女是好欺侮的了?”
暴本仁怒笑道:“你以为仗着那点破铜烂铁,老夫对付不了你么?”
卖花婆笑道:“暴掌门人可是还想试试吗?”
暴本仁嗔目喝道:“你给老夫站着别走,不消一盏茶工夫,老夫要先收拾了皖西三侠,再领教你卖花婆的“七步飞花”不迟。”说到这里,抬目道:“夏侯前。”
虎伥夏侯前连忙应道:“属下在。”
暴本仁吩咐道:“你给老夫看着她,别让她走了。”
夏侯前躬身道:“是,属下省得。”他脸色阴晴不定,朝卖花婆耸耸双肩,陪笑道:“卖花婆,你总听到了,掌门人叫你别走,你最好别走。”
卖花婆尖笑道:“你也要买几朵花?”话声出口,右手朝竹篮探去。
夏侯前耸着肩道:“掌门人收拾了皖西三侠,也许有兴趣挑上几朵回去,在下就是买了,也没有用处,何况在下身上一文不名,那有买花的钱?”他口中说着,右手一探,去抓卖花婆的手腕。
卖花婆五指一翻,似拿似拂,使展“兰花拂穴手法”,反向虎伥手背拂出。虎伥夏侯前岂肯让她拂中,左手一缩,右手迅疾无祷拍向卖花婆的肩头,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已经对拆了七八招。
暴本仁依然双爪提胸,举步朝李天群、霍天柱两人逼去,沉喝道:“老夫让你们两个一起出手好了。”
李天群听得忍无可忍,朗笑一声道:“暴本仁,我三弟出手袭击阁下,屈在三弟,李某为了息事宁人,也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以为李某兄弟怕了你不成?”呛的一声,撤出剑来。
霍天柱看到大哥撤剑,也随着一按吞口,接着撤出长剑。只听不远处一个苍老声音沉声道:“诸位这是无谓之争,大家快请住手,请听老朽一言。”随着话声,一个头戴毡帽的矮老者已经徐徐站起身来。
李小云认出这人正是和十几个镖局中人一起的,不知他是什么人。暴本仁和李天群、霍天柱三人,不觉一齐回头朝他看去,卖花婆和夏侯前两人也同时停下手来。暴本仁洪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毡帽老者拱拱手道:“暴掌门人、李大庄主、霍二侠、卖花婆婆都是老朽慕名已久的人,老朽田五常,已有多年不走江湖,一向很少到江南来,今天因雨能在这里遇上诸位,真是荣幸之至。老朽觉得三位连同卖花婆婆,大家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争,能给老朽一个面子,就请各位住手,不用再争论下去了,今天难得和各位在此碰面,老朽确有一事,要向诸位请教……”他口气拖长,却并未说出下文来。
暴本仁等人听他报出名来,不由得各自一惯,心中忖着:他会是田五常。要知田五常是终南五老的老三,一支紫金长鞭,使得指挥如意,出神人化,人称金鞭里。在中原一带,名头极为响亮,没有想到会在这场倾盆大雨之中遇上他。
暴本仁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是田老哥,暴某失敬得很。”
李天群也抱抱拳道:“田老哥大名,兄弟闻名已久,只恨天各一方,无缘识荆,今天能在这里遏上老哥,真是荣幸之至。”
田五常淡淡一笑道:“二位好说,老朽还是二十五年前到过一次金陵,这回是第二次到江南来的。”
李天群道:“田老哥方才曾说有事见询,不知究是何事?”
田五常道:“老朽方才也是听李大庄主和暴家门人二位说的,好像你们已经逮到了旋风花,后来又被人救走了,不知此事经过如何?”
李天群道:“田老哥也是为旋风花来的吗?”
田五常一指身边紫脸青年,说道:“他是老朽的师侄孙罗尚武,他爹罗永椿,是长安水胜镖局局主,几个月前,死在旋风花下,最近听江湖传说旋风花在江南出现,特地赶来江南。” 李小云暗暗攒了下眉,心中忖道:又是一个找旋风花的人。她不是替旋风花担心,而是有人把南宫靖和旋风花混为一谈,才使南宫靖无端多出许多强敌,多出许多是非来。
李天群点点头,当下就把旋风花一再在江南出现,同时也一再发现南宫靖在场,大家怀疑南宫靖就是旋风花一一说了。李小云心中暗暗忖道:“爹明知南宫靖不是旋风花,怎么还把大哥和旋风花扯在一起呢?”
南宫靖问道:“兄弟,他们在说什么?”
李小云心头一惊,急忙扯了他一下衣袖,忙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些事和我们无关。”
田五常沉声道:“这么说南宫靖就是旋风花了。”
李小云怕南宫靖听了又突然开口说话,他神志受迷,不会改变口音,方才差幸爹没有注意,如果再开口说话,就会被爹听出来了,这就悄悄拉着南宫靖退后了几步,说道:“天雨还没停,咱们还是坐下来休息吧?”说着和南宫靖退到左首墙下,靠壁坐下,现在离大家已经稍远了。在场的人因这两人像是读书相公,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李天群继续把自己兄弟发现南宫靖,带回龙眠山庄,后来被一个长发披肩的老人救走,当时在场众人,追出书房,已经没有两人踪影,后来各自分头追索,至今依然毫无一点线索,扼要说了一遍。
田五常听得大感意外,凭神灯教主苍龙宁胜天、无形刀邢铿、白虎神暴本仁、智光大师、皖西三侠等人,无一不是名动江湖的高手。这长发老人居然能在这些人面前救走南宫靖,甚至连他去的方向都说不出来。这位长发老人的一身武功,岂止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身手的高人呢?
他目中精芒闪动,忍不住道:“暴掌门人、李大庄主都没有看出此人的来历吗?”
李天群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此大功力极高,当时在场群雄纷纷出手,还是没有拦得住他,而且此人一出书房,就失去了他的踪影。据兄弟看,他已经到了绝迹的境界,尤其他并不曾和任何人动手。自是无从看出此人来历来了。”
暴本仁道:“暴某一记掌风,明明就已击中此人肩头,他却依然毫不在乎的闪身而出。”他当时一记掌风确曾击中长发老人右肩,人家若无其事,他却被反震得后退了一步。这震退一步的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田五常沉吟道:“可惜老朽当日不在场,这样一位高手,没和他交上一手,岂非失之交臂?”正说之间,只见从神宝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身穿绿色长袍,个子矮小的老者,脸如古铜,颔下留一把白髯,腰背微驼,先前大家正在说话,没人注意到他。他走得不徐不疾,一会工夫已经到了田五常和暴本仁、李天群等几人面前,才引起大家注意。绿袍老者拱拱手道:“田三老、暴掌门人、李大庄主请了,敝主人因诸位难得光降,有请诸位人内奉茶,俾聆雅教。”
此人来得奇突,李天群问道:“请问贵主人是谁?”
绿袍老者回身朝李天群拱拱手含笑道:“敝主人听说谢三侠负了伤,暴家门人的“大风掌”震人内腑,但凭调息行功,未必能够及时痊愈,因此命老汉带来一颗治伤丹药,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即可复元,容老汉去给谢东山喂了药再行奉告不迟。”左手一摊,掌心果然有一颗朱红药丸,他话声一落,就举步朝跌坐地上的谢东山走去了。
霍天柱守在谢东山身边,还来不及阻止。绿袍老者已经伸出左手朝谢东山嘴中送去,只一按,就把药丸纳入口中。他行路、说话和喂谢东山服药,看去都是极为缓慢,那只是他动作交代得极为清楚而已,其实手法相当快速。
霍天柱眼看着他喂三弟服下药丸,才喝问:“你喂他的是什么药丸?”
绿袍老者笑了笑道:“老汉奉敝主人之命,给谢三侠送伤药来的,这药丸自然是疗伤药丸了。因为敝主人要纳见皖西三侠,谢三侠伤势未痊,如何去见敝主人?霍二侠只管放心,谢三侠服下敝主人的药丸,不出一盏菜的工夫,就可以霍然而痊了。”
田五常目中神采飞闪,呵呵一笑道:“老朽难得到江南来,贵主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绿袍老者微微一笑,道:“敝主人就住在后面,所以你三老一到这里,敝主人就知道了。”
暴本仁道:“你还没有说出贵主人究竟是谁来?”
绿袍老者沉森一笑道:“敝主人只交代老汉前来恭邀诸位入内一叙,敝主人没有交代老汉说出他名号来,老汉只是一个下人,主人没有交代的事,就不好说了。”他不肯说。
李天群嘿然道:“贵主人既要你邀请李某等人,但咱们却不知道邀请咱们的人是谁,岂不是笑话。”
刚说到这里,跌坐运功的谢东山已经一跃而起,欣然道:“这药丸真是灵效,小弟伤势果然很快就好了。”
霍天柱道:“三弟已经复原了吗?”
谢东山点点头道:“完全复原了。”
绿袍老者笑了笑道:“李大庄主现在总相信敝主人没有恶意了。”
李天群道:“贵主人故作神秘,令人不无怀疑。”
暴本仁洪笑道:“就算你主人有什么恶意,老夫还在乎这些吗?”
绿袍老者森笑道:“是,是,暴掌门人这话是极,别说敝主人还邀请了田三老和皖西三侠,就是只请暴掌门人一位,以暴掌门人的威名,江湖上又在乎谁了,其实敝主人也只是慕诸位大名,难得同时光临,才请诸位入内奉茶,藉作小叙而已。”
“你很会说话。”五常拂须笑道:“老朽同意就是了。”
绿袍老者连连拱手道:“田老夸奖,诸位既然同意了,那就请吧。
田五常道:“你走在前面带路。”绿袍老者答应一声,果然走在前面?
甬五常也不和暴本仁客气,就跟着走去。罗尚武因师叔祖没有吩咐,也就跟随在后面走去。田五常虽然不曾回头,却听出罗尚武的脚步声,说道:“尚武,你留在这里,不用跟我进去了。”
暴本仁也道:“你们也留在这里好了。”夏侯前和侯休也应着“是”。
暴本仁大步走去,皖西三侠走在最后,相继转过神完,往里行去。卖花婆早已在大家说话之时,自顾自走了。李小云心中暗道:“不知这绿袍老者的主人是什么人,看来倒是神秘得很。”她原是好事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南宫靖神志受迷,不放心留下他一个人,早就悄悄的跟着进去,到后进去瞧瞧了。
现在,殿上虽然只走了五个人,因为不再发生争端,就登时静了下来,一大堆火,好久没人添加柴火,火势就渐渐小了下来。
罗尚武和几个镖局的人正在添加木柴,方才大家身上衣衫还没烤干,因暴本仁和皖西三侠起了冲突,都纷纷退后,现在又向火堆聚了拢去,围着烤火。李小云和南宫靖也随着过去,蹲在火堆旁,烤起火来。大家虽然并不相识,没有交谈,但也相安无事。
侯休攒着眉道:“阿元不知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虎伥夏侯前笑道:“大少庄主不用担心,属下看二庄主伤势似乎已经好了。”
侯休道:“其实方才他用不着走的,有大师伯在这里,还怕了卖花婆不成?”
虎伥笑笑道:“属下认为二少庄主走开是对的。”他当着外人不好说得太明白,意思是说这件事,理亏在侯元,白虎神也不好太护短。
侯休“唔”了一声道:“但他现在总该回来了。”
夏侯前道:“二少庄主伤势既然好了,自然要去活动活动了。”第十二章 鸿飞冥冥庙外风势虽已减弱,雨却还在下着,本来阴霾的天色,现在因接近黄昏,愈见阴暗,大殿上自然更暗了。那永胜镖局的镖头们这时已经取出两大包油纸,放到地上,打了开来,一包里面全是卤菜酱肉之类,另一包却有百来个大馒头。
罗尚武朝李小云、南宫靖、虎伥夏侯前、黑豹侯休等人含笑道:“这几位老哥,天雨还没停止,大家今晚都只好在这里坐息一晚,敝局人手较多,这里又没有店可以落脚,所以在没下雨以前,就难备好了食物。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馒头、卤菜,本来就多买了一些,请大家一齐来随便用好了。”
虎伥夏侯前道:“这个怎好意思?”
罗尚武道:“没关系,只是一些干粮罢了,如果贵庄准备的,也一样会请大家食用,诸位毋须客气。”
虎伥夏侯前朝侯休笑了笑道:“大少庄主,这位罗少局主既然这么说了,咱们那就不用客气了。”李小云暗暗扯了南宫靖一下衣袖,跟着侯休等人围着坐下。
罗尚武又朝坐在右首靠着神龛的一个老者说道:“这位老人家也过来一起用晚餐了。”
李小云先前以为那人是和镖局一起的,这时听罗尚武一说,不觉朝那人望去。那是一个穿着土布大褂的乡下老头,头上戴一顶毡帽,一张苍老的狭长脸,满布皱纹,颔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手中拿一支竹根旱烟管。听到罗尚武的招呼,慌忙旱烟管往腰间一插,抱着拳道:“少镖头这么客气,小老儿真是不好意思。”他虽说得还算得礼,但举止总脱不了乡土气,使人一望而知不像是江湖上人。
大家坐下来,也就不再客气,各自吃着卤菜馒头。侯休总是记挂着兄弟,举目往外望去,说道:“阿元这时候还不回来……”李小云暗暗好笑,忖道:“他又不是你兄弟。”
虎伥夏侯前深沉目光望着南宫靖、李小云两人问道:“这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李小云接口:“他是我大哥宫飞鹏,我叫宫飞云。”
夏侯前又道:“原来是贤昆仲,你们到哪里去?”
李小云看他问了又问,显然对自己两人起了怀疑,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老鬼讨厌”,一面说道:“我们是奉家母之命,去九华山还愿的。”
那乡下老头呵呵一笑道:“这倒真是巧,小老儿也是到九华山替老伴还愿去的,正好和二位相公同路。”李小云闻言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乡下老头双目无光,不似会武的人,心中也就并不在意,只是敷衍的朝他笑了笑。
大家吃饱之后,还多了不少馒头,一名镖局伙计依然包好收起。这一阵子工夫,天色早已全黑,外面潇潇雨势,不但未停,却又下大了。罗尚武看看天色,说道:“师叔祖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呢?”
夏侯前笑道:“大概主人好客,留他们吃便饭了。”
侯休道:“我看那个绿袍老头说话阴沉,不像什么好路数。”
夏侯前嘿然道:“凭掌门人,还有金鞭安、皖西三侠,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合起来就是来上千军万马,又能如何?大少庄主只管放心。”
镖师们在火堆中加添了柴火,大家有的倚着神龛而坐,有的背靠墙壁打盹,十几名镖师伙计,却在火堆旁躺了下来。李小云和南宫靖也在墙角跟倚壁坐下,闭目养神。大殿上虽有二三十个人,却渐渐静了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至少初更已经过去了,被绿袍老者邀请进去的金鞭叟田五常、白虎神暴本仁、皖西三侠等人依然没有出来。黑豹侯休忽地睁眼道:“大叔,大师伯等人去了这许多时候,还没出来,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罗尚武接口道:“侯兄说得极是,现在大概初更已过,咱们该进去看看才是。”
虎伥夏侯前点点头站起身道:“好吧,属下进去瞧瞧也好。”举步转过神龛,往后走进去。
哪知虎伥夏侯前刚进去没一回,就急匆匆快步走出,大声叫道:“大少庄主,你们快来,掌门人等几位都不见了。”
黑豹侯休听得一怔,坐着的人一跃而起,说道:“大叔,你说什么?”
夏侯前道:“里面根本没有人。”
罗尚武也跟着跃起,急急问道:“夏侯大叔,你说里面没有人?”
夏侯前道:“不错,里面黑漆漆的根本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这一嚷,虎头庄和永胜镖局的人也纷纷站起来。
李小云也白吃了一惊,里面没有人,岂非爹和二叔,三叔等人都不见了?她不觉也跟着站起,随大家围了上去。侯休道:“里面怎会没有人呢?”
罗尚武道:“侯兄,咱们还是快进去看看。”
侯休道:“这真是怪事,里面没有人,大师怕他们会到哪里去了?”
虎伥夏侯前道:“属下带路。”
罗尚武朝镖局的人道:“你们大伙留在这里,赵刚、李健跟我进去。”
侯休也朝虎头庄庄丁吩咐道:“你们都留在这里,不用进去。”永胜镖局的赵刚、李健各自从怀中掏出千里火筒,由虎伥夏侯前领先,两人打着火筒,跟在他身后,然后是黑豹侯休和罗尚武两人。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我们也进去瞧瞧。”她听说爹和二叔、三叔无故失踪,自然要跟进去看个究竟,但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二位年轻相公少不更事,只是为了好奇而已。
经过神龛,有一道门户,门外是一个小天井,这时候雨还下得很大,大家冒雨越过小天井。因前面有赵刚、李健擎着两支火筒照明,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小天井中杂草丛生,已有很久没有人除草了。没有人除草,就是说已好久没有人整理了。
大家勿勿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有几扇已经给风雨吹打得发白的花格子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像是一间佛堂,也像是客室模样,中间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桌上香炉烛台,但积尘甚厚。此外就别无一物,连地上到处都是尘沙,显见已久无人住,侯休看得一呆。绿袍老者明明说他主人住在后进,但这里明明久已没人住了,那么师伯等几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罗尚武一个箭步掠到左厢房门口,赵刚手持火筒连忙跟了过去。不用进去,只要在厢房门口,就可以一目了然,房内只有破床破椅,到处都是瓦砾灰尘。再看右厢房情形也差不多。罗尚武说道:“奇怪,师叔祖他们进来的时候,如果看到这样的情形,那绿衣老头的主人就不会住在这里,这许多人难道还会上他的当?”
他这话没错,终南五老的金鞭叟田五常、白虎门掌门人白虎神暴本仁、皖西三侠,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江湖上各式阵仗,哪一种没有见识过?仅凭一个绿袍老者岂能骗得过这些人?如今居然一个人也不见了。而且最奇怪的,屋中竟会没有一点打斗动手的痕迹,好像这些老江湖到了这里,就突然神秘失踪了。
黑豹侯休问道:“大叔,后面还有什么地方?”
虎伥夏侯前道:“没有了,左边只有一间厨房,连灶都倒坍了,到处都漏着雨水。”
侯休望着他问道:“大叔,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中,当然要数虎伥夏侯前江湖阅历最深了,但他看着眼前这一情形,也不觉搔搔头皮,无可奈何的道:“这个……属下也看不出一点迹像来,照说像掌门人和金鞭叟、皖西三侠等五人,极不可能遭人劫持。甚至会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若非亲自经历,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侯休道:“但大师伯他们明明失踪了,这是事实。”
李小云没有作声,只是暗暗留心观察,心里也在转着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念头,但她究竟是毫无江湖经验的人,连虎伥夏侯前这样一个老江湖都瞧不出来,她又如何瞧得出来?
夏侯前、赵刚、李健三人就像猎犬一样,目光不注的朝四周溜动,在三间破败的禅房里,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的看遍了,依然一无所得。最后夏侯前颓然的道:“看来这里是找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了,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进来过。”
罗尚武道:“那么这些人又会到哪里去呢?”
夏侯前道:“事情果然大有蹊跷,咱们还是退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大家退出大殿,还是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李小云和南宫靖依然回到靠壁处坐下。大家只当两人为了好奇才跟进去瞧瞧的,事情当然和他们无关。李小云人虽倚着墙壁坐下,但失踪的是爹和霍二叔、谢三叔,岂会和她无关?她虽没和夏侯前、侯休、罗尚武等人磋商,但心知凭他们几个人,也磋商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她只是默默的在心中盘算着:这失踪的五人中,自以金鞭叟田五常武功最高,名气最响了。其次则是白虎神暴本仁,最后才轮到皖西三侠。有这五个人走在一起,江湖上真还想不出什么人能把他们劫持了去。但爹等五人明明失踪了,摆在眼前的情况,极可能是遭人劫持了去。以五人的武功,尚且神不知鬼不觉的遭人劫持,还有谁能查得出头绪,可以把爹他们救出来呢?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好呢?
因为眼前有两件事,都是急事,一是南宫靖神志受迷,师傅要自己陪他到九华山去。一是爹等五人突然失踪。她考虑再三,爹等五人如果遇上强敌,这强敌又是爹等五人的仇人,那么早就横尸在后进了。用不着把他们劫持了去,既然劫持了去,其中必定另有原因,并不一定会把他们置之死地。何况凭自己这点武功,也未必查得出来,只怕还没查到眉目,就送了性命,不如先去九华,让南宫靖迷失的神志治好了,自己也可以多一个帮手。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决定,就没有方才的心乱如麻了。
再听虎伥夏侯前、侯休、罗尚武,也在商讨不出所以然来之后,有了结论,侯休他们白虎门还有几个师叔。罗尚武这边,因金鞭叟是终南五老的老三,他无故失踪,罗尚武当然也要赶去终南,大家只有各自去搬救兵。这一个晚上,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自然谁也不想睡觉了,真是最长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已停了,晨曦也渐渐升起。白虎门和永胜镖局的人为了要去搬救兵,天一亮就走了。李小云睁开眼来,大殿上已经剩下自己和南宫靖两人,连那个头戴毡帽的乡下老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这就站起身,叫道:“大哥,我们也该走了。”南宫靖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庙门,就沿着大路走去。南宫靖走了一段路,忽然道:“兄弟,昨晚那个绿衣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李小云听得一怔,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大哥被迷失的神志,最近好像已经清楚了不少,这就急急问道:“你哪里见过他的?”
南宫靖道:“我想不起,这人总好像见过的。”要知他虽被某种独门药物迷失了神志,但他总究从小练的是佛门神功“易筋经”,时间稍久,失去的记忆,自可稍稍恢复一些过来。
李小云道:“不要紧,你慢慢的想想看,是不是会想得起来?”
南宫靖招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我已经想过了,昨晚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想多了,反而一点头绪都找不到了。”
李小云心中暗道:大哥既然见过此人,那就好办,只要他神志恢复了,他一定会想起来的,只要有了线索,还怕会找不到人?一念及此,就道:“大哥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两人脚下加紧,中午时光就赶到安庆,用过午饭,就赶到渡江埠头,正好有一条渡船即将开船,李小云拉着南宫靖匆匆登上了船。船舱早已挤满了人,水手们解缆启航,李小云因在舱内人多气浊,从每个人身上发出来的味道,实在不好受,就悄悄拉了一把南宫靖的衣袖,退出船舱,站到船舱外的甲板上去。
甲板上也早已站着不少人,有的正眺望江上景色,有的互相攀谈着。两人刚站停下来,就听有人咦了一声,招呼道:“宫兄贤昆仲也在这里,这倒是巧得很。”
李小云抬头看去,原来这人正是丁玉郎,他负伤之后由自己给他改扮成侯元的,这就含笑道:“原来是丁兄……”丁玉郎目光疾快朝四下一转,轻嘘道:“宫二兄小声些,兄弟现在还是侯元呢。”他不待李小云开口,接着又道:“兄弟觉得改扮侯元,还挺有意思,遇上什么事,会有白虎神撑腰,兄弟正要谢谢宫二兄呢。”
李小云觉得好笑,说道:“这么说,你还不想把它洗去了?”
“当然。”丁玉郎得意的笑了笑道:“不遇上真的侯元,兄弟还真不想把它洗去。”
李小云道:“可惜侯兄的靠山已经失踪了。”
丁玉郎吃惊的道:“宫二兄你说什么?”李小云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扼要说了一遍。
丁玉郎惊哦道:“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倒是一件震惊江湖的事。”
李小云轻声问道:“侯兄,你是到哪里去的,前晚南宫遭人救走,你可知道那救走他的是谁吗?”
丁玉郎微微摇头道:“不知道,那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兄弟是第一个追着出来,一晃眼,就不见他的影子,接着兄弟身后就被一道掌风击中,自知伤得不轻,只好隐人树林,看着他们分头追踪,可见他们也没有一个看清此人去向的了。”
李小云紧盯着问道:“侯兄还在找他们吗?”
丁玉郎耸耸肩道:“兄弟就是想找他,但一点眉目也没有,岂不等于大海捞针?哦,贤昆仲呢?”
李小云道:“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闯荡,才要我们兄弟两人出来找他的,他被人救走了,咱们也只好回去覆命了。”
丁玉郎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前晚贤昆仲并不在场,如何会知道呢?”
李小云笑了笑,说道:“那天晚上,大哥在外面打接应,兄弟是第一个进人龙眠山庄书房的人,他们进来之后,兄弟就躲在书案厉面一张靠背椅后,所以丁兄冒险故人,兄弟都看得清清楚楚,丁兄身手真是高明得很。”
“宫二兄夸奖了。”丁玉郎看了南宫靖一眼说道:“令兄好像不大喜欢说话?”
李小云道:“大哥一向沉默寡言,一天之中,大概也说不上两句话,他和兄弟恰恰相反,兄弟要是像这样成天不说话,闷都会闷死了。”
船上挂起两道风桅,乘风破浪,在江面上,倒也极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已驶近对江。丁玉郎忽然低声道:“上了岸,咱们就要分手了,宫兄二位前途珍重。”李小云听他口气,心中不觉一怔。
此时船已靠岸,大家纷纷走出船来。丁玉郎朝两人拱拱手,举步走向跳板,等李小云、南宫靖上了岸,丁玉郎早巳不知去向。这时已是未申之交,两人沿着大路往东,赶到殷家汇,已是傍晚时候。
殷家汇,是一处临江的镇集。因为附近百里以内,没有城镇,这里就成为过路客商临时落脚之处,一条街上,也有着两三家小客店,都是因陋就简,差堪供人住上一晚而已。李小云和南宫靖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定了房间,才到街上一家饭馆吃饭,刚坐下不久,瞥见丁玉郎匆匆走入,目光迅速一转就笔直朝自己两人走来。
李小云连忙站起身招呼道:“侯兄,你也来了,快请坐。”
丁玉郎在两人横头坐下,一名伙计走了过来,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丁玉郎道:“他们吃什么,给我也来什么好了。”
伙计退走之后,丁玉郎忽然目光四顾,压低声音道:“兄弟在渡船上发现了一个人,二位总还记得,昨晚在大殿工有一个戴毡帽的乡下老头,兄弟怀疑他是缀着二位下来的,因此上岸之后,就故意落后了一步。结果不出兄弟之料,这人一直远远跟在贤昆仲身后,兄弟看二位好像一直不曾注意及此,所以特地来通知贤昆仲一声,好有个准备……”刚说到这里,急急的道:“他也来了。”
李小云乘机悄悄回头看去,果见昨晚那个戴毡帽的乡下老头已在右首隔着两张桌子的空桌上坐下,一手端起茶盘,悠闲的喝着茶。李小云实在看不出这乡下老头是个会武的人,但她相信丁玉郎也许不会看走眼,因为他的武功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只是不知道这乡下老头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两人呢?难道自己两人有什么破绽给他瞧出来了?伙计替三人添上饭来,大家就各自低头吃着饭,没再说话。
李小云对那乡下老头留上了心,就不时有意无意的朝他瞥上一眼。那乡下老头叫的是一碗面,这时敢情也正在低头吃面。不多一会,乡下老头已经先行吃毕,站起身付帐走了。”
李小云问道:“侯兄住在哪里?”
丁玉郎道:“兄弟只是因为发现他跟踪二位,才特地赶来给贤昆仲报讯的,兄弟另有事去,就要走了。”说话间,就站起身来。
李小云感激的道:“多谢丁兄高谊,兄弟感激不尽。”
丁玉郎笑了笑道:“宫二兄不也救过兄弟,大家都是朋友,何须言谢?兄弟告辞。”抱抱拳,扬长出门而去。
南宫靖忽然说道:“兄弟,这人愚兄也觉得他好像很熟。”
李小云道:“他是大哥的朋友咯,大哥自然很熟了。”
南宫靖道:“愚兄没有朋友。”
李小云听得不由一怔,她自可感觉得出来,大哥近来神志似乎比以前清楚了不少,他说他没有朋友,这话似乎可信,那么丁玉郎又是什么人呢?他既非大哥的朋友,难道会是大哥的敌人不成?唔,莫非丁玉郎也是凯觑大哥达摩手着“洗髓经”的人?
两人站起身,付帐出门,只见卖花婆像一阵风般往店中冲了进去。李小云心中暗道:她一定是找侯元来的。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两人,节外生枝,这就低声道:“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那知刚走出两三丈远,只听身后响起卖花婆呷呷的笑声,叫道:“两个小伙子,你们慢点走。”话声入耳,身边微风一飒,一条人影已经从身边闪到前面,一下拦住了去路,那不是卖花婆还有谁来?只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两个小伙子方才不是和侯元那小子一起吃饭的吗?姓侯的那小子呢?”
李小云道:“老婆婆认错人了,咱们几时和姓侯的一起吃饭了?”
卖花婆眯着一双三角眼,尖笑道:“老婆子怎么会认错人?那饭馆伙计岂会对老婆子撒谎?你别在老婆子面前装佯了,你们不认识姓侯的小子,他吃了饭,你们付帐?快说,那小子到那里去了?”
李小云道:“我们真的不认识什么姓侯的。”
“你们不认识?”
#--iCMS.PageBreak--#卖花婆目中阴晴不定,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道:“你们昨晚不是也在庙里避雨,老婆子找姓侯的小子,你们也看到了,还不认识吗?”
李小云道:“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并不是侯元……”
“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卖花婆道:“老婆子一路追踪那小子来的,在大街上被他溜了,他明明和你们一起吃的饭,不会是假的?老婆子眼里不揉砂子,小伙子,你再不说实话,休怪老婆子对你不客气。”
李小云道:“我骗你作甚,他不是侯元。就不是侯元。”
“好哇。”卖花婆尖声道:“你小子倒嘴硬得很,不给你吃些苦头,还当老婆子在卖膏药,只说不练呢。”右手一探,疾然朝李小云抓来。
李小云还来不及闪避,南宫靖看她向李小云出手,口中大喝道:“你要干什么?”右手随着划出,他这一格,虽是随手划出,内劲如刀,嘶然有声。
卖花婆没想到这小伙子随手一格,竟有这般深厚的内劲,急忙把抓出去的右手往后一缩,目注南宫靖,呷呷尖笑道:“小伙子,瞧不出你还有两手。”
就在此时,李小云耳边突然响起师傅的声音说道:“徒儿,快叫你大哥不可出手。”
李小云听到师傅的声音,心中一喜,忙道:“大哥,没你的事,你别再出手,她不过是误会而已。”
卖花婆尖笑道:“老婆子不在乎你们两个小伙子一起上,你们今天不说出姓侯的小子下落来,老婆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是大街上,卖花婆和两人这一起了争执,登时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远远的围了一大圈。
李小云气道:“卖花婆,你讲不讲理?我告诉低我们没有和侯元在一起吃饭,那不是侯元……”
卖花婆看人多了,有些人在说她不对,拦着人家两位相公,像是故意找麻烦,一时更是气往上冲,尖声叫道:“好小子,你还不承认,你们和虎头庄的花豹侯元一起吃饭,姓侯的小子是采花贼,你们两个小子还是好人?”
李小云气道:“卖花婆,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们没和侯元在一起,信不信由你,我们兄弟只是事不关己,不愿多事,可不是怕事的人。”
卖花婆呷呷笑道:“老婆子不怕你不承认。”身形一晃,又朝李小云欺了过来。
李小云怕南宫靖一出手,被人家认出他的路数来,这就叫道:“大哥,你只管站着不用出手,我一个人对付她就够了。”口中说着,身形向左闪出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卖花婆看他出手功力不如南宫靖甚远,口中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早巳说过,你们两个只管一起上……”双手疾发,右手化解李小云的线势,左手随着直抓过去。
李小云自如功力不如对方,不敢和她硬接,身形晃动,又闪了开去,但她身法总是不及卖花婆的灵活,一连避开两招,只觉图穷匕见,不过三两招,就被卖花婆抢得了先机。卖花婆眼看李小云武功平平,却是不肯让她大哥出手,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奇怪。
就在此时,突听人丛中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娘,你快住手。”
卖花婆一下就听出是女儿的声音,不觉呷呷笑道:“乖女儿,你我来了也好,这二个小子和姓侯的小子是朋友,再有一两招,娘就可以把他拿下了。”口中说着,双手突然加紧。
“娘,他不是的,你们住手。”随着叫声,绿影一闪,一个身穿葱绿衣衫的少女一下拦在卖花婆面前,一脸娇唤的道:“娘怎么不问问清楚?他……他是好人。”这少女正是卖花女,看去不过十七、八,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卖花女双颊红馥馥的,一副又羞又急模样,娇嗔道:“娘,你怎么搅的嘛,这两位相公就是那天救了女儿的人,你老人家怎好恩将仇报?”
卖花婆直到此时,才怔怔的看看李小云,口中哦了一声,说道:“你说那天在汤王庙救你的就是这两位相公?”
卖花女点点头道:“是咯。”一面转过去,含情脉脉的朝李小云抱抱拳道:“我娘是个火爆脾气,这位相公幸勿介意才好。”
李小云忙道:“姑娘不可多礼,这原是一场误会,在下兄弟怎会介意呢?”
卖花婆一双三角眼一眨不眨的打量两人,呷呷笑道:“小青,你就只会派娘的不是,也不给娘介绍,这二位相公贵姓呢?”
卖花女春花般粉脸蓦地一红,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娘不会问他们吗?女儿也……不知道……”
李小云忙道:“在下宫飞云,他是我大哥飞鹏。”
卖花婆呷呷尖笑道:“原来是二位宫相公,老婆子真对不住,方才多多冒犯了。”
李小云道:“老婆婆好说,这是误会,事情过去了,还提他作甚?”
卖花婆笑道:“难得宫二相公这般爽快,老婆子真是错怪了人。”围着看热闹的人,没有热闹可看,早已纷纷散去。
李小云看到卖花婆方才直打量着大哥,忙道:“我大哥一向不大喜欢说话,还希望老婆婆原谅,在下兄弟失陪了。”
卖花女眉眼盈盈,望着李小云像要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这一神情,卖花婆岂会看不出来?看了女儿一眼,呷呷笑道:“丫头,这位宫二相公人品不错,也很会说话,他哥哥却有些憨头憨脑,所以武功就比他弟弟高明得多呢。”
卖花女道:“他既然憨直,武功怎会比他弟弟高明的呢?”
卖花婆道:“憨直的人,心无旁鹜,就会专心一志的练武,心思灵巧的人,不能专心练武,武功自然差了,你不是也是这样,贪多不精,不肯用功,才会被人欺侮。”
卖花女不依道:“娘怎么又说到女儿头上来了?看,人家早已走了,娘却站在大街上,唠叨个没完。”
“好。”卖花婆道:“咱们也走吧。”第十三章 以阴导阳九华山到了,李小云和南宫靖在一棵高大古松树下坐了下来。李小云从贴身怀中取出一封师傅密柬,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纸包。纸条上只写着一行七个字:“找白衣庵沈雪姑。”下面划着白衣底的路径图。
小纸包不知包着什么东西,隔着纸包摸来很硬很小。字条上既没写明可以把纸包打开来,李小云心思缜密,暗道:“师傅既要自己两人去找白衣底的沈雪姑,这纸包大概是要当面交给沈雪姑的了。”她把纸包塞人怀中,手中拿着路径图,站起身道:“大哥,我们可以走了。”
南宫靖跟着站起,说道:“我们要上哪里去?”
李小云道:“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师傅要我陪你来找白衣底沈雪姑的。”
南宫靖道:“找白衣庵沈雪姑做什么?”
李小云道:“你神智被入迷失,找沈雪姑可以使你恢复清明。”
南宫靖道:“愚兄很好。”
李小云道:“你比以前是好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到了白衣庵,你都听我的好了。”
南宫靖道:“愚兄本来就都听你的。”
李小云朝他嫣然一笑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两人依照图中指示,先还遁着登山石级,后来转入一条小径,再由这条小径再转入另一条小径。虽有路径图,还是边走边认,怕迷失了路径,这样足足走了大半天时光,前面出现了一片竹林。修篁千竿,林间有一条用白石铺成的小径,往里遁去。
李小云喜道:“我们终于找到了。”
穿行竹林,不过走了一箭来路,果然有一座庙宇,上面一方横匾,写着“白衣庵”三字,六扇黑色长门,紧紧的闭着。这里除了四周啁啾鸟鸣,听不到一点人声,当真清静已极。李小云走上几步,举手在门上拍了几下,提高声音叫道:“里面有人吗,请开开门。”深山寂寂,这几下拍打山门的声音,自可传了进去。
过没多久,左首两扇长门才呀然开启,一个戴着黑布包头的老婆子,在门内打量着两人,冷冷的问道:“二位相公有什么事,这里是清修的庵堂,门上钉着游客止步,二位没看见吗?”说完,正待掩门。
李小云道:“老婆婆且慢,我们不是游客……”。
老婆子冷声道:“那你们是做什么来的?”说话的神色,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小云道:“我们是找沈雪姑来的。”
老婆子冷峻的道:“雪姑不见外客。”
李小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密柬中附有一个小纸包,这就说道:“我们是奉家师之命,给雪姑送东西来的。”
老婆子道:“令师是谁,东西呢,你交给老婆子就好。”
李小云道:“家师竹逸先生,他要在下二人前来,面交雪姑,有劳老婆婆给在下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可好?”
老婆子又打量了两人一眼,才道:“好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小云道:“他是我大哥宫飞鹏,我叫宫飞云。”
老婆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李小云道:“多谢老婆婆。”老婆子没有再作声,自顾自掩上了两扇长门,大概进去通报了。李小云退了两步,和南宫靖并肩站在一起。
过了约有盏茶工夫,有首两扇长门,再次开启,那老婆子朝两人招招手道:“雪姑请你们进来。”
李小云低低的道:“大哥,我们进去。”
两人跟进庵门,老婆子立即掩上木门,闩上了闩,然后转身道:“二位请随老婆子来。”
两人随着她越过小天井,跨上大殿,转过神龛,后面又是一个小天井,阶前左右两边,种着两丛紫红玫瑰,每棵都有一人来高,开着数十朵玫瑰花,花大如碗,—股清甜的花香,沁入肺腑。中间一条白石小径,迎面三间精舍,湘帘低垂,笼中鹦鹉看到两人随着老婆子走入,就发出清脆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老婆子走到阶上,一手撩起竹帘,说道:“你们进去好了。”
李小云朝她说了声:“多谢。”首先跨了进去,南宫靖跟着走入,老婆子放下湘帘,自行退下。
李小云举目看去,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客室,中间挂着白衣大士神像,一张方桌上放千个紫铜香炉,炉烟袅袅。方桌左首坐着一个面覆黑纱的道姑,长发如云,束成一束,披在肩后,这时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打着稽首说道:“二位少施主远来,贫道失迎,请坐。”
她这一开口,听得李小云不期蓦地一怔,在她想来,师傅要自己两人找上白衣庵来,这沈雪姑一定是个老尼姑了,那知她话声娇柔,竟然会是一个年轻道姑。一面慌忙拱手道:“在下宫飞云,他是我家兄宫飞鹏,奉家师竹逸先生之命,特来叩见沈仙姑的。”
沈雪姑一抬手道:“二位少施主请坐下来再说。”她脸上覆上黑纱,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一头青丝,乌黑如缎,话声又如此娇柔,看她年龄,敢情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
南首窗下,正好放着两把木椅,和一张茶几,两人退后一步,各自在椅上坐下。老婆子已托着一个木盘,端来了两盏茶,放到几上,说道:“二位相公请用茶。”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老婆婆。”老婆婆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沈雪姑两道清澈的眼神透过蒙面黑纱,朝两人投来,问道:“令师要二位少施主来荒庵,不知可有什么见教?”
李小云连忙指指南宫靖,欠身道:“家兄飞鹏,一个月前被人迷失神智,记忆全失,家师特地要在下陪他同来,求见仙姑,务请仙姑赐予援手。”一面从怀中取出小纸包,站起身双手递了过去,又道:“家师给在下的是一封密柬,嘱咐在下到了九华山才能开启,里面还有一个低包,大概是要在下呈给沈仙姑的了。”
沈雪姑这才伸出一双白嫩如玉的纤手接过纸包,说道:“令师如此小心,那是防范你们在路上泄漏了前来就医的行踪,既然到了白衣庵,那就不用担心有人跟踪你们了。”李小云口中应了声“是”,心里却在暗暗忖道:看她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托大得很。
沈雪姑接过小纸包,并没打开来看,只是随手往桌上一放,目光转到南宫靖身上,说道:“你要令兄把椅子移过来,先让贫道切切他的脉再说。”
李小云急忙站起,朝南宫靖道:“大哥,沈仙姑要你坐过来,才好切脉,你把椅子移过来。”南宫靖依言站起,把椅子移到方桌的横头,再行坐下来。”
沈雪姑取过一个蓝布的搁手小枕,柔声道:“你把左手搁在上面。”南宫靖依言伸出左手,仰腕搁在小枕之上。
沈雪姑也伸出一只手来,三根玉管似的纤指轻轻落在他脉门之上,就没再作声。李小云站在大哥边上,也没敢作声,心中暗道:她纤指如玉,连指甲都修剪得如此又长又尖,我若是伸出手来,还没有她美呢。沈雪姑三根纤指,时按时松,切得十分仔细,这样足足切了好一会工夫,才手指一抬,柔声说道:“换右手。”南宫靖依言换过右手。
沈雪姑又切了一会,才收回手去,说道:“你张开口来,贫道看看你的舌苔。”南宫靖张大了口,沈雪姑看了他的舌苔,缓缓站起身来。
南宫靖道:“好了吗?”
沈雪姑道:“你坐着别动。”南宫靖就端坐不动。
沈雪姑伸手翻起他左首眼皮,仔细看了,再翻开右眼,也仔细看了一阵,缓缓放开手,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
李小云望着她问道:“我大哥……”
沈雪姑道:“好了,你要他坐回去。”
李小云道:“大哥,你可以站起来了,把椅子搬回……”南宫靖依言站起,把椅子搬回原处。
沈雪姑抬抬手道:“你们请坐。”两人各自回到椅上落坐。
李小云问道:“沈仙姑……”
沈雪姑没待她说下去,就接口道:“令兄被人下了一种不是普通迷失神志的药物,江湖上一般迷失神志的药物,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下五门的迷药,像“入口迷”、“迷魂香”之类,那是最普通的。另一种曾如用“迷迭香”制成的迷药,和岭南温家的迷药,都属独门秘方,但只要被人下了迷药,脉象上可以切得出来。贫道方才切了令兄的脉象,也察看了他舌苔和眼皮,几乎毫无中迷药的征侯,尤其令兄体内真气充沛,六脉调和,但他眼神滞钝,分明失去记忆,又有被迷失的现象,教人颇难解释。”
李小云双眉紧蹙,愁急的道:“那怎么办呢?”
沈雪姑徐徐说道:“这一情形,贫道一时也说不上来,但脉象无法诊察的症状,如果改以内功诊察十二经络,或可找得出症结所在。”
李小云道:“那就请沈仙姑……”
沈雪姑道:“现在是申牌时光,以内功诊察,最好是半夜子时,因为人身为一小周天,子时正是一天的开始,干清之气上升,混浊之气下降的时候,诊察较为容易。”
李小云欣然道:“多谢沈仙姑。”
沈雪姑道:“不用谢,二位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先住下来,贫道会交代佛婆,给二位安顿的。”接着提高声音叫道:“佛婆。”她虽然提高了声音,但断来还是十分娇柔,叫得并不太响。
门外立即响起了老婆子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三脚两步的奔了进来。
沈雪姑指着两人说道:“麻烦佛婆,领他们到东首厢房里去,先住下来,再去关照厨下,要多做两份饭莱。”
老婆子一怔道:“雪姑……”
沈雪姑没待她说下去,就截着道:“不用说了,你就这样去办好了。”李小云心思敏捷,心中暗道:看佛婆的神情,好像不欢迎自己两人留下来了。
老婆子答应一声,望望两人,说道:“二位相公请随老婆子来。”
李小云朝沈雪姑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告退。”一面低声道:“大哥,我们出去。”两人随着老婆子退出,从迥廊走出东庑。
这里是坐东朝西的三间厢房,老婆子推开中间两扇木门,让两人走入,原来中间是一间小客室,两边各有一间房间。老婆子在中间站定下来,朝两人说道:“这里一共有两间房,正好供两位相公住宿,待会晚餐自会有人送来,不过老婆子要告诉二位相公一声,你们住在这里,最好不要随便走动。”
李小云道:“多谢老婆婆关照。”老婆子没有作声,就自顾自退了出去。
李小云和南宫靖进去看了房间,每间房中,只有一床一椅,自然是单人木床,只能睡一个人,无怪要一人住一间了。房中收拾得极为干净,只是床上没有被褥。两人刚退出客室,只见老婆子已抱着两床被褥走入,在两间房中铺好,又一声不作的走了。李小云心中暗道:这老佛婆敢情生性孤僻,不喜和人说话。
接着又走进一个身穿蓝布衣衫的中年妇人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盘,盘中放一把白瓷茶壶和两个茶杯。走到中间放下瓷盘,含笑招呼道:“二位相公请用茶,我叫李嫂,二位相公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好了。”
李小云忙道:“多谢李嫂,不用招呼我们。”李嫂随着退出,两人就在方桌旁拉开两把椅子坐下。李小云取过茶壶,倒了两盏茶,把一盏送到南宫靖面前,说道:“大哥,用茶。”
南宫靖道:“兄弟,沈雪姑留我们在这里住,是给愚兄治病吗?”
李小云道:“她说要今晚子时才能给大哥运气检查。”
南宫靖道:“她可以使愚兄记得起从前的事吗?”
李小云道:“只要检查出病来了,自然可以治愈的。”
南宫靖目光凝视着也,猝然问道:“兄弟,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李小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不觉被问得脸上蓦地一红,笑道:“你是我大哥咯。”
南宫靖摇摇头道:“我……不是你的大哥……”
李小云娇急的道:“你是我的大哥,永远是的,你怎么可以说不是呢?”
南宫靖和她目光一接,只觉她目中尽是关切神色,脸上也有惶急之色,心中感到不忍,点着头道:“我是你的大哥。”
李小云看他顺着自己,—面低声嘱咐道:“大哥,你要记着,以后不可这样说法,给人家听到了,岂不要怀疑我们吗?”
南宫靖道:“我会记着的。”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李嫂进来点起蜡烛,接着就端来了饭菜,虽是素斋,却做得十分可口。饭后,李嫂进来收拾碗筷,又替两人沏了一壶茶,才行退去。李小云因时间还早,两人在小客室中喝了一会茶,站起身道:“大哥,这里的沈雪姑说,要等于时才能给你检查,现在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回房歇上一会呢。”南宫靖点头。
两人就各自回房休息,在床上和衣躺下。还没到子时,李小云早就起来,也把南宫靖叫起,两人坐在小客室中等候。李小云因方才沈雪姑没有交代,不知该不该领着南宫靖去,正感为难这际,只见那老婆子推门走入,看到两人,说道:“你们原来没睡,雪姑叫你们去呢。”李小云忙道:“大哥,我们快走。”
老婆子领着两人来至中间一间门口,脚下一停,说道:“你们进去吧。”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她就领着南宫靖掀帘走入,只见沈雪姑坐在椅上等着,方桌前面的地上,早已放好了两个蒲团。李小云连忙拱手道:“在下兄弟见过沈雪姑。”南宫靖也朝她拱了拱手。
沈雪姑依然面垂黑纱,娇声道:“二位施主不可多礼。”接着朝李小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令兄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闭目宁心,调匀呼吸,但不可运功行气,如果觉得有一缕热气,遁经游行,切不可运功抗拒,在贫道没有出声前,也不可开口说话,或者自行站起来。”李小云照着她的话,叮嘱了南宫靖一遍。
南宫靖点头道:“在下知道了。”当下依言就在前面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调匀呼吸。
沈雪姑也及时在他身后的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一面说道:“好,现在就要开始,你身子不可动了。”说完,缓缓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按到南宫靖头顶“百会穴”,缓缓把本身真气,透过掌心,从南宫靖“百会穴”度入,遁经运行。
李小云站在一旁,目光紧注着沈雪姑,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她当然知道,沈雪姑以本身真气,运行大哥任督二脉和十二经络,须要把每条经络逐一检查,一定很费时间。这样足足过了顿饭的工夫,沈雪姑才缓慢的收回手去,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来,站起身子,说道:“好了,你也可以起来了。”南宫靖依言站了起来。
李小云急着问道:“沈仙子可曾检查出来了吗?”
沈雪姑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检查的结果,颇出贫道意料之外,二位少施主且请回房休息,容贫道仔细想想治疗之法,明天再行奉告如何?”
李小云看她言词吞吐,心中暗道:大哥不过被人下了迷药,只有对症的解药就可解去,看她神气,好像大哥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一般。但因是师傅要自己来找她的,想到师傅不可能要自己来找一个毫无本领的人,那么她说的当然也可信的了。一面点点头道:“那么在下兄弟告退。”两人回转东厢房。
沈雪姑抬目叫道:“佛婆。”
老婆子像一阵风般闪了进来,说道:“雪姑有什么事吗?”
沈雪姑缓缓转身走去,说道:“你随我进来。”
老婆子跟在她身后,进入左首一间云房,一面说道:“雪姑,你到底有什么事?”
沈雪姑已在云床上坐下,指指对面椅子,说道:“你也坐下来。”
老婆子依言在她对面坐下,眨着眼睛,说道:“雪姑,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婆子是直肠子的人,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沈雪姑道:“方才那个叫宫飞鹏的人,被人下了迷药,神智被迷,记忆全失,是一位前辈高人要他来找我求治的。”
老婆子笑道:“江湖上使的迷药难道还难得倒你,给他服一包解迷散,不就结了?”
“不。”雪姑微微摇头道:“事情那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老婆子诧异的道:“怎么会不简单呢?”
“对症下药,药不对症,如何下得?”
沈雪姑道:“下午我切过他的脉,此人练的极似佛门内功,而且已有七八成火候,但脉象之中,丝毫没有中迷的现象……”
老婆子神色微动,说道:“他们竟是使诈来的?目的何在?”
“佛婆,你想到哪里去了?”沈雪姑微笑道:“此人明明是神志被迷,那是丝毫不假。”
老婆子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雪姑道:“所以我要他们住下来,到半夜子时,以本身的真气来替他检查十二经络。”
老婆子道:“方才你替他运气检查了,结果如何呢?”
沈雪姑道:“我替他运气检查的结果,果然不是被人下的迷药。”
老婆子道:“那是他伪装的?”
“不,他确是迷失了神智。”沈雪姑道:“那是有人用极阴毒的手法,点了他督脉“脑户穴”,以致影响神智,记忆全失……”
老婆子道:“雪姑既然查出,给他把这穴道解了就好。”
沈雪姑道:“佛婆,你怎么忘了,我方才说过,他练的极似佛门神功,而且至少已有七八成火候。”
老婆子道:“那就更容易,你要他配合你运功解穴,一下就可以冲开了。”
“难就难在这里……”
沈雪姑道:“因为他练的是佛门神功,而且已有相当火候,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已把封闭的穴道冲开了一部分,所以他运功的时候,真气可缓慢通过。我替他运气检查,因为是检查,行气较缓,也顺利通过了,如非特别仔细,极难发现,若非我因真气略微发现滞象,再仔细运行很可能也就忽略过去了。穴道被人封闭,要替他冲开并不难,难就难在被封闭道已被他自己冲开了一小部分。冲穴,必须全遭闭塞,你只要用上全力一冲就开,但因为它已有了缺口,你即使用上全力,也会渐渐泄漏,根本就用不上力,但对方使的可能是旁门某一种独门手法的阴功,如果不用大力,又无法把它恢复,所以很难下手……”
老婆子望着她,问道:“这么说,此人是无法可解了?”
沈雪姑道:“那也不然,此人练的既是佛门神功,而且现在只有七八成修为,他如果继续练下去,大概再有十年时间,佛门神功练到十二成,穴道自可豁然畅通,丝毫无阻,神智自可完全恢复了。”
婆子道:“那就好,你纵然不替他解穴,他自己也会恢复的,那就用不着你替人烦恼了。”
“你不知道。”沈雪姑娇急的道:“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人是一位前辈高人要他来找我的吗?”她从几上取起一个小纸包,随手递了过去,说道:“看这个就知道了。”
老婆子伸手接过,撕开纸包,里面是寸许长一截剑尖,奇道:“这是一截断剑,这是什么意思?”沈雪姑道:“这是我剑上的一截剑尖,五年前,我在八公山附近,遇上一个老贼,此人武功极高,我刺去的长剑,被他的手指轻轻一弹,不但剑尖被他弹断,这截断剑也就封住了我的穴道。而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在此时,林间忽然出现一个红脸白髯的青袍老人,只哼一声,把那老魔吓得顿足飞驰……”
老婆子道:“红脸白髯、青袍老人,那莫非是天山葛神翁?”
沈雪姑道:“我先前也以为他就是名动八荒的天山葛神翁,就急忙拜倒下去,就在此时,我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道友不可多礼,快快请起,老朽不是葛神翁,方才因这魔头不好对付,只好临时假扮葛神翁把他吓跑而已。””
老婆子呷的尖笑出声,说道:“莫非此人会是刘转背?”
沈雪姑道:“他没有说他是谁,只说:“道友是白衣仙姑门下,相逢不易,如有尊师炼制的“七返解毒丹”,能赐老朽一粒就好。他不知道先师炼的“七返解毒丹”在先师去世之后,一共只剩三粒,我并没带在身边,就问他居住在那里,我自会在近日之内专程送上。”他含笑道:“道友既没带在身边,那就算了,老朽其实也只是随便问一句罢了,并非急需……”我看他既然不愿说出居住的地方,就俯身拾起一截断剑,双手奉上,说道:“前辈隐居之处,既然不愿人知,这截断剑,就请前辈收下,不论何时,前辈只要使人持此断剑前来九华白衣庵,晚辈定当奉上“七返解毒丹”一粒。”那位前辈含笑收下,就飘然而去,今天这宫氏兄弟既然持了这截断剑前来,我能不尽力把他治好吗?”
老婆子道:“但你无法替他冲解穴道,这不是你不尽力,而是能力所不能办到的事……”
沈雪姑道:“我有办法可以替宫飞鹏化解穴道。”
老婆子笑道:“你既然有办法可以替他化解被封穴道,那有什么好为难的?”
沈雪姑迟疑的道:“只是……只是……”她说了两句“只是”,就没有再说下去,那自是有她碍难之处了。
老婆子是老江湖了,听她口气,心中已经有些明白,说道:“你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沈雪姑点点头,徐徐说道:“佛婆,你经验阅历都比我深,所以我要和你商量,看看究竟怎么办好?”
老婆子道:“雪姑,老婆子这条命是你救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给我服的“七返解毒丹”,一共只剩下三粒,而且一粒又答应了这位不知名的前辈,没有你一粒解毒丹,世上那里还有我阎佛婆?只要你说一句,水里火里,老婆子决不皱眉。”原来这老婆子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六婆”中的阎佛婆,而这位沈雪姑也是“三姑”中人。
沈雪姑道:“佛婆,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只要你替我拿个主意罢了。”
阎佛婆目光探注,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说出来,给老婆子听听,老婆子混迹江湖多年,拿个主意,还不至于偾事。”
沈雪姑举起纤纤玉手,整了下覆面黑纱,说道:“这宫飞鹏被人点了“脑户穴”,现在已被他自己冲开了一部分,也就是说这封闭的穴道,已可使气通过,但却依然为旁门阴功特殊手法所封,并未解去,所以已经无法再用真气冲穴。先师精擅“太素脉诀”,就有贞女以阴导阳之术,可以化解他未解经穴,只是……只是……”她又说了两句“只是”就说不下去。
阎佛婆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但从她这句“以阴导阳”,和“只是”、“只是”说不下去的神情,已可猜到几分,点点头道:“可是男女有别吗?”
沈雪姑如果没有覆着面纱,—张粉脸可能已经胀红了,轻轻点了下头道:“是的,要施展“太素脉诀”上记载的贞女以阴导阳之术,就必需……”她说到这里,感到实在难以启齿,再也说不下去了。
阎佛婆低声问道:“可是一定要男女合体吗?”
沈雪姑羞急的道:“佛婆,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阎佛婆笑道:“我的沈仙姑,你平日为人爽直,今晚怎么啦,吞吞吐吐的,老婆子就只好这样乱猜了,你要老婆子给你拿主意,那就干脆说出来吧。”
沈雪姑停了停,才道:“这是“贞女篇”上记载的真气疗法,施术的人必需贞女,在施术之中,以太阴真气引导阳气,使之合而为一,由于阴阳二气的调和,水火既济,真气所至,无所不通,被任何旁门阴功所伤的经穴,悉可复元,只是……”
阎佛婆道:“只是什么呢?”
沈雪姑羞赧的道:“只是在施术之叫,两人都必须光身,不能留有寸缕……”
阎佛婆攒攒眉道:“这倒确实是一件为难的事。”
沈雪姑道:“所以我要你给我拿个主意咯。”
阎佛婆望着她问道:“除了你,是不是没有人可以救他了呢?”
沈雪姑道:“除非是封闭他经穴的人,但此人既然封闭了他的经穴,岂肯再替他解开?何况现在他已经冲开了部分穴道,此人能否再解,也很难说,普天之下真正能化解他穴道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人了。”
阎佛婆脸色凝重的道:“既然如此,老婆子认为替他治不治疗,这主意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旁人的意见,只能供你参考而已。老婆子信奉的我佛如来,我佛可以以身饲虎,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你是三清弟子,老婆子就不知道经上有些什么话了。”
沈雪姑点点头道:“好,我懂你的意思,那你就去把宫飞鹏弄到我云房里来,不过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阎佛婆道:“你不告诉他兄弟,此刻就给他大哥运功治疗吗?”
沈雪姑道:“不用告诉他,天亮以前,宫飞鹏穴道一通,神智即可恢复,到时再告诉他兄弟,你要他们下山去就是了。”
阎佛婆点头道:“老婆子省得。”沈雪姑说完,就转身往左首云房走去。
阎佛婆匆匆退出,来至东底,她轻脚轻手的推门而入,一脚走向有首房中,以她的轻功,李小云正在睡梦之中,自然不易警觉,阎佛婆不用说话,右手振腕一抬,点了她睡穴,立即返身退出,再向左首房中走去。南宫靖可不同了,阎佛婆左脚堪堪跨进房门,他已及时警觉,目光一抢,问道:“什么人?”
阎佛婆心头一怔,暗道:“这小子神智被迷,居然还有这般机警。”一面压低声音道:“宫相公,沈雪姑这时候要替你运功治疗,快随老婆子去。”
正因南宫靖神智已有几分清醒,自己到这里来是求医的,沈雪姑替他切过脉,又运气检查过经络,对阎佛婆说的,自是深信不疑,举步跨下木床,说道:“我兄弟呢?”
阎佛婆道:“你兄弟睡着了不用去叫醒他,沈仙姑此刻替你运功治疗,天亮以前即可竣事,你快随老婆子去吧。”南宫靖答应一声,果然随即举步走出。
阎佛婆趁他不防,五指连弹,点了他三处穴道,一把挟起他身子,迅快退出东底,朝沈雪姑的云房奔去。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人影,迅快的伏着身子,像一缕轻烟般的闪入东底厢房,走到床前,凝足目力看去。只见宫飞云阉着双目,睡得很沉,心中暗暗哼了一声:“他果然着了老虔婆的道。”一面伸出手去,迅快而熟练的朝他身上拍落。李小云只是被阎佛婆点了睡穴,只觉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慌忙翻身坐起,喝道:“你是什么人?”
站在床前瘦小黑影口中轻嘘一声,压低声音道:“宫兄快别作声,我是祝小青。”祝小青,就是卖花女也。
李小云迅快地跨下木床,定眼看去,一边问道:“姑娘夤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祝小青道:“我是一路跟踪你们来的……”
李小云不待她说下去,就问道:“你跟我们来作甚?”
祝小青道:“你别多问,让我说下去好不?”
李小云道:“好,你请说。”
祝小青道:“我看你们敲门,来开门的是阎佛婆,我认识她。”阎佛婆是“六婆”中人,她当然认识。
李小云一怔道:“她就是三姑六婆中的阎佛婆?”
“没错。”祝小青道:“因此我心里觉得奇怪,阎佛婆已有几十年没在江湖上出现,原来她躲在这里,后来看你们并没认出她来,跟着她进入庵去,我觉得有些不放心……”她粉脸蓦地有些热烘烘的,口气随着一顿,接下去道:“所以我想夜晚进来瞧瞧,方才果然看到阎佛婆……”
李小云问道:“你看到什么?”
祝小青道:“我看她一手挟着你大哥走出去……”
“你说什么?”李小云猛地一惊,急急问道:“她挟着大哥到哪里去了?”
祝小青低声道:“她是朝云房去的,我进来一看,你果然被她点了睡穴。”
李小云道:“走,我们找她去。”
祝小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瞧你这么性急,阎佛婆一身武功,在娘等六人之中,要算她最高了,仅凭我们两人,绝非她的对手,这样去找她,不但令兄救不出来,只怕我们也会被她一齐拿下了。”
李小云一怔,望着祝小青道:“那么你的意思……”
祝小青道:“我们先绕到后面去,从后窗先看看她们把令兄弄去有何目的,再设法救人不迟。”
李小云听说大哥落到人家手里,早已没了主意,闻言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祝小青道:“你随我来。”身形一晃,轻悄的闪了出去。
李小云跟在她身后,两条人影躲躲藏藏的从长廊往后行去。这里已是白衣庵的后面,左首一排三间小屋,乃是厨房,中间是一片荒芜的草地,三面都有一人高的围墙。两人蹑手蹑足走近沈雪姑云房后窗,只是云房中既没灯火,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李小云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忖道:“沈雪姑要阎佛婆把大哥弄来,怎会不点灯火的呢?”她心急大哥安危,当先弯着腰掩到窗下,贴耳细听,云房中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祝小青悄悄跟了上来,悄声问道:“里面有没有动静?”
李小云微微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沾了些口水,朝花格子纸窗上轻轻一戮,就戮了一个小孔,然后凑着一只眼睛朝房中看去。云房里虽没有点灯火,但前面也有一排花格子窗,依稀可以透进一些天光。练武的人,多半总练过黑夜视物的目力。像李小云这样,内功不过稍有基础,还不到夜视的程度。但只要有稀微的星月之光,还可以看得清房中物事。
云房中,有一张云床,就在北窗之下,此刻正有两个人裸着身子坐在云床之上。李小云就站在窗下,因此这张云床,也就等于在她眼前了,这两人她当然看得最清楚也没有了。前面一人,正是大哥——南宫靖,坐在南宫靖身后的则是沈雪姑。
她白天以黑纱蒙面,现在黑纱也取下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两个人身子不着寸缕,而且紧紧贴在一起。不,南宫靖就坐在她怀里,背贴着沈雪姑胸腹,沈雪姑左手环过去抱着他肚子,其实是掌心按在他脐上,两个人几乎合成了一个。
李小云究是处子之身,骤然看到这副景象,不禁又羞又气,全身起了一阵颤抖,心中忍不住低哼一声,气得她眼泪立时夺眶而出,迅速退下。祝小青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李小云一声不作,顿顿脚,回身朝草地上奔去。
祝小青不知究竟,忍不住也凑着眼睛朝里看去。这一看,小姑娘家也羞得个面红耳赤,轻“呸”一声,慌忙一个转身,跟着李小云身后跑去。这两位姑娘家对这种事儿,只有臆测,可没亲身经历过,目睹此景,还以为房中两人正在不可告人之事。
李小云奔到草地尽头,纵身跃起,一下越过围墙,祝小青也随着越墙而出。李小云只是一言不发的发足狂奔,祝小青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眨眼工夫,已经奔出里许光景,祝小青道:“宫兄,你刊底要上哪里呢?难道不管令兄了?”
李小云满腔气愤的道:“我没有他这样的大哥。”
祝小青道:“宫兄,你这就不对了……”
李小云没待她说完,哼道:“我怎么不对了?”
祝小青跑得胸脯起伏,说道:“宫兄也不想想,令兄是阎佛婆掳去的,由此可见白衣庵的道姑是个淫荡女子,阎佛婆帮着她助纣为虐,令兄受制于人,自然只好听人摆布,宫兄这一走,令兄岂不永远落在她们手中,成了那妖女的面首了吗?”
李小云听得蓦然一怔,说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祝小青笑了笑道:“宫兄方才十分气忿,这就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没有冷静的想一想,就怒冲冲的飞奔出来。”
李小云道:“那我们快回去。”
两人立即施展轻功,回头朝白衣庵进去。进入竹林,悄悄绕到第二进墙下,李小云首先双足点动,飞身跃登围墙,祝小青也一拧身跟踪而上。李小云目光左右一掠,回身朝祝小青打了个手势,双双飘落地面,正待闪人长廊阴暗之处,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喝道:“你们两个还不给老婆子站住。”只要听声音,就可知道这说话的是阎佛婆。
李小云倏地转过去,只见阎佛婆寒着一张脸,冷冷的道:“宫相公,你带着个女娃儿进来,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李小云冷笑道:“阎佛婆,你没想到点了我穴道,我居然自己解开了吧?我是找大哥来的,干嘛要鬼鬼祟祟?”
阎佛婆道:“你大哥正由沈雪姑替他运功治疗之中,这女娃是谁?”
“好个运功治疗?”
李小云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一阵脸红心跳,冷笑道:“你阎佛婆助纣为恶,沈雪姑这淫妇真是在替我大哥运功治疗吗?”
阎佛婆耳中,不觉老脸一沉,哼道:“你说什么?”
李小云道:“我说什么?你难道没听清楚?我真想不到白衣庵竟是藏垢纳污的淫窟,你快要沈雪姑把我大哥送来便罢,不然我就一把火把你们的淫窟烧了。”
“小子,你还敢胡说八道。”
阎佛婆沉喝道:“雪姑不是在替你大哥运气治疗,那是在做什么?”
祝小青冷笑道:“在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她在说话之时,一张粉脸红了起来。
阎佛婆怒声道:“好小子,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李小云道:“那你让我们进去瞧瞧。”
阎佛婆道:“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祝小青道:“运功治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小云道:“我偏要进去。”双肩一晃,从阎佛婆身边闪出,正待朝阶上抢去,阎佛婆怒笑一声,喝道:“你还不给我老婆子站住?”喝声中,右手五指如钩,突然朝李小云肩后抓来。李小云身形一偏,从旁闪出。
祝小青道:“你只管进去,阎佛婆由我来对付她。”左手一抬,打出三只问心针,她在问心针中夹杂了五支细如牛毛的蝎尾针,左手出手,身形一转,不知她又从哪里打出九颗连珠铁莲子,一连串的激射过去,九颗铁莲子射到中途,又从莲心中射出一支莲心针。
出手之快,不愧为暗器专家卖花婆的女儿,但阎佛婆是“六婆”之首,这点暗器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破铜烂铁而已,口中沉笑道:“小丫头,你是卖花婆祝二娘的女儿。”她右手一转,还是朝李小云抓去,左手衣袖一挥,就把祝小青打去的暗器一古脑儿兜住,再抖,一阵叮叮轻击,抖落到地上,抓向李小云的右手,经她一转,忽然漾起四五只爪,一齐抓了过去,招式怪异之至。
李小云不明虚实,不敢和她徒手硬接,身形疾退两步,呛的一声掣出剑来,喝道:“你亮兵刃。”
祝小青眼看自己打出去的暗器,对方只是衣袖挥了挥,就悉数接了过去,自然不敢再使暗器。此时看到李小云掣出剑来,也立即掣出长剑,掠了上去,站到李小云的左边。阎佛婆看了两人一眼,嘿然笑道:“凭你们两个?老婆子若是连你们两支长剑都接不下,还叫阎佛婆?”双手开阖,朝两人抢攻过来,她身形如风,出于快捷,双爪挥舞之际,立即漾起八九条手臂,分头朝两人攻到。
李小云、祝小青对她不敢稍存轻视,两支剑一左一右展开攻拒。李小云使出来的是“形意剑法”,本来“形意剑法”要使得不徐不疾,以意使形,以形使气,乃是上乘内家剑法,和太极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李小云却把它使得快速凌厉,那就轻快有余,内力不足了。
祝小青使的是一套“落花剑法”,这是卖花婆集各家剑法,拼凑而成的一套剑法,但经过卖花婆的连缀,使来有如落花流水,也以快速见长。两支长剑这一展开剑法,当真有如两条灵蛇般乱闪,剑光缭绕,寒芒流动,在阎佛婆左右划起一片剑网,简直要直罩过去。
不,她们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心里纵然想舞得淋漓尽致,把纵横交织的剑网朝阎佛婆当头罩落。但剑光逼近阎佛婆面前数尺,就再也进不去,她鸟爪似的钢钩却从剑光中探入,朝你手腕抓来,逼得你非立时撤招后跃不可。
祝小青方才打出暗器,被阎佛婆一下收去,她心思敏捷,面对阎佛婆这样一个强敌,自然不肯再浪费暗器,后来李小云撤出剑来,她灵机一动,也跟着撤出长剑和李小云并肩作战。一面却在动手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放出一两支暗器,不时袭向阎佛婆的腕、肘、肩、眉、眼、喉、胸、肋等处,虽然不一定能打得着,但在三人互相攻拒之间,也足以扰乱对方心神。
这一战,阎佛婆虽是稳占上风,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易收拾得下两人。这可把阎佛婆激怒了,口中沉哼一声,白发飘飞,双手挥舞着,突然加快,朝两人着着进逼。她这一加强攻势,李小云、祝小青正面遭遇到的压力也加重了,两支长剑登时有施展不开的压迫感,只好避重就轻,游走闪避。
就在此时,走廊上出现一条人影,问道:“佛婆,要把这两人拿下吗?”这说话的正是穿蓝布衫的李嫂。
阎佛婆笑道:“凭这两个小辈,老婆子一个人足够了。”突然身形一晃,一把抓住了小青执剑右腕,祝小青惊啊一声,只觉肋下一麻,已被制住穴道。
李小云要待抢攻,已是不及,阎佛婆呷呷尖笑道:“小子,你还要老婆子动手吗?”李小云奋力发剑,但不过三两个回合,也被阎佛婆左手振腕一指,点住了穴道。
阎佛婆提起两人,让他们坐在石阶上,尖笑道:“你们乖乖的的给老婆子坐着,等天亮了,你大哥就可以出来了。”李嫂拾起长剑,替两人纳入鞘中。
阎佛婆道:“你还是去照顾后面吧,这里有我老婆子呢。”李嫂返身往长廊走去。
李小云被阎佛婆制住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心头却十分明白,忖道:“阎佛婆说天亮之后,大哥就可以出来,看她对自己两人又似无恶意,难道沈雪姑真是在替大哥治疗不成?治疗迷失神智,何以要脱光了衣衫呢?”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东方已经透出鱼白,云房中,沈雪姑把南宫靖赤裸的身子,紧贴在她胸前,这就是以她任脉紧贴南宫靖督脉,她有手掌心按在南宫靖头顶“百会穴”上,左手环抱南宫靖,掌心按在他肚脐上。这时她正在施展太素脉诀贞女篇上的“以阴导阳”之术,如果在第三者看来,虽然不雅;但这种导引之术,却是道家和医学参合的正宗法门。
南宫靖从小就练达摩“易筋经”,是以虽被旁门阴功点闭“脑户穴”,时间稍久,练功时真气贯穿,已能从闭塞的穴道中穿过,但穿过究非解开,是以神智仍然迷糊不清。沈雪姑以太阴真气由自己任脉注入南宫靖督脉,使两人真气合一,这是道家的坎离既济,阴阳调和,真气所至,百脉流畅,被闭塞的“脑户穴“经真气流注,果然如汤沃雪,迎刃而解。
南宫靖只觉神智忽然开朗,记忆也自然恢复了。这一瞬间,但觉自己背后紧贴着一个肌肤滑润如脂的胴体,和自己息息相关,气机相通,心中不禁大感惊奇。就在心神一动,只听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道:“宫飞鹏,你被旁门阴功闭塞“脑户穴”,神智全失,此刻贫道正在以真气助你打通全身经脉,你神智初复,不可分心,还须和贫道输入的真气合而为一,再运行一周,方可自己运功,现在不宜心存杂念。”南宫靖心知说话的正是沈雪姑,当下不敢分心,急忙收慑心神,澄心净虑,运气行功,这样又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只听沈雪姑又道:“好了,现在贫道要收手了,你“脑户穴”受制多日,还须好好运一会功,不可停止了。”说完,按在他“百会穴”的右手和按在他肚脐上的左手及时收回,人也倏然往后退去。同时迅快的穿上衣衫,覆上蒙面黑纱,缓步推门走出。第十四章 重游故地此时,天色也正好黎明,阎佛婆听到声音,急忙跨入中间客室,喜道:“雪姑,好了吗?”
沈雪姑点点头道:“好了。”
阎佛婆道:“宫飞鹏呢?”
沈雪姑道:“他被禁闭的穴道初解,尚须练一会功,才能出来。”说话之时,缓步朝西首厢房中走去,刚到门口,脚下忽然一停,冷淡的道:“你等宫飞鹏出来,就要他们一起离去。”话声一落,疾快的跨进房去。敢情方才李小云和阎佛婆在小天井中说的话,她都已听到了。
阎佛婆不由怔得一怔,她从未见过沈雪姑说话的神情有如此冷漠的。但她毕竟是老江湖了,心念一动,立时暗暗“哦”了一声,沈雪姑面情如此冷漠,正是她替宫飞鹏施展“以阴导阳”之后的心理反应,两人身无寸缕,肌肤相接,气息相通,人非草木,怎无漪涟?她这故作冷漠,岂非已经着了相吗?如果心里没有什么,何用故作冷峻?阎佛婆不觉轻轻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往屋外行去。
过没多久,南宫靖已运行了三遍真气,才缓缓睁开眼来,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不着寸缕,急忙举日四顾,看到身边不远,整整齐齐的折叠着一堆衣衫,那不是自己的衣衫鞋袜吗?当下就伸手取过,迅快穿上,然后跨下云床,举步走出。但觉晨曦初升,令人精神为之一爽。他不知道昨晚沈雪姑替他施展贞女“以阴导阳之术”,使他体内真气坎离既济,阴阳调和,流注全身经络,连生死玄关都已豁然自通,内功修为比之从前,不啻增进数倍。
阎佛婆迎着含笑道:“恭喜宫施主,总算恢复清明了。”
南宫靖抱抱拳道:“在下多蒙沈仙姑援手,方得恢复迷失神智,沈仙姑这份大德,在下真是感激不尽……”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李小云和祝小青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听到自己和阎佛婆说话,连头也没回,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叫道:“兄弟,愚兄……”
阎佛婆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宫施主,令弟和祝家丫头,是老婆子点了他们穴道,让他们坐在石阶上的。”
南宫靖惊异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阎佛婆含笑道:“那是方才沈雪姑正在替你运气行功,不能有人惊扰,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他们不明就理,硬是闯进去找宫施主,老婆子劝阻不听,只好点了他们穴道,好让他门安静一些,现在宫施主已经好了,老婆子这就去替他们解开穴道。”说完,举步走近两人身边,说道:“好了,现在宫施主出来了,你们也没事了。”右手在他们身上轻轻拂了两拂,解开穴道。
李小云一跃而起,叫道:“大哥,你真的已经好了。”她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粉靥陡地飞起一片红晕,差幸她脸上易了容,还看不出女儿羞态来。
南宫靖点点头,含笑道:“愚兄真的好了,愚兄是被人用旁门阴功点闭了“脑户穴”,才使神智受到影响,失去记忆,差幸沈仙姑以真气引导愚兄真气,冲开被闭塞的穴道,方能恢复清明。”一面问道:“祝姑娘是什么时候来?”
祝小青道:“我早就来了。”
阎佛婆道:“方才沈姑娘交代,宫施主已经痊好,就该离去了。”
南宫靖道:“沈仙姑现在哪里,多蒙她替在下解开闭塞的穴道,在下才能恢复记忆,容在下向她当面致谢。”
阎佛婆道:“不用了,沈雪姑方才交代过老婆子,这时正是她运功的时候,不能惊动,宫施主三位只管请便,待回老婆子自会跟她说的。”
南宫靖朝阎佛婆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佛婆代为致谢,在下兄弟告辞了。”一面朝李小云和视小青两人说:“兄弟,祝姑娘,咱们走吧。”
三人走出底门,南宫靖又朝阎佛婆拱拱手道:“多谢佛婆了。”
阎佛婆道:“三位好走。”迅快的掩上庵门。
南宫靖和两人走出竹林,一面问道:“兄弟,我们要去哪里呢?”
李小云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店里避雨那天的事?”
南宫靖点点头道:“记得。”
李小云道:“金鞭叟田五常、白虎神暴本仁,还有爹和二叔、三叔等人,都被一个绿袍老头请到后进去,就神秘失踪了。”
南宫靖又点点头道:“我知道。”
李小云道:“当时有两件事,都是急事,一是爹和二叔、三叔等无故失踪,一是陪你前来九华,我想;我们如果先去找爹,那时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查出眉目来?到九华山来,有师傅的信柬,只要找到人,很快就可以把你迷失的神智治好,所以我决定先陪你上这里来的,现在你神智恢复了,自然要去找我爹去了。”
祝小青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你说的话里面,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南宫靖点点头道:“好像那绿袍老者我认得他,那就找你爹去。”
祝小青听他口气,口中轻咦一声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李小云却惊喜的道:“大哥,你认识他?对了,我听你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
南宫靖忽然冷笑一声道:“我神智也是被他们迷失的,走,我们找他去。”
李小云问道:“大哥知道他们是谁吗?”
南宫靖道:“我也不清楚,但那地方我认得,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丁玉郎把我骗去的。”
李小云一怔道:“丁玉郎,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南宫靖冷哼一声道:“你对敌人会有防范之心,对朋友就不会防范,所以上朋友的当,往往也比上敌人的当多。”
李小云攒眉道:“这就奇了,那天你也看到了,他为了救你,奋不顾身的情形,是不可能假的。”
祝小青道:“宫大哥、宫二哥,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李小云道:“你别打岔好不?我和大哥要谈正经事呢。”一面问道:“大哥,你怎么会上丁玉郎的当?快说给我听听?”
南宫靖目光一转,说道:“说来话长,我们且坐下来再说不迟。”
当下三人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块大石,就坐了下来。南宫靖就把夜探霍家堡,陷入神灯教的重围,幸由丁玉郎相助,一直说到丁玉郎引着他来至一座绿色的庄院,看到有一个绿袍老者,就是庙中邀请金鞭叟等人进入后进去的那人。
李小云道:“大哥就在他们庄中被迷失神智的吗?”
南宫靖点点头,接着就把人庄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自己忽然感到头脑胀痛,迷迷糊糊中看到绿袍老人给自己眼下半碗苦涩的药汁,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李小云道:“这么说,准是那绿袍老人在大哥睡熟的时候,点了你的“脑户穴”,哦,那座绿色庄院,大哥还记得在什么地方吗?”
南宫靖道:“应该是在凤阳县的附近,到了那里,愚兄就可以找得到了。”
李小云站起身道:“大哥,我们那就快些走吧。”
傍晚时分,赶到贵池,找了一家客店落脚,三个人却要了三间上房,店伙巴结得像遇上财神爷一般。李小云因大哥易了容,不易被人看出破绽来,但他口音还是没有改变。以前他神志被迷,头脑简单,不易学会变音之术,现在神智已经恢复了,而且不久就要找上那座绿色庄院去,岂不一下就被人家听出来了?晚餐之后,她乘便悄悄走进大哥房间,要他练习师门改变声音之术。
第二天一早渡江,黄昏赶到庐江,落店之后,三人就上街闲逛,这时华灯初上,街上相当热闹。只见十字路口有一家五开间店面的会宾楼,楼上灯火通明,弦管珠喉,和堂信收喝之声,隐隐传来。南宫靖道:“咱们就上这一家去吧。”
三人跨入大门,就有一名伙计连连躬身抬手道:“公子、小姐请高升几步,楼上雅座。”
上得楼梯,又有一名伙计招呼道:“公子、小姐请到这边来。”他领着三人来至临街的空桌上,拉开长凳,说道:“三位请坐。”三人落坐之后,伙计已经端上三盅香茗,摆好杯筷,问道:“三位要些什么?”
南宫靖点了几个菜,伙计又道:“公子爷要喝什么酒?”
南宫靖道:“我们都不喝酒。”伙计退了下去。南宫靖打量着楼上食客,五开间的通楼,这时差不多已有六、七成座头,人声乱哄哄的,大都是些商贾人。
忽听邻桌有人微喟道:“江湖上永远也不会太平,前些时候,闹着旋风花,死的都是雄霸一方的顶尖人物,最近刚刚平息下来,又有许多知名人物离奇失踪,终南五老的金鞭叟、白虎门的暴掌门人、皖西三侠,一夜之间,无缘无故的不知去向。据说连六婆中的缝穷婆、卖花婆、刘媒婆、王牙婆、孙虔婆也全都下落不明,这真叫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另一个声音道:“何兄还听到些什么?”
先前那人道:“这些还不够吗?唔,对了,最近听说少林寺已经派出罗汉堂的高手,到了江南,神灯教的人也正在大肆搜索,另外还有各派的高手赶来,这些很可能都和旋风花有关……”
南宫靖只是装作漫不经意的遁着声看去,那是自己左首第一桌,只有两个人,边喝边谈。这两人虽然都穿着长衫,但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是会武的人,很可能还是镖局中人,因为从这两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武功不很高,但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听来,消息却极为灵通。那只有镖局中人,交的是黑白两道朋友,各地耳目众多,消息自然也灵通了。
南宫靖正在留神倾听之际,只听姓何的忽然轻咳了一声,他们话题也变换了,心中觉得奇怪。先前还以为他们发现自己在倾听他们谈话,目光一动,才看到一名伙计正领着三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这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盘小辫的弯腰老头,右手还提着一支两尺多长的旱烟管。他就是神灯教四位香主之一的催命符柴一桂。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一身劲装的青年,看去不过二十出头,但身材剽悍,可能是他手下的得力助手。原来那两个镖局中人是看到柴一桂上来,才住口的。
伙计招呼他们在一张空桌上坐下,柴一桂行色似极匆忙,交代伙计只是拣现成的酒菜拿来,而且不迭的催快。伙计唯唯应是,退了下去。柴一桂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神一扫,从那两个镖局中人身上瞥过,就落到了南宫靖等三人身上。
此人不愧是老江湖,满堂食客之中,一下就看出南宫靖这一桌上三人与众不同,但他虽然稍加注意,依然不落痕迹,迅快的向别处投去。南宫靖因自己脸上易了容,不怕他认出自己来,也就并不在意。
一会工夫,伙计送上饭菜,同时也给柴一桂那一桌上,迅快端上几盘卤菜之类的现成菜肴,还有一壶酒,坐在左首的一个青年汉子立即给柴一桂面前斟上下酒。李小云也看到柴一桂了,悄悄向大哥递了眼色,南宫靖暗暗点了下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大家就自顾白吃喝起来。柴一桂等三人吃得很快,酒菜像风卷残云,伙计端上三大碗面,也稀哩呼噜一下吃毕,起身付帐,匆匆下楼。
李小云低声道:“看他们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呢。天都快黑下,难道还要赶路不成?”
南宫靖道:“管他们呢,江湖之大,好像都十分忙碌。”三人付过帐,回转客店。
店伙送来了一壶香若,便自退出。南宫靖过去掩上房门,朝祝小青道:“祝姑娘,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十分凶险,这件事和你无关,在下之意……”
祝小青没待他说下去,就眨眨眼睛,接口道:“宫大哥的意思,是要我不用跟着去了,对不?”
南宫靖道:“在下并不是不要你跟去,实因咱们不知对方虚实,进去容易,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所以还是不涉险为宜。”
祝小青负气的道:“我自知武功不高,跟你们一起去,是一个累赘,明天就各走各的好了。”说完,站起身往外就走。
李小云看她负了气,急忙站起身,叫道:“祝姑娘……”祝小青已经回到自己房里,砰的一声掩上了房门。
李小云因自己穿的是男装,不好去敲门,只得回转,掩上房门,朝南宫靖埋怨道:“大哥,你方才不应该这样说的,姑娘家小心眼,听了谁都会生气。”
南宫靖耸耸肩道:“其实我是一番好意,那座绿色庄院,阴森诡秘,莫测高深,我们进去了,能否自保,还很难说,多一个人涉险,总不如少一个的好。”
李小云道:“话是不错,但她认为你嫌她是累赘,伤了她的自尊。”
南宫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听左首邻桌上的两个人说,六婆之中,除了阎佛婆,其余五人先后失踪,只怕也是被绿袍老者劫持去了。”
李小云一怔说道:“我怎么没有听到呢?”
南宫靖道:“那时酒楼上人声嘈杂,那两个人话声又说得极轻,你没去注意,自然没听到了。”
李小云道:“这么说,祝姑娘的娘卖花婆也失踪了。”
南宫靖道:“六婆,只有阎佛婆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等于早就失踪了,其余五婆,自然包括祝姑娘的娘在内了。”
李小云攒攒眉道:“这消息要不要告诉她呢?”
南宫靖道:“她不知道,暂时还是不告诉她的好,告诉了她,就非去不可,我们去了,如能把人救出,那是最好不过,否则也可探到一点虚实,只好等出来之后,再作计较了。”
祝小青负气回房,但她因听李小云回转,她又悄悄开了房门出来,想听听他们背着自己说些什么。就轻脚轻手的蹑到南宫靖房门口,贴着耳朵谛听房中两人说话,因此南宫靖和李小云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娘也失踪了,会是绿袍老者掳去的,她心中兀自有些不信,光凭娘一身暗器就是来一百个高手,也管教他们躺下五十双。但继而一想,李小云说过那晚终南五老的金鞭叟、白虎神暴本仁、皖西三侠,同时被绿袍老者领着走的,一去就杳如黄鹤,连一点打斗的迹象都没有,娘遭他掳去,却又大有可能了。她平日纵然极为任性,但心思却极为慎密,听了一会,悄悄退走,回房而去。
翌日一早,天色才朦朦亮,南宫靖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房门,接着只听李小云的声音叫道:“大哥,你醒来了吗?”
南宫靖答应一声,迅快的跨下木床,披上衣衫开出门去,问道:“兄弟,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一下闪入房中气急败坏的道:“大哥,小青她走了。”
南宫靖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李小云道:“我刚才起来,看到她房门只是虚掩着,还当她起来的早,推门进去,床上被褥折得好好的,好像昨晚没有入睡过,再一看,床头一张茶几上,还发现了这张存条……”她左手扬了扬,手中果然拿了一张小纸,接着道:“上面只有三个字:“我走了”,是用黛笔写的,我看她准是昨晚走的了。”
南宫靖沉吟了下,问道:“昨晚我们说的话,她会不会听到了?”
李小云道:“我们昨晚又没说她什么?”
“不。”南宫靖道:“我是说她娘失踪的事,会不会被她听到了?”
李小云道:“应该不会听到,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负气掩上了房门。”
南宫靖道:“她没听到最好,万一给她听到,事情就更麻烦。”
李小云道:“现在该怎么办呢?她昨晚走的,我们到哪里找她去呢?”
南宫靖道:“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走失吗?”
李小云嗔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昨晚要不是你,她会负气走吗?”
南宫靖摇摇头笑道:“她负气走了,总比和我们一起去涉险的好,她武功虽然不高,但一手暗器却高明的很,行走江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何况她是卖花婆的女儿,也很少有人敢动她。如果她和我们一起去,我们很可能自顾不暇,那才真危险呢,所以你尽可不必替他担忧烦心。”
李小云道:“依你这样说,我们不用去找她了?”
南宫靖笑道:“她在江湖上比我们还熟,能找得到她吗?”
李小云道:“好嘛,那就不用找她了。”两人洗完毕,要店伙送来早餐。
店伙奇道:“还有一位小姐呢?”
李小云道:“她一大早到亲戚家去了。”
两人用过早点,付帐出门,一路往北行去。第二天中午时光,经过庐州府,在一家面馆打尖,看到街上正有八个灰衫和尚经过。领头的一个老和尚赫然正是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手待弹杖,行色匆匆的走去。他身后随着八个灰衫僧人,年纪都四十左右,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裹,一望而知是随身兵刃无疑。
李小云低声道:“大哥,刚才从门口经过的和尚,脚步轻快,足不扬尘,好像都有一身武功呢。”
南宫靖微笑道:“你当他们是什么人?”
李小云低声道:“是什么人?”
南宫靖低声道:“是少林寺的和尚,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
李小云道:“看来他们也是找绿色庄院去了。”
南宫靖道:“我们也该快些走了。”出了庐州,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商贾车马,络绎于途。这条大路,可以直通凤阳,在路上,两人又发现了神灯教的两个香主,三绝手娄通和门神敖六。他们并没走在一起,同时因为行路的人很多,看不出这两人带了多少手下,但神灯教的两个香主分别出现,显见他们也正在风阳附近,展开搜索工作了。
这天傍晚时光,两人抵达凤阳,就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两人分别洗浴之后,一起用完餐,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小云和南宫靖在房中聊天。南宫靖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李小云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南宫靖正目光呆滞地望着她。李小云不由娇靥一红,娇嗔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南宫靖仍然怔怔地望着她道:“云妹,能让我再看看你的真容么?”
李小云娇靥更红,娇羞地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啦?”
南宫靖却伸手握住了李小云的一双玉手,柔声道:“我在想这些天发生的事。”
李小云羞红着脸,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螓首低垂,一言不发,南宫靖却接着道:“云妹,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
李小云奇怪地道:“感谢我什么?”
南宫靖道:“自从我被人误认为是“旋风花”以来,厄运就伴随着我,到处都有人找我的麻烦,还被人暗害失去记忆,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都没有命了,你说,我应不应该感谢你呢?”
李小云心中一甜,口中却道:“你是我大哥咯,我当然帮你啦。”
南宫靖摇摇头道:“我不是你大哥。”
李小云闻言不禁一呆,心说:难道大哥记忆还没有恢复?于是连忙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南宫靖却笑道:“我很好,我的神智很清楚。”
李小云娇笑着道:“我还以为你还没好呢。”
南宫靖接道:“我当然好啦,答应我,让我再看看你的真容。”
李小云红着脸道:“大哥,你要干什么?”
南宫靖道:“你先恢复真容,我再告诉你。”
李小云拗不过他,只好去洗去易容,恢复如花娇容,含羞走到南宫靖的面前道:“大哥,你今天怪怪的,到底要干什么嘛?”
南宫靖却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怔怔地盯视着她的娇靥,仿佛没有听到李小云的话似的。李小云又喜又羞,娇嗔道:“大哥,你到底怎么啦?”
南宫靖这才回过神来,对李小云道:“我要一辈子记住这张脸。”
李小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南宫靖却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一把搂住她娇躯,嘴唇很快地堵住她樱唇,一只手也从她衣衫里滑了进去。李小云身子起了一阵羞怯的颤栗,她柔若羔羊,并未峻拒,任由他的手游移在颤动的双峰之间。
南宫靖吻得更紧密了,李小云的香舌又嫩又香甜,尖尖地在他嘴里有韵律地滚动着,她用舌头翻弄着,当他将舌儿伸入她口内后,便立刻吸吮起来,使得李小云全身颤动了起来。李小云吐着气,如兰似的香气,她狂吻着南宫靖的舌头,一次比一次用力。李小云的粉脸更是红透了,她轻微抖着、颤着,诗样的呓语断断续续。
两人同样的感到心跳加剧,呼吸急促,本来就两情相悦,现在已成为干柴烈火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南宫靖为李小云脱下了她的罗衫,抱到床上去。李小云平卧着,呼吸急促而猛烈,使那对白白嫩嫩的乳房一起一伏地颤动。李小云半闭着眼睛,轻声呻吟着。
南宫靖抚摸着李小云的秀发、桃红的粉颊、结实而富有弹性丰满的乳房、修长洁白嫩肉的玉腿,最后那丰满肥高白嫩凸起充满神秘地阴户肉穴地方。李小云的乳房现在好似两个饱满的双岭,圆圆的而富有弹性。李小云的乳头已呈粉红色了,当南宫靖含在口中吸吮时,那乳头在他口中跳跃个不停,真是逗人喜欢。
尤其那块桃源地,真是神秘,还似朴玉调成一样,整个一块真像是一块未曾雕刻过的美玉一般,那密密的阴毛黑得发亮,与那洁白的肌肤真是黑白分明,可爱极了。皮肤细细而柔软,阴毛上一片雪白细嫩的凸出阴唇,还有那道细细的小溪,已流出的淫水中,更是引人入胜。南宫靖开始用手指轻轻地将阴唇拨开,靠近阴唇的阴核已经涨得很肥满了,而且还微微跳动着,那淫水的黏液沾满它的周旁,实在迷人可爱。
南宫靖被眼前美景着迷了,他迅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平卧在李小云的身边。他忍不住下面那宝贝的饥渴,于是右手握起李小云那纤纤玉手,引到自己的下身来。李小云当那纤手一碰上那又粗又壮大的宝贝,哪曾受过惊怕的她,呼吸立刻困难了起来。
那由李小云手中传来的震憾力,使得南宫靖的大宝贝受了刺激,更是坚硬糗更加膨胀。南宫靖摸到她的小腹、阴毛、阴唇再到那挺高的阴核,那白嫩嫩的肉实在太可爱了。南宫靖用手指轻轻地抚弄着李小云的阴核,害的李小云抖动不已,于是南宫靖再稍微翻个身,右手伸出慢慢抚弄着李小云那坚硬的乳头。
“啊……唉唷……靖哥……你……你……快……快别吻了……啊……我……实在……受……受不了……唔……啊……好哥……我……我下面……不知……怎么……好……好痒喔……”
“哥……哥……别……别弄了……快……快……停止……唔……我……我受不了……”李小云一面叫个不停,一面又将屁股连连上抬,那圆而白嫩的臀部又是颤动个不停。
“啊……哼……哼……我的那……那个地方……好……好痒喔……哎唷……哥哥……还是……不……不要吻……啊……快……快停下来嘛……哼……哼……不……不要嘛……”
南宫靖轻轻地翻起身来,先用手将李小云的两腿分了开来,使她那窄小的小穴能宽松一些,以便大宝贝的龟头能插入她的阴道去。于是南宫靖跪在李小云的两腿之间,一只手握着那粗大的宝贝,另一只手分开李小云那桃源洞口,使那阴道隐然在望。终于,南宫靖把龟头套了上去,把身体伏下,两只手支住在床上,一面用嘴来吻住李小云,她的小穴散发着无比的热力,通过了宝贝更是剧烈的跳跃不停。
南宫靖猛力一挺,插得李小云痛叫了起来:“靖……靖哥……慢……慢点……痛……痛啊……我……忍受……不了……唔……哼……哼……”
当南宫靖在向下插时,只觉得阴户的细肉破裂了。李小云那阴道的痛楚,像针刺着她,周身颤抖不停。这种刺痛,李小云想该是处女膜破裂了,觉得阴户有黏黏的东西流了出来,沿着屁股流到床上。
“靖……哥……慢……慢些……里面……好……好痛啊……哎唷……哼……妹……妹受不了……哥……轻……轻点……”
“云妹妹……你放心……我……插慢点……就是了……”
过了没多久,李小云的小穴慢慢有了反应,她只觉得阴户深处渐渐地骚痒了起来,说不出的难受,那似乎是性的燃绕。于是李小云情不由己的扭动她的娇躯,使她阴户里头的子宫颈能去碰撞南宫靖的龟头,同时娇喘道:“靖哥……里……里头……开始……痒……了起来……我……我……好难受喔……哼……哼……快……快……快给我……止止痒呀……哼……哼……”
南宫靖自然求之不得,李小云的娇声一毕,他立即用力一顶,一根粗壮的宝贝冲了过去,直抵花心深处了,李小云更是娇躯一颤,呻吟道:“嗯……哎呦……靖……靖哥……美……美极了……但……还是有……有些痛……哦……哎唷……我……妹妹……上天了……哼……我……那小穴……没有一处……不是……舒服万分……”
“嗯……哥……怎么到……今天……才……才插人家……妹……妹恨死……你了……靖哥……你抽……插得我……我好美哦……哎唷……哼……我……我美死了……哼……哼……哼……”
#--iCMS.PageBreak--#只听到李小云娇声不绝,那粉脸上更是露出那性满足的艳丽,南宫靖使她太舒服了。李小云此时更是渐入佳境,阴户中更是觉得酸酸麻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那股兴奋令她又娇喘道:“哼……哎唷……插……插死我了……哥……你的……宝贝……好长哟……每次……都顶得……人家……好……好舒服……我……的骨头……都要酥了……”
“哼……哼……美……美死我了……云……我快没命了……哦……哦……美……到上天了……哎唷……好……好舒服喔……嗯……嗯……”
“嗯……我……可……可活不成了……哼……要……要……要上天了……哥……哥……我……我要……丢……丢了……快……快……快用力……哦……哼……哼……我……受不……了了……我……丢……丢了……啊……”
李小云的阴门突然一阵收缩,阴壁肉不断吸吮着南宫靖的龟头,南宫靖忍不住全身抖索了几下,大龟头一阵跳跃,卜卜卜射出大量的阳精,直射得李小云的阴户有如那久旱的田地,骤逢一阵雨水的滋润,花心里被热精一淋,子宫口突然痉挛收缩,一股阴精也狂泄而出。两人深情款洽,水乳交溶。
半晌,李小云呻吟一声,悠悠地醒过来。初经云雨后她玉面娇若桃花,更美了。南宫靖贪婪地吻着少女每一寸玉体:“云妹妹,舒服吗?”
李小云娇羞地低下头,却发觉他的宝贝竟还插在自己的小穴里,她娇嗔道:“不嘛,大哥,你坏死了。”
南宫靖温柔地吻着她道:“云妹妹,你实在太好了。”
李小云幽幽地道:“大哥,妹妹的身子都交给你了,你打算如何安置妹妹?”
南宫靖柔声道:“云妹妹,你放心,我会去向你爹提亲的,你放心好了,你对我这么好,哥哥不会辜负你的。如果哥哥食言,就让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
“别说出那个字,大哥,妹妹相信你,哦……”李小云话未说完,樱唇已被南宫靖用嘴封住了,两人顿时又陷入了激情的亲吻中……好一会儿,李小云才气喘吁吁地移开嘴唇,斜睨着南宫靖道:“大哥,你真馋……”
南宫靖笑道:“这是因为妹妹太可爱了,哥哥我是情不自禁……”
“哼,甜言蜜语,油嘴滑舌,还不知道以后会骗多少女孩子呢。”李小云娇嗔道。
南宫靖道:“云妹,你不相信我?”
李小云摇摇头道:“不是我不相信大哥,而是大哥你……”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说了。
南宫靖道:“我怎么啦?”
李小云叹了口气道:“大哥,你别忘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你是不能辜负的。”她虽然没有说是谁,但是南宫靖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南宫靖点点头道:“不错,沈仙姑的恩德,我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李小云娇笑道:“粉身碎骨倒用不着,你只要娶了她,不就报答了她么?”
南宫靖道:“其实我也有过这种念头,但沈仙姑是否愿意还俗呢?”
李小云娇笑道:“大哥,这么说,如果沈仙姑愿意还俗的话,你就愿意娶她咯?”
南宫靖点头道:“本来是这样,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你。”
李小云咯咯娇笑道:“大哥,这是你的真心话?”
南宫靖脸色一变道:“这还有假?难不成要我挖出心来给你看,你才相信?”
李小云柔声道:“大哥,你别生气嘛,人家开个玩笑嘛。”顿了一顿,然后道:“大哥,既然妹妹已经是你的人了,那你想没想过如果沈仙姑也愿意的话,把她也同时娶过来?”
南宫靖脸色一红道:“要说没有想过,那是欺人之谈,哪个男人不希望把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娶过来?但是我却不能委屈你们。”
李小云嘴唇一嘟道:“你们男人啦,个个都是贪心得很。”
“云妹,你生气啦?”南宫靖小心地问道。
李小云“噗哧”一笑道:“我才不会生气呢,你要不跟我说实话,我才会生气。大哥,你放心,妹妹不是器量狭小的女子,我很欢迎沈姐姐。”
南宫靖闻言一喜,道:“云妹妹,你真好。”
李小云道:“谁让我喜欢上你这个女人精呢?”
南宫靖红着脸道:“云妹,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呢?”
李小云道:“难道我说错了,别的不说,就说小青吧,我看她对你也很有意思。”
南宫靖红着脸道:“云妹,你又瞎说了吧,小青是对你有意思才对。”
李小云笑道:“大哥,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你是懵懵懂懂,我却冷眼旁观,看得很清楚,你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我怀疑她已经看出了我也是女孩子,她是个鬼机灵。”一看南宫靖要说话,忙摇手道:“大哥,你也别急着反驳,咱们用时间来说话。”南宫靖没有说话,他在思索李小云的话。
李小云笑着道:“大哥,你别多心,我是想告诉你,即使你再娶别的女子,我也不会在意的。”南宫靖道:“不管怎样,你都是先拔头筹,闺房之中,你就是大姐了。”
李小云笑道:“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你对我就行了。”
南宫靖感慨地道:“云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李小云娇笑着道:“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南宫靖也笑道:“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
李小云突然感到泡在自己小穴中的大宝贝蠢蠢欲动,立时明白了南宫靖“感谢”她的方式,立时娇靥酡红,娇嗔不依:“大哥,你坏,啊……嗯……哦……不要……那么……用力……嗯……啊……”娇嗔变成了呻吟,床上立时用掀开了一场新的战斗……第二天一早,付过店帐,南宫靖就领着李小云走向城南,遥指一座围着高大围墙的宅院,轻声说道:“这府宅院就是霍家庄院,那天愚兄就是听到霍五也接到了旋风花的帖子,才赶来的。”
李小云看了大宅院一眼,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侦查旋风花到底为了什么事呢?”
南宫靖道:“为什么,连愚兄也不清楚。”
李小云道:“大哥怎么也不清楚呢?”
南宫靖道:“我是奉师傅之命,要我注意旋风花,师傅没有多说,我也不敢多问,就这样来了。”顿了一顿,低声对李小云道:“还很疼么?”
李小云羞红着脸摇了摇头,用轻若蚊蚋的声音道:“还有一点点疼。”
南宫靖柔声道:“那咱们慢点走吧,有什么事,由我来应付。”
“嗯。”李小云轻声答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霍家庄院,在凤阳地方,可是大名鼎鼎,许多年来,没人敢面对国家大院指指点点的,虽然南宫靖和李小云距离还远,但霍家大院经常有人巡逻,给他们撞上了,那就有理也说不清。只是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庄上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也不见巡逻的人,霍家庄院,好像还没睡醒一般。因此,任由你南宫靖、李小云指点着说话,也没人过来询问了。
南宫靖和她边走边谈,把当日被神灯教的人四面困住,由丁玉郎用长绳把自己救出,就一路朝北奔行。他们随着折而向北,出了城门,依然一路北行,这样足足奔走了几十里路。南宫靖才脚下一停,打量着附近景物说道:“那晚我们就在这里略为驻足,丁玉郎曾说这里距霍家庄不过五十来里,他们随时会追来,后来又奔行了五六十里,丁玉郎舍了大路,朝一条小径上行去,这样又走了盏茶工夫,找到了山坳间的一座三官庙才歇足……”他领着李小云遁着昔日走过的路径,找到三官庙,已是晌午时光,两人就在石阶上坐下休息,吃了准备的干粮。
南宫靖又把少林智通大师和神灯教的人追踪赶来,后来又来了黄龙寺智光率领的八名和尚,为了各执己见,要把自记擒去,终于动上了手,八个黄龙寺和尚列下“罗汉阵”,忽然悉数中毒死去,自己右手衣袖,世沾了剧毒,但自己反而因袖角有毒,才能脱身。
李小云问道:“这毒是谁使的呢?”
南宫靖道:“不知道。”
李小云问道:“后来呢?”
南宫靖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离开三官庙,走了不过几里光景,南宫靖一指路旁树林,说道:“我在这里又遇上缝穷婆和丁玉郎,还有一个是刘媒婆……”
李小云哦道:“对了,刘媒婆擅使毒,一定是她使的了,后来呢?”
南宫靖道:“不知道怎的,她忽然走了。”
李小云道:“你就和丁玉郎一同去了绿色庄院?”
南宫靖点点头道:“是的。”
他现在神智已经完全恢复,从前走过的路,自可回忆得起来,两人遁着小径又走了几十里路。小径尽头,已是一条大江,横亘在面前。南宫靖脚下一停,说道:“我和丁玉郎就是这里登上渡船的。”
李小云眼看面前大江滚滚,江面极阔,岸旁更无一艘船只,人可不是飞鸟,如何能飞得过去?不禁攒攒眉道:“大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南宫靖道:“这里不是渡头,咱们过去找找看。”
两人沿着江岸走去。不过走了六七里路,前面有一个港湾,绿柳荫中,隐约可以看到疏疏落落的几户人家。
李小云喜道:“大哥,前面好像是有一个渔村呢。”
南宫靖道:“那就快些走。”两人放开脚步,奔了出去。
这处港湾,极为隐僻,看去最多也不过五六户人家,每一家相距最近也有一箭来遥,各自依着港湾形势,搭建的茅舍。两人走进第一家茅舍门口,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两扇门板,只是虚掩着。南宫靖在门口站停下来,叫道:“里面有人吗?”里面并没有人答应。
南宫靖举手在门上轻轻拍了两下,提高声音叫道:“里面有人吗?”
屋中还是没有人答应,但两扇虚掩的门板却因南宫靖这一拍呀然往里开启。板门甫启,一股浓重的血腥昧就朝门外涌了出来。不,就是没有这股扑鼻的血腥昧,南宫靖也看到了茅舍的堂屋里,正有两人倒卧在血泊之中,口中不觉咦了一声,举步朝茅舍中走入。
这一瞬间,李小云也看到了,吃惊的道:“大哥,这两人是遭人杀害的,已经死了吗?”
南宫靖走近两具尸体,只看了一眼,就嘿然道:“这凶手好快的刀法,只一刀就结果了这对夫妇的性命。”
倒卧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乃是一男一女,一望而知是一对中年夫妇,从两人倒卧的姿势看去,凶手只是一刀横扫,就把两人胸腹切开,死于非命。南宫靖目光抬处,发现里首靠有的房门口,也有一具尸体,那只是一个七八岁的村童,刀从他右肩砍落,几乎把半个身子斜劈开去。这一情形,分明是那凶手杀中年夫妻,看到房门口有人,又一纵身挥刀就劈,杀死了童子。
这份令人发指的惨状,看得南宫靖心头不觉大怒,沉声道:“此人也太以心狠手辣,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李小云道:“这对夫妻不过是渔村中人,看来不像会武的人,那就不是仇杀,这人下手如此毒辣,究是为了什么呢?”
南宫靖气愤的道:“这凶手若是让我逮到,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李小云道:“地上血都凝结住了,看来至少还是上午发生的事,时间不早,我们快些走吧。”
南宫靖回身退出,就从屋旁一条小径朝前走去,不过一箭来路,就走近第二家茅舍。只要看门前还晒着渔网,那么一定有人在家了。南宫靖当前跨上一步,叩着门道:“里面有人吗?”两扇板门原来也只是虚掩着,应手开启。
这一情形和方才完全一样,板门开启,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冲出。堂屋中倒卧着一具尸体,看情形这人刚刚迎出堂屋,就中了刀,左厢门口,倒卧的是一妇人,和两个孩子。南宫靖看得几乎目皆欲裂,沉声的道:“这厮连续杀害无辜渔民两家,这是为了什么?”
李小云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自己两人这一路行米,曾连续看到少林寺的人和神灯教的人,那座绿色庄院中人,自然也会有眼线报讯,听大哥说,从这里渡江,就接近那座绿色庄院了,莫非是庄院中人干的?既是渔村,自然也有捕鱼的渔船,那是他们不让有人渡江过去了。”心中想着,回身走进港湾岸边,举目看去,果然看到一柳树下正有一条渔船,有一半已沉人水中。那是被人用刀斧劈碎的,心中不觉恍然。
只听南宫靖的声音在身边说道:“兄弟,你在看什么?”
李小云伸手一指岸边半沉半浮的渔船,说道:“你看这条船是被人劈碎了才会沉在水里的。”
南宫靖道:“什么人会跟船出气呢?”
李小云道:“自然是杀人的凶手了,他们杀人的目的是不让有人知道他们,沉船的目的是不让有人渡江过去找他们……”
南宫靖望然道:“你说杀人、沉船都是那座绿色庄院中人干的?这些都是渔民,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秘密呢?”
李小云道:“渔民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秘密,但既住在附近,这些渔民总会知道他们确实的地址吧,让这些人泄漏他们的地方,自然不让这些人说话的好。”
南宫靖道:“你说这个渔村的人,都遭他们杀害了?”
李小云道:“这里一共也只有五户渔家,已有两家遭到灭口,其余的三家也就可想而知了。”
南宫靖道:“走,我们去看看。”
这个港湾,一共只有五家渔家,他们又去看了其他三家,情形也和前两家一样,都是全家遇害,死在一个快刀手的刀下。每家渔户门前,差不多都有一条渔船,也全被利斧劈碎了,沉入水中。南宫靖看得咬牙切齿的道:“这些人真是丧失天良,把这些渔民一家大小赶尽杀绝,难道我们就找不出他们了?”
李小云道:“至少我们目前无法渡过这条大河了。”
这一阵耽搁,天色已经渐渐接近黄昏南宫靖目光四顾,为难的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小云道:“现在天都快黑了,只有等明天,看看有没有船只经过……”
南宫靖突然一摆手道:“有人来了。”
接着道:“我们且躲上一躲,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这时天色已暗,两人同时一闪身跳落岸边低洼之处,这里正好有一人来高的芦苇,可以隐蔽住身形。就在两人堪堪隐好身子,一条人影飞快地奔掠而来。南宫靖目光一注,低低的哼了一声,回头朝李小云悄声道:“我们出去。”
那人反应也相当灵敏,倏地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南宫靖一下落到他面前四五尺远近,说道:“丁兄没想到是我吧?”原来来人正是被易容成侯元的丁玉郎。
他看清南宫靖的面貌,但南宫靖脸上易了容,所以她面上不觉微露一丝诧异之色,但瞬即隐去,含笑道:“原来是宫兄……”
李小云也一下掠到他身边,说道:“还有我呢。”
丁玉郎后退一步,望着两人道:“二位宫兄怎么会在这里的?”
南宫靖冷冷的道:“我们要想渡江,但这一带却找不到一条船只。”
丁玉郎又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二位宫兄渡江要到哪里去?”
南宫靖目光盯注着他,说道:“难道丁兄到这里来,不是要渡江的吗?”
丁玉郎发觉一向沉默寡言的宫飞鹏,今晚好像变了一个人,不由望着南宫靖,笑了笑道:“兄弟确是为了想渡江才到这里来的,但兄弟家在五铺,从这里渡江,是回家去的,两位宫兄要到哪里去呢?”
南宫靖冷声道:“丁兄这是盘问我吗?”
丁玉郎心中暗笑道:“你一路装傻,原来是故意在人前装作的。”一面看看李小云,忽然正容道:“兄弟并元盘问二位之意,宫二兄对兄弟有过救命之恩,兄弟有一句,不知二位肯不肯听?”
李小云道:“丁兄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玉郎道:“兄弟对二位宫兄,原也只是初识,因宫二兄救过兄弟,所以兄弟有一句交浅言深的话,就是二位宫兄如若没有必要,最好还是回去,不用渡江了。”
南宫靖道:“为什么?”
丁玉郎道:“因为渡江过去,并无大路可通,也并非商旅必经之途,二位还是不去的好。”
南宫靖道:“听丁兄的口气,那里好像出了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吗?”
丁玉郎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那倒不是,因为纵然渡过江去,走不多远,又会遇上横直去路的大河,荒僻之处,既无桥梁,又无渡船,去了也走不通,到时岂不进退两难吗?”
南宫靖道:“下兄既然家在五铺,那这一带的地理一定极熟了?”
丁玉郎笑道:“兄弟从小生长的地方,自然极熟。”
“那就好?”南宫靖道:“那里有一座大庄院,四周围着绿色高大围墙,丁兄不会不知道吧?”
丁玉郎听得脸色大变,目光一寒,凛然道:“二位宫兄到底是什么人?”他有此一问,乃是因李小云既能替他易容,乔装成侯元,看不出一丝破绽,那么他们也有可能易了容。
丁玉郎忽然冷笑一声,转脸朝李小云道:“宫二兄,我不想被人把我丁玉郎说成以怨报德的小人,我也不想再问二位来历,你救过兄弟,兄弟更不想和二位翻脸成仇,二位快些走吧。”
南宫靖冷笑道:“丁玉郎,咱们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你是生长在五铺的人,在下之意,正想请你丁兄带路呢。”
丁玉郎道:“宫兄最好探明白了,丁某劝你们回转,乃是一片好心,丁某可不是替人带路的人。”
南宫靖跨上一步,嘿然道:“丁兄又不是第一次替人带路,既能替别人带路,替他们兄弟带带路又有何妨?”
丁玉郎作色道:“你此话怎讲?丁某几时替人带路了。”
“南官靖。”南宫靖目光逼视,冷然道:“难道南宫靖不是你把他骗去的吗?”
丁玉郎像是被人在胸头上扎了一针,斜退一步去,目注着南宫靖问道:“你听谁说的?”
南宫靖因他后退又逼上一步,怪笑道:“丁玉郎,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难道南宫靖不是你出卖的吗?南宫靖如若不交你这个朋友,会被人用阴手封点“脑户穴”,落个终身白痴?咱们兄弟就是要找那座庄院中人去算帐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丁玉郎听得一呆,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说道:“我没有害他,我正找他,我会替他设法的,请你们相信我……你们找去也没有用的,何况只要……那是死路,你们既是南宫靖的朋友,我不想看你们去送死,你们快些走吧。”
李小云看他说得不像有假,问道:“丁兄总该告诉我们那是什么地方吧?”
丁玉郎为难的道:“我……不能说,你们……”话声未落,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五条人影扑扑扑扑泻落在南宫靖等三人四周。
只听一卜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们三个小子一个也走不了的,还不乖乖的束手就缚?”
南宫靖凝目看去,围着自己的四个黑衣大汉,每人手上持着一柄厚背扑刀,看去极为剽悍,那说话的是一个黑衣中年人,敢情乃是这几人的领头,腰间扑刀,尚未出鞘。丁玉郎缓缓转身去道:“胡叔达,在我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那黑衣中年人听得一怔,目注丁玉郎,迟疑的道:“你……会是……二公子?”
丁玉郎冷声道:“你以为我是谁?”
黑衣中年人现在听出来了,连忙惶恐的抱抱拳道:“属下胡叔达不知是二公子,属下该死……”那四名黑衣汉子听说是“二公子”,也连忙收刀人鞘,一齐躬下身去。
丁玉郎道:“这二位宫兄,是我朋友,他们是送我来的。”一面朝南宫靖、李小云二人拱拱手道:“古人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位宫兄后会有期,咱们就此别过,二位请吧。”
南宫靖目光一动,就已看到河边停席了一条船,不用说,就是这五人乘来的了,这一机会岂肯放过,口中长笑一声道:“丁兄不用客气,兄弟,咱们一起上船吧。”一拉李小云衣袖就朝船上走去。
胡叔达和他四个手下,自然不敢阻拦。丁玉郎却在此时,身形一晃,飞快的往后跃退数步,一下拦住在南宫靖面前,冷喝道:“宫兄二位再不客气,莫怪兄弟出手无情。”
南宫靖大笑道:“丁兄能拦得住我吗?”右手疾发朝丁玉郎手腕抓去。这一记他使的是“拈花手”,三个指头闪电般扣住了丁玉郎右腕。
丁玉郎心头一急,叱道:“放开。”右手五指舒展如兰,往上翻起,一下挣脱南宫靖的三指,左手挥手一掌,朝南宫靖脸上掴来,南宫靖身子一侧,就避了开去。
丁玉郎满脸怒容,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喝道:“宫飞鹏,你亮剑。”
胡叔达没待南宫靖开口,就谄笑道:“二公子且请退下,这人交给属下就是了。”
丁玉郎怒道:“你给我站到边上去。”胡叔达碰了一鼻子灰,唯唯应是,连忙后退了几步。
丁玉郎一手横剑,抬目朝南宫靖喝道:“你还不亮剑?”
南宫靖含笑道:“丁兄要和在下比剑吗?”
丁玉郎道:“不错,你胜得了我手上长剑,就可以下船去了。”
南宫靖大笑一声道:“要胜丁兄,何难之有?”右手抬处,缓缓抽出长剑。
胡叔达不知这两人到底是敌是友,现在可不敢再鲁莽了,悄悄的朝他四个手下,以目示意要他们退到一边去。第十五章
碧落山庄丁玉郎眼看南宫靖已掣出长剑,就催道:“你可以发剑了。”
南宫靖道:“在下从不占人先机,要和在下比剑,是丁兄划的道,自该由丁兄先行出手。”
玉郎哼道:“婆婆妈妈的,好,我先发剑,就我先发剑,看剑。”话声甫出,一道剑光闪电般朝南宫靖右肩奔来。
南宫靖右手封出,铮的一声架开了丁玉郎刺来的长剑。丁玉郎身形飘动,又是一支雪亮的剑光忽然在南宫靖左首出现,急刺而来。南宫靖身子不动,抬手发剑,又是铮的一声,架开他的长剑。丁玉郎接连两剑都被南宫靖架开,不由激起他的逞强好胜之心,身形连闪,长剑连挥。刹那之间,一支长剑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支锋利长剑,八道凌厉剑光,快同闪电,错落盘空,朝南宫靖急刺过来。
但任你剑光如何快速,南宫靖依然立如岳峙,身形半步也没有移动,只见他手中长剑向左右连续摆动了几下,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呛呛剑鸣,少说也响了十七八声之多。漫天流动的剑芒,随着一阵金铁交鸣,突然尽敛,丁玉郎右手下垂,人像木鸡般定着,一动不动。这一情形,不用说就在他“分光剑法”被南宫靖一一架开之际,同时也被南宫靖制住了穴道。
这下直看得胡叔达蓦吃一惊,口中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上去把这小子剁了?”他喝声甫出,站在他身边的四名黑衣汉子,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身形扑起,厚背扑刀也立即出鞘。四个人就像四道黑烟,四柄刀卷起砭骨寒风,同时朝南宫靖站立之处劈落。发动之快,出手之厉,简直使人目不暇接,自然更无从封架了。
南宫靖暗暗喝了声:“好一招联手合击的凌厉刀法。”他没有封架,只是身形一侧,就从一片刀光中闪了出来。
胡叔达是他们四人中的领头,四人出手之际,他一手紧按刀柄,目注战场,此时骤睹南宫靖居然从他们刀光中闪出。他动作丝毫才慢,一声不作,右手抬处,人随刀发,一道刀光猛向南宫靖闪出来的人迎面就劈。李小云看得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南宫靖不慌才忙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胡叔达劈去的刀尖,朝他笑了笑道:“你给我站着稍安毋躁。”右手长剑一震,洒出三点寒星,落到胡叔达前胸。
胡叔达一身武功,原极了得,但此时几乎连自己刀尖如何被人家撮住的都没看清,就觉胸前穴道一麻,已被制住穴道。四个黑衣人刀光一合,才发现敌人已经闪了出去,不约而同的虎吼一声,四柄厚背扑刀又像风卷电闪,朝南宫靖劈来。
这时南宫靖已经用剑尖点了胡叔达的穴道,身形再次轻闪,一个人有如一缕轻烟,又从四柄刀光中飞闪而出。他这回可不再和他们客气,就在身形闪出之际,右手长剑一震,点了其中一人背后两处穴道。其余三个黑衣汉子还不知道同伴中已有一个被点了穴道,眼看南宫靖闪出身去,他们那肯放过,一个转身,又分别挥刀攻来。南宫靖施展“游刃身法”,三柄扑刀就是连他衣角也休想沾上一点,但他却在旋身之际,长剑连连点动。不过两三个照面,就日把其余三个黑衣汉都点了穴道。
李小云气不过胡叔达心狠手辣,乘人不备,出手偷袭大哥,一下掠到他身前,冷笑道:“胡叔达,你这狗腿子,现在落到我们手中了吧?”挥手就是啪啪两记巴掌,左右开弓,打的胡叔达两边脸颊上,立时浮现出五根指印。胡叔达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挨打。
就在此时,南宫靖已经长剑一收,潇洒的走了过来,含笑道:“兄弟,咱们可以下船去了。”伸手拍开胡叔达的穴道,喝道:“胡叔达,你走在前面,宫某只解了你两处穴道,还有一处主穴未解,这种点穴手法,乃是宫某的独门工夫,不是宫某替你解穴,任何人也无法解得开,你若妄图运气冲穴,立时会逆血冲心而死,但你只要听我吩咐行事,到时我自然会替你解开穴道的。”
胡叔达已有两处穴道解开了,不但口已能言,连四肢也能行动了,闻言忙道:“宫大侠要在下做什么呢。”
南宫靖道:“你走在前面,咱们一同下船去。”
胡叔达道:“在下的四个手下呢?”
南宫靖道:“让他们站在这里好了……”
李小云道:“大哥,让他们站在这里,太引人注意,还是要姓胡的把他们弄到屋里去的好。”
南宫靖点点头道:“兄弟说得极是,胡叔达,你把这四人运到茅舍中去。”胡叔达不敢违拗,依言把穴道受制的四个黑衣汉子运到茅舍中去。
南宫靖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下船去了。”他要胡叔达走在前面,自己一手挟起丁玉郎,大步走近泊船之处,首先一跃而下,李小云押着胡叔达一起跃下船舱。
南官靖朝胡叔达道:“你去吩咐船家,可以开船了。”
胡叔达转身朝那船老大挥手道:“开船。”船老大依言解缆启定,缓缓朝江心划去。
南宫靖和李小云已在中舱坐下,南宫靖问道:“胡叔达,你也坐下来,我想问你几件事。”
胡叔达是老江湖,知道身落人手,就得处处仰人鼻息,当下就依言坐下,说道:“不知宫大侠要问什么?只怕在下知道的有限。”
南宫靖道:“你们那座绿山庄院,是在什么地方?主持人是何来历?”
胡叔达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才道:“在下泄漏碧落山庄的秘密,那是死定了。”
南宫靖道:“你没说什么,自然也没有泄漏什么秘密了,唔,这碧落山庄在什么地方?”
胡叔达道:“碧落山庄是在香涧湖西首,那地方原是一块荒僻的死地……”
李小云道:“怎么会是死地?”
胡叔达道:“那是因为十数里方圆,南北各有一条大河,并无舟楫桥梁,与外界完全断绝,外人要想进去,难似登天……”
南宫靖问道:“这碧落山庄主人是谁?”
胡叔达迟疑了下,说道:“在下说出来,宫大侠也许不会相信,在下当了七八年的水上巡逻船领班,从未见过主人,也不知道主人来历……”
南宫靖一指丁玉郎问道:“你怎么认得他的?”
胡叔达道:“在下只知道主人门下有两个弟子,咱们都称之为大公子、二公子,大公子很少出门,只有二公子经常坐船出入,在下自然认得……”他没待南宫靖发问,接着道:“其实这七八年工夫,在下认识的人,一共也只有四个。”
南宫靖道:“哪四个人?”
胡叔达道:“除了经常外出的二公子,那就是秦总管和二位副总管……”
南宫靖道:“你是碧落山庄的人,怎么会只认得四人呢?”
[ ]胡叔达道:“在下只是巡逻船的领班,和在下一样的巡船,一共有二十四条之多,咱们除了轮班在水上巡逻,回去就是睡觉,而且咱们是住在另处一处地方,并不能踏进山庄大门一步。”
南宫靖道:“好,你说的秦总管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样子的人?”
胡叔达道:“秦总管叫什么名字,在下并不知道,因为大家都叫他秦总管,没有人说过他的名字,他终年一身绿袍,个子矮小,古铜睑,颔下留一把白胡子……”
南宫靖暗暗哦了一声,问道:“两个副总管呢?”
胡叔达道:“两个副总管,一个姓管,一个姓宓,他们也同样穿的是绿袍,个子也不高,唯一不同之处,两位副总管的胡须是花白的,宓副总管身材稍高,但这也只有和他们处久了,才分别得出来,外人很难分辨。”
南宫靖道:“难道他们面貌也一样吗?”
胡叔达道:“面貌虽然不尽相同,但看去都是古铜色的脸,年纪大了,都有一脸皱纹,又并无特别之处,所以如是乍见之下,未必分得清楚。”
南宫靖听得出来,这胡叔达只是碧落山庄的一个巡逻领班,地位不高,他知道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再问,山未必问得出什么来。但从他口中,已可知道一点概梗,这碧落山庄,竟有如此神秘,而且声势似乎不小,不知他们主人究是何方神圣?
这一阵工夫,船已横渡江面,渐渐驶近对岸。南宫靖道:“你要他们驶进港湾去,找一处隐秘的所在停下来。”
胡叔达当然也希望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停船,他才不至于被人发现,这就朝船老大吩咐道:“咱们朝左去,划进三十一湾。”
船老大答应一声,船头立时向左,离岸还有十余丈远,就缓缓沿着江岸行驶,约摸划了一盏茶工夫,才朝一处港湾中驶入。这处港湾,甚为曲折,而且岔港极多,几个转折之后,江面渐窄,仅容一条船通行,两边芦苇丛生,果然极为隐秘。
南宫靖道:“好了,就在这停船好了。”
胡叔达朝船老大挥手道:“停船。”船老大依言靠着右首芦苇,把船停住。
南宫靖点足掠去,振腕一指点了船老大的睡穴,身形飞旋,又朝船头一名助手点出一指,同样点了他睡穴,转身朝胡叔达问道:“从这里到碧落山庄如何走法?”
胡叔达脸露惊惧之色,问道:“宫大侠要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呢?”
南宫靖朝他笑道:“我说只要你说出碧落山庄如何走法,就会放你,那自然是骗你的了,至少要等我们回来之后,乘船回到对岸,你不是还有四个手下在对岸茅屋里吗?”
胡叔达听得脸色发白,心中暗道:你们进入碧落山庄去,还会回来?但这话他哪敢说出口来。他只是在想,这里芦苇较高,黑夜里是不会有人发现的了,但天亮之后,自己这条船没有回去,宓副总管自会派人找他,也必然会有人发现。好在船上还有一位二公子,有他担当,自己责任就可以减轻得多了。他几乎已可完全确定南宫靖和李小云二人绝无生还之理。
这一想,心头不由得放宽了许多,他也知道这时候要是不实话实说,性命乃操在南宫靖的手里。略一沉吟,就慨然道:“宫大侠说的也是实情,在下不回去把手下人接回来,也无法交差的,你们要去碧落山庄,从这里上岸,一直向东北行去,约摸十七八里路程,只要看到一处柳林,就是碧落山庄了。”
李小云道:“你要是有半句虚言,那是不想活命了。”
胡叔达暗道:你们要去送死,我何用骗你们?一面连忙矢口道:“在下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二位走了,自然会点了在下穴道,留在这里,在下欺骗了你们,岂不是和自己为难吗?”
李小云哼道:“你知道就好。”
南宫靖道:“我去过碧落山庄,他说的大概不假。”
接着朝胡叔达道:“那就委屈你了。”伸手一指点了胡叔达的穴道。
李小云道:“大哥,丁兄呢?也让他留在这里吗?”
南宫靖回头看了丁玉郎一眼,说道:“他是南宫靖的朋友,我们当然不好难为他,但这时若是解开他穴道,又会碍了我们的事,所以还是让他留在这里的好。”
他知道自己虽然点了丁玉郎的穴道,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自己两人说的话,他是可以听得到的。自己这样说,就是为了让丁玉郎听见,因为方才动手之际,丁玉郎很可能已在怀疑自己,让他听了自己这番话,就是要他知道自己两人乃是南宫靖的朋友。话声一落,就轻声道:“咱们上去吧。”两人纵身掠起,从芦苇中穿出,一跃上岸。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慢点走。”
南宫靖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小云朝他笑了笑道:“你把丁玉郎留在这里,使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去夜探碧落山庄,这是一件十分凶险之事,但想不到丁玉郎会是他们二公子,这对我们此行,帮助就很大了。”
南宫靖笑道:“你想易他的容?”
李小云道:“大哥一猜就着,我身边有现成的面具,只要易上他的容,往脸上一覆,他身材和我去不多,就没人会认得出来。”
南宫靖点点头道:“好吧,你要快些才行。”
李小云道:“只要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
当下就在附近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怀中取出师傅给她的易容铁盒,打开盒盖,取出一张空白面具,用手拉了几拉,把面具绷到膝盖上,一面迅快打开几个小瓶瓶盖,取起小笔,沽着胶水,调好颜色,思索着丁玉郎的面貌,就细心描绘起来。
果然只不过盏茶工夫,就已在面具上易好了容,她用口轻吹着,一面迅速收起易容小铁盒,收入怀中,双手把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掌根轻轻贴好,站起身,朝南宫靖拱拱手道:“宫兄久违了,今晚欢迎你到敝庄来。”
南宫靖目能夜视,这一瞬间,李小云果然一下就变成了丁玉郎,而且连声音也和丁玉郎一般无二,不觉欣然道:“兄弟,你果然不愧奇骇门的传人,真想不到不过转眼之间,你活脱脱的变成了丁玉郎了。”
李小云又回复她自己的声音道:“大哥我不是要你称赞,你和丁玉郎是朋友,我要你看看还有什么破绽没有?”
南宫靖愤然道:“他不是我的朋友。”接着果然凝足目力,仔细的朝李小云脸上打量了一阵,才道:“没有破绽,至少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李小云甜笑道:“那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两人依照胡叔达所说的方向,展开轻功,一路朝东北奔行,十七八里路程,以他们的脚程,不过顿饭时光,就可以赶到了。但因碧落山庄似极神秘,外人对他们又一无所知,是以在奔行之际,十分小心,处处留意。现在一片浓阴般的柳树已在面前,南宫靖轻轻一拉李小云,两人就像飞鸟般朝柳林中掠人,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口中几乎轻啊出声。
原来就在他们掠人之处,相距不过三尺,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手持厚背扑刀的黑衣人。只要看他们站立的情形,可见对方早就料到如果有人掠入柳林,必是从此处闯入,而且连你们掠入柳林,该在何处落地都算得极准。
要知任何一个人,不论你武功有多高,从外面掠入柳林,先是眼前一暗,再则凌空飞掠而来,总要落到地上的。他们就算准了你掠人柳林的远近,埋伏了两个刀手,等你落到地上,看到他们的时候,这一左一右两柄扑刀只怕早已从你身上劈过了。
当南宫靖发现柳林中正有两名刀手距自己不过三尺,心头猛然一惊,这时别无选择,只得一吸真气,脚下离地数寸,一手紧握李小云手臂,不敢出声,闪电般往后退出去七八尺远,才行落地。目光一注,只见伏身大树两侧的那两个黑衣大汉,依然手持扑刀凛立不动,对自己二人,恍如未睹。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这两人怎么会没看到我们的呢?”
南宫靖也觉得有些古怪,俯身从地上恰起两颗小石子,左手一扬,两颗小石子分别朝两个黑衣人激射过去。耳中可以听到扑扑两声轻响,小石子击中两人身上,但两人却依然一动不动,有如木偶一般,站在那里。
南宫靖轻声道:“这两人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我们快过去看看。”随着话声,迅速的掠了过去,落到两人面前,这两个黑衣人依然呆立如故。
南宫靖笑道:“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进去了,我们快走。”语声一落,首先朝柳林中走去。
这片柳林,每一棵树都粗可合抱,又长又细的柳条例垂如帘,因此进入柳林之中,视线不能看得太远。两人曲曲折折的穿林而出,几乎走上十来步,就可发现树身阴暗之处,一左一有隐伏着两个手持扑刀的黑衣人。但他们都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原式站立不动,若非走近他们身前,你极不可能想到他们是已被制住穴道的人。
这一路行来,少费了两人不少手脚,偌大一片柳林,简直如人无人之境,不消一会功夫,就已到达碧落山庄的左侧。从林中望击,但见围墙高耸,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至少这一片庄院中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火,静寂如死。
南宫靖悄悄拉了一下李小云的衣袖,正待朝庄院后进绕去,突听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自己两人头顶横掠而过,朝高大围墙上扑去。南宫靖急忙凝目看去,那人已经落到墙头之上,身形高大,宛如一座宝塔,但身法却轻快无伦,脚尖只在墙头上一点,就倏然隐没。
李小云悄声问道:“这人是谁,好快的身法?”
南宫靖回过头去,也悄声说道:“这人就是霍五太爷。”话声未已,只听身后不远,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南宫靖赶紧一拉李小云,悄悄闪到一棵柳树后面,刚臆好身子,只见一行五人,穿林走来。当前一个黄袖老僧,正是黄龙寺监寺智光。身后紧随着四个青衫僧人,疾快的穿林而出。快近围墙,智光脚下一停,目注围墙,说道:“霍五已经进去了,里面似乎毫无动静,你们随老衲进去。”
当下双足一点,一道人影刷的凌空直拔而起,一下登上墙头,左手大袖向后一挥,四名青衫僧人不待吩咐,同时长身跃起。这四人久经训练,动作如一,等他们跟纵跃上,智光早已往里落去,他们也立即往里纵落。李小云道:“大哥,我们也该进去了。”
南宫靖道:“慢点,方才霍五太爷已经进去了,里面不闻一点声息,现在智光和四个和尚也进去了,依然不见一点动静,事情显得有些蹊跷。”
李小云道:“说不定庄中的人没有发现。”
南宫靖微微摇头道:“不然,你只要看这片柳林中,就布置了不少暗桩,庄内岂会毫无戒备?”
李小云偏头道:“那么大哥认为如何呢?”
南宫靖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师傅时常说,事情如果反常,就得小心,这些人进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岂非有反常情?”
李小云忽然低哦一声道:“我们穿行柳林,所有的暗桩,不是全被制服了吗?我看在我们前面,一定已有能人先进去了,说不定庄中的埋伏,也被他全制住了,所以霍五和五个和尚进去,没人阻挡,自然就听不却动静了。”
南宫靖微微摇头道:“碧落山庄只怕未必有这般容易闯得。”
李小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不进去吗?”
南宫靖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但已经有人进去,不妨在此稍候,听听他们有什么动静,再作打算。”
李小云低声道:“好嘛,我都听大哥的就是了。”
两人立身之处,还是在柳林之内,距离移落山庄左首围墙,尚有五丈来远;他们隐身在一株合抱的杨柳树后面,不虞有人看见,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围墙,也可以谛听墙内的动静了。此时差不多二更已过,三更不到,夜虽不界太深,却万籁俱静,就算一二里内有什么动静,也可以听得到。
两人等了一会,碧落山庄依然灯火全无,不闻一点声音。好像进去的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五个和尚,回了自己家里,此刻已脱衣就寝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宁静?这里当然不是霍五太爷和智光和尚的家,他们贫夜赶来,当然是有为而来;但奇怪的是他们进去了,何以会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呢?
南宫靖心头止不住暗暗怀疑,忖道:“难道他们一进去就中了埋伏?”
李小云早已等得不耐,悄声道:“大哥,你听到了什么?”
南宫靖微微摇了下头,说道:“没有。”
李小云道:“我看还是进去瞧瞧的好,他们也许正在搜索,等在这里,要等到几时去?”
南宫靖道:“好吧,只是我们进去,务必小心,你跟在我后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出手。”
李小云道:“我知道。”
南宫靖道:“那就上去吧。”他当先长身纵起,一道人影穿出柳林,横空掠上墙头。
李小云看得一呆,她没想别大哥的轻功有这般高超,赶紧跟着掠出柳林,到得墙下才纵身拔赵,登上围墙。这一瞬间,南宫靖已经看清了围墙内的情形。他站立之处,是大天井的东首,大天井正面,是一个古老的大厅,六扇雕花长门,正中间的两扇敞开着。
大厅极为深邃,是以望去黝黑如墨,不闻一点人声。大厅左右是两条通往第二进的长廊,也暗影沉沉,不见一点动静。刚才越墙进来的人,像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人,不知是从长廊进去的?还是从大厅进去的?总之,他们都进去了,却听不到他们有何行动?整座大宅院,竟似久无人住的空宅,严寂如死。
这一情形,原是南宫靖登上围墙,在李小云还没跟上来的时候,目光一瞥间的事,现在李小云已经纵身而上,落到他身边,南宫靖就低喝道:“我们下去。”两人飘落地面,南宫靖举步跨上石阶,当先朝大厅走了进去。
李小云跟在他身后,面对这座阴沉而没有人气的大厅,连天上的星月也好像黯淡了许多,心头顿时感到有些紧张,手心不禁微微沁出汗来。南宫靖虽然走在前面,但他始终保持着耳目并用,全神戒备,是以也走得不快,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踏去。
这时已经踏出十来步,快走到大厅中央,在他侦察的结果,可以证实这座宽敞的大厅上,确实并没有人隐伏。大厅上陈设相当讲究,全套酸枝木的家具,古香古色,而且还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样子实在不像没有人住,但却不见一个人影。这是诱敌?还是和柳林中埋伏的暗桩一样,全已被人制住了?
南宫靖实在想不通,但他却沉住了气,没有和李小云说话,只是继续往里走去。大厅上首,是一座镂刻精细的大屏风,转过屏风,是一间不很大的穿堂。跨出穿堂,又是一个天并,两边是漆黑的走廊,迎面即是后堂,看去也一片漆黑,依然没有一丝人声。刚才进来的霍五太爷和智光和尚等人,到底哪里去了呢?
人就这么奇怪,他们前来夜探碧落山庄,当然希望不要被人家发现,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到后堂,依然不曾见到一个人,这不是最好吗?但因偌大一座宅院,没碰上一个人,没听到一点人声,心里反而怪怪的,总觉得有着蹊跷,愈来愈感不安。
李小云跨上一步,伸手拉住南宫靖的右手,细声道:“大哥……”
南宫靖握住她纤纤玉手,说道:“快别多说,我们进去。”
后堂布置雅洁,地方也相当宽敞,正中间有一把高背锦披的太师椅,那自然足老夫人的坐椅了。南宫靖想起那天有一个老妇人盘问自己,很可能就在这里,但那天自己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看得清周遭的景物。这里既是老夫人起居的地方,何以仍然不见一个人呢?碧落山庄的人会列哪里去了呢?他拉着李小云的手继续往里走去。
高背锦被椅后面是一座雕刻精致的“孔雀开屏”屏风,转过屏风,后面是几个房间,紧闭房门,还是听不到人声。两人遁着一条曲折迥廊走去,长廊尽头处,已是第三进屋宇,第三进依然没有人影。李小云趑趄的道:“大哥,这里的人,莫非已经撤走了?”
南宫靖道:“这不可能,他们并没有撤走的理由。”
李小云道:“那么人呢?”
南宫靖道:“怪就怪在这里,就算庄中已经没有人,那么方才进来的霍五和智光等人,又怎么也会不见呢?今晚我们既然来了,好歹总要弄个明白,走。”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后院,一道围墙横互在面前,这就是说碧落山庄一座大宅院,应该到此为止了。但在围墙中间却开了一个圆洞门,门上用清水砖砌成扇面形的横额,镌着“别有洞天”四个楷书。圆洞门外树木葱郁,夜色之中,隐隐可见亭台楼阁,那是后园了。
两人步出圆洞门,但觉清风徐来,一条白石铺成的走道,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树木,星月朦胧,夜色极为清幽。本以为夜探碧落山庄,定然会有许多惊险,如今却变成了爱侣携手夜游花园了。花园占地极广,高台楼榭,掩映在林木花丛之间,颇具巧思,只是依然还没有一点灯火。
两人一路行来,也依然不闻—点人声,整座花园,好像久无人住,这情形,和前面大宅,几乎完全一样。两人几乎穿行了大半个花园,现在快绕到东北角。那里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亭,就在此时,两人看到一片昏黄暗淡的灯光。他们找了半天,没遇上一个人,现在看到了灯光,有灯光就有人了,两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李小云道:“大哥,前面小山下有灯光呢。”
南宫靖缓缓放开牵着她的手,说道:“让我先过去瞧瞧,你和我至少保持一丈距离,不可太近。”
李小云道:“看你,一点灯光,就这样郑重其事。”
南宫靖道:“整座大宅,都空无一人,只有这里进出灯光来,你说是不是有着极大的古怪?何况……”
李小云没待他说下去,就急着问道:“何况什么呢?”
南宫靖道:“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人,比我们先进来了一步,但我们一路行来,就始终不曾听到一声叱喝,也没见到什么地方有过打斗的迹象。他们几乎就像泥牛人海,再也没有踪影,我看多少和这灯光有关,所以我们过去,就要特别小心……”
他不待李小云开口,接着又道:“我们保持一丈距离,万一发现不对,就可以后退……”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正容道:“还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了,如果一旦遇上极强的敌人,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要你快走,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用管,只要听我的话,越快离开越好。”
李小云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深情凝住,惊惧的道:“你想到了什么?”
南宫靖道:“我见过一个老婆婆,她一身武功好像极高,还有就是秦总管,穿绿袍的老人,也一定是极顶高手,我叫你走,就是由我先挡他们一挡,你先脱身。”
李小云关切的问道:“那么你呢?”
南宫靖道:“你先脱身了,他们拦不住我的,我自然会随后赶来,这一点,你必须记住,到时犹豫不得。”南宫靖把话说得清楚了,才举步朝着灯光走去。
这片灯光昏暗之中带着惨绿,看去十分暗淡,因为是在黑夜里,四周一片黝黑,这点灯光虽然微弱,却仍能使人老远就看到了。灯光是从一座小山脚下透出来的。两人走近大门,只见门内还着两个手持扑刀,身穿墨绿劲装的汉子,在黑暗之中,还当他们穿的是黑衣。这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动也不动,显是被制住了穴道,这和在柳林中的情形一样。
大门既然敞开着,两人自然要从大门进去,但这一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里面不过两三步路,就是一道往下的石级,黯淡而惨绿的灯光就是从下面透上来的。大门内竟然会是地窖人口,难怪一路都没听到霍五、智光等人的动静,原来他们都已下去了。第十六章
九阴摧心南宫靖脚下一停,回头以“传音入密”朝李小云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一旦发现不对,要尽快退出……”李小云朝他点点头。
南宫靖没有多说,当先举步走入大门,朝石级跨下。李小云不敢和他太过接近,等他走下十来级,才跟着下去。石级相当宽阔,少说也有百来级之多,石级尽头,豁然开朗,那是一座相当广阔的大厅,围着八根石柱,每根石柱足有一丈五尺多高,柱上悬挂着一盏古铜油灯,灯光荧荧,微见惨绿,是以整座大厅,就显得绿阴阴的十分幽暗。
八根石柱是支持这座地底大厅的,因此作八个方向矗立。这一来整座大厅等于分成了中间和四周。中间是八根石柱以内,约有十五六丈方圆,四周就像迥廊,在八根石柱以外。人口不远,面向里首站着一排人,赫然就是方才进来的霍五、智光等六人,他们就像站着看热闹一般,全神贯注看着厅上,一动也不动。
大厅上,八根石柱中间却坐着许多人,因有霍五等人挡住了视线,看不十分清楚。这一情形,其实只是南宫靖跨下石级时目光迅速一瞥之间的事,他原是靠着石级右首墙壁下来的,看到厅上情形,赶紧以背贴壁,左手朝后面的李小云打了个手势,迅快朝右首闪去。
李小云看到大哥的手势,也立即以背贴壁,脚下加快,跟着向右闪去。这石级尽头,和霍五等人站立之处,还有一丈来远,因此两人从他们身后闪过,他们并未发现。因为他们前面是两根石柱中间,正好遮住了厅上的人的视线。
南宫靖和李小云闪到大厅左首,这里已在石柱的外面,就像迥廊一般,足有三丈来宽,因为八盏油灯都是挂在石柱的里首,灯光又黯淡惨绿仅能照到中间数丈来远,这迥廊就一片黝黑,纵然躲在石柱后面,厅上的人也未必看得到。
南宫靖还是十分小心,左手拉着李小云,以极轻的步法,闪入一根石柱后面。一根石柱虽然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但要隐蔽两个人还稍嫌不够。如果要一个人分隐一根石柱,两根石柱之间,相距就有五丈来远,自己两人深人地底,尚喜没人发现,但如果一旦发现,分开得太远,就无法照顾得到了。南宫靖略为犹豫,就要李小云贴着石柱站立,自己就在她身后,这样就不虞被厅上的人发现了。
大厅上,灯光惨绿幽暗,肃静无哗,好像在开会一般。南宫靖和李小云既已隐藏好身形,自然要悄悄探出头去,看看厅上的情形。大厅上首正中间,放——张高背锦椅,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罩绿纱,花白头发、身穿蓝布衣裙的老妇人。她身后左首伺立一个长发披肩,身穿浅绿衣裙的女子,也以绿纱蒙面,但看去身材苗条,年纪不会很大,右首是一个绿衣小鬟。
南宫靖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和丁玉郎同来的那天,给自己送茶和传达老夫人的话,要丁玉郎进去的那个小鬟。由此可见坐在中间的老妇人,就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了。在老夫人前面右首,垂手站着一个绿袍老者,身形矮小,面如古铜,颔下留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这人正是那天在茶亭“请”走终南五老中老三金鞭叟田丘常,白虎神暴本仁和皖西三侠的绿袍老者。他当然就是胡叔达口中的“秦总管”了。
在老夫人前面,面向老夫人,还有许多人席地而坐,南宫靖目光一掠,这些人他几乎全都认识。左首第一个头戴毡帽的老头是终南五老的老三金鞭叟田五常。第二个头盘小辫的庄稼老头则是金刀门金刀无敌郭东升(已死在旋风花下)的师叔无形刀邢铿。第三个则是白虎门掌门人白虎神暴本仁。
坐在他们身后的则是皖西三侠龙眠山庄庄主擎天手李天群、霍山霍天柱、和青山谢东山。石首是五个老太婆,南宫靖认识的有缝穷婆、卖花婆、刘媒婆三个,其余两人不用说是王牙婆和孙虔婆了。六婆之中,只没有阎佛婆,那是她一直住在白衣庵、长斋礼佛,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如果仍在江湖走动的话,只怕也被“请”来了。
南宫靖看到了,李小云自然也会看到了,爹和二叔、三叔果然都被碧落山庄“请”来了。她一时但觉心头狂跳,倏地回过头去,正待开口。南宫靖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可说话,我们先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此时千万动不得。”
只听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缓缓抬起头来,说道:“秦总管,你去叫霍五、智光两人进来。”她说出来的话,好像有着极大权威,直呼霍五、智光的名字。
站在右首的绿袍老者秦总管闻言垂手应“是”,举步走出,朝霍五太爷、智光二人拱拱手,含笑道:“霍五先生、智光大师,老夫人请二位入内相见。”说完,就抬手肃客。霍五太爷和智光二人果然一言不发,往里行去。
李小云附着南宫靖耳朵,悄声道:“大哥,这两人是不是被他们制住了呢?”
南宫靖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快不可开口。”
这时秦总管已领着霍五太爷、智光二人,一直走到老夫人面前,才脚下一停,向右首退后一步,躬着身道:“启禀老夫人,他们来了。”
老夫人寒电般的目光从蒙面绿纱中透射而出,冷然道:“霍五,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听到了?”南宫靖心中暗道:方才不知有些什么事?霍五太爷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道:“金维能是你结义兄弟?”金维能是神灯教总护法,死于旋风花下。
老夫人严厉的道:“他是不是该死?你还想替你结义兄弟报仇吗?”霍五太爷没有作声。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凭你这一点微末之技,就是想报仇,也还差得远,你可以去了。”说到这里,冷然道:“秦总管,你送霍五出去。”
秦总管恭声应“是”,转身抬抬手道:“霍五先生请。”霍五太爷一言不发跟着秦总管往外就走。
老夫人目光转到智光身上,冷声道:“智光,你和智明(黄龙寺方丈已死于旋风花下)沉瀣一气,谋夺经书,本该杀了你,但老身念你只是从犯,免你一死,不过老身要把你留下,你服不服?”智光低首没有作声。
这时秦总管已经送霍五太爷出去,回了进来。老夫人一抬手道:“秦总管,把他带下去。”
秦总管朝智光招招手道:“你过来,暂且坐下。”他指指左首地上,命智光坐下。智光居然毫无反抗,依言在他指定的地方,席地坐下。
老夫人又叫道:“田五常、邢铿、暴本仁。”田五常、邢铿、暴本仁三人闻言,同时站起身来。老夫人目光一抬,说道:“方才你们都听清楚了,老身要说的话,也已经都说了,今后为友为敌,悉听尊便,三位可以走了。”接着又道:“秦总管代老身送田长老三位出去。”
秦总管应了声“是”,朝三人连连拱手道:“三位请。”田五常、邢铿、暴本仁三人果然举步往外就走。
秦总管是代老夫人送客,跟在三人身后,一路送了出去。南宫靖心中暗道:可惜自己迟来了一步,方才老夫人定然是和他们在说某一件事了。接着只听老夫人又冷声叫道:“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李小云一听她叫到爹的名字,心头咚的一跳,急忙注目看去。
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席地而坐的人闻言立即站了起来。老夫人嘿然道:“李天群,你枉是形意门的名宿,居然也想谋夺经书,六人之中你侥幸躲过旋风花一击,算你命大,本该把你留下,老身念在你平日能行侠仗义,姑且网开一面,放你们回去,今后给我好好的闭门思过,你们去吧。”
她这番话,只有李小云听得懂,她在爹书房里,偷听过爹说的话,爹是为了一册达摩手着的“洗髓经”,才把假南宫靖(侯元)劫到龙眠山庄去的。只不知这老夫人又是谁?
只听老夫人又道:“泰总管送他们三人出去。”秦总管刚把田五常等三人送走,答应一声,又领着李天群三人向外走去。
李小云眼看老夫人释放了爹等三人,心上总算放下一块石头。南宫靖心中却暗暗忖道:老夫人释放这些人出去,何以每次都要秦总管送他们出去呢?其中不外两种原因,一是这些人本来已被制住穴道,如今释放他们出去,是要秦总管替他们解开受制的穴道。二是明的释放他们,要秦总管送他们出去之时,用阴手点闭他们某处经穴,让他们出去了,也变成失去记忆的人,和自己从前一样。”
就在地思忖之际,突见老夫人从垂脸绿纱透射出来的两道森冷目光,朝自己两人隐身之处投来,心头方自一惊。老夫人忽然沉笑一声,缓缓说道:“年轻人,你们已经看了多时,现在该可以出来吧?”
南宫靖听得大吃一惊,忖道:“原来她早就看到自己两人了。
李小云心头狂跳,但她急中生智,连忙附着南宫靖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快押着我出去,我现在是丁玉郎,有我作人质,你就可以安然出去了。”
[ ]南宫靖朗笑一声道:“老夫人果然好眼力。”一手紧握着李小云的手肘,推着她举步走出,他改变了声音是以没人听得出来。
老夫人从垂脸绿纱中射出来的眼神,亮若冷电,直注在南宫靖的脸上,冷然道:“年轻人,放开他。”
南宫靖朝她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原谅,在下并无为难这位丁兄之意,只是有这位丁兄作伴,在下似乎比较安全,所以在下暂时还不能放开他。”
老夫人目光之中微含怒意,透过面纱,直注南宫靖,冷然道:“你以为有玉儿在你手中,老身就奈何你不得?”
南宫靖傲然笑道:“在下以为和老夫人并无恩怨可言,老夫人未必会对在下贸然出手。”
秦总管嘿然道:“年轻人,老夫人叫你放开他,你敢违抗老夫人的金令?”说话声中,右手突然凌空朝南宫靖左肩抓来。
他这一抓,虽和南宫靖还有丈许距离,但是五道尖风,劲直如矢,疾风飒然,锐利无匹。南宫靖左手扣着李小云手肘,回头朝秦总管淡淡一笑道:“秦总管,在下正和老夫人说话,你最好稍安毋躁。”口中说着,右手抬处,虎口向外,朝右首引出。
这一记招式极为简单,但在他手势引出之际,忽然生出一般强大的无形吸力,把泰总管抓来的五道尖风,一齐朝右吸出。老夫人看得目芒连闪,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靖道:“在下宫飞鹏。”
老夫人道:“你是少林弟子?”南宫靖方才使的是“接引神功”,少林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七,故而有此—问。
南宫靖道:“不是。”
老夫人又道:“那是何人门下?”
南宫靖道:“在下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家师方外之人,也从不在江湖走动,在下说出来了,老夫人也未必会知道。”
老夫人心中不觉一动,问道:“你认不认识南宫靖?”
南宫靖想到自己的内功近日似是精进不少,这就说道:“他是在下师弟,在下就是找他来的。”
这话老夫人自然相信,颔首道:“这么说,你也是不灭大师的门下了,唔,南宫靖并不在敝庄,据老身所知,他在龙眠山庄被人救走,从此下落不明。”
南宫靖道:“在下本来以为是秦总管把他请来了,但看了方才老夫人把请来的人,都已一一释放回去,才知我师弟不是贵庄请来的了。”
“那很好。”老夫人道:“你放开玉儿,可以走了,老身保证没有人会拦阻你的。”
南宫靖道:“老夫人一言九鼎,在下自然相信得过,但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想请丁兄送到江边,丁兄自可回来,还望老夫人垂察才好。”说完,略一抱拳,一面朝李小云含笑道:“委屈丁兄,送在下一程吧。”话声一落,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突听一个女子声音尖叫一声:“娘。”从左首迥廊暗影中突然冲出一条娇小人影,朝厅上冲来。南宫靖听出这冲出来的正是卖花女祝小青,不由得蓦然一惊,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只听秦总管沉喝一声:“小丫头还不站住?”一道掌风朝祝小青迎面涌到。
南宫靖右手疾拍,斜里朝他掌风拦去,口中叫道:“小青,快后退。”
但听蓬然一声,在祝小青身前三尺响起,一直一横两道掌风,总算给抵消了。祝小青堪堪站住,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就在此时,只见另一条人影,从右廊窜出,快若飘风,一下落到孙虔婆身侧,一言不发,背起孙虔婆,正待纵起。
老夫人目光一动,冷然道:“今晚闯进碧落山庄来的人倒是不少。”
秦总管刚接下南宫靖一掌,被震得心头一凛,忖道:“这姓宫的小子内功居然极强。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听到老夫人的话声,慌忙躬身道:“老夫人息怒,这小子纵然抢走孙虔婆,也救不了她。”
那背起孙虔婆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听得不觉一怔,问道:“你们把我娘怎样了?”
秦总管阴沉一笑道:“小子你是孙虔婆的儿子?你不会把孙虔婆放下来瞧瞧?”
黑衣少年听得暗暗一惊,说道:“你们害死了我娘?”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背在背上的娘果然一动不动,不觉一脸俱是仇怒之色,切齿的道:“你们如果害死我娘,我就和你们拼了。”
祝小青经他们一说,凝目看去,娘席地坐在那里,情形也果然不对,心头又惊又悔,尖声道:“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秦总管深沉一笑道:“孙虔婆、卖花婆都没有死,只是老夫人另有差遣,才把她们留下来的,你们两个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跟你们娘一同留下。”
祝小青道:“是你们劫持了我娘,我娘未必同意。”
老夫人不耐的道:“秦总管,不用和他们多说,这两人不能放他们出去。”
祝小青怒声道:“好啊,原来是你主使的。”她身形像陀螺般一个急转,一阵细碎如雨、潇潇洒洒的暗器,朝老夫人激射过去。这一阵暗器,因为她心头又急又怒,把身上所有法宝全使出来了。
南宫靖暗叫一声:“要糟。”左手迅快放开李小云,身形闪电,朝祝小青抢了过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老夫人坐着的人,连身形也没移动,口中沉喝一声:“找死。”右手衣袖突然挥起,这一挥,她身前数尺宛如起了一阵轻风,激射过去的百十点寒星,经她袖风一拂,就像风吹柳丝,一齐随这阵清风吹起,朝祝小青疾射过来。
差幸南宫靖见机得快,打手向右引出,左手一把抓住祝小青手臂,往后跃退。那经老夫人袖风吹起反射过来的百十点寒星,回来得比去势还快,但经南宫靖施展“接引手”,一古脑儿朝左首迥廊引出,接着但听一阵爆豆似的洒洒细响,全数都没人墙中了。
老夫人目光朝南宫靖直射过来,冷然道:“宫飞鹏,老身已经答应你离去,你还留在这里多管闲事吗?”
南宫靖拱拱手道:“这位祝姑娘和在下原是素识,老夫人挥袖反射,祝姑娘武功不如老夫人甚远,势难闪避得开,在下出手相救,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沉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能救得了她吗?”
南宫靖朗笑道:“在下行走江湖,不说祝姑娘原是素识,就是从不相识之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不错,这里是碧落山庄,在下既敢进来,就……”
“就没有把碧落山庄放在眼里,对不?”
老夫人没待他说下去,就盛气的道:“好,老身那就连你一起留下。”
南亭靖朗朗一笑道:“在下纵然学艺不精,老夫人也未必留得下在下。”
李小云听得心头大急,试想连终南金鞭叟田五常、无形刀邢铿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都被老夫人“请”了来,大哥怎好和她闹翻?但自己目下假扮丁玉郎,装作穴道受制,不好开口,只是心里暗暗焦急。就在他们说话之际,秦总管已经凌空一指,点了黑衣少年的穴道。
老夫人嘿然道:“很好,琬儿,你去接他三招。”侍立她身后的长发女子躬身领命,飘然行来。
南宫靖道:“老夫人且慢。”
老夫人道:“你还有何说?”
南宫靖道:“方才是老夫人说的,这里是碧落山庄,因此在下想到了一件事。”
老夫人道:“什么事?”
南宫靖道:“这里既是碧落山庄,老夫人自然有不少人手,在下只有一个人,如何轮流作战?因此在下倒想和老夫人领教三招……”
他话未说完,老夫人沉哼一声道:“年轻人好生狂妄,凭你还不配和老身动手。”
“哈哈。”南宫靖朗笑一声道:“老夫人之意,在下若胜了这位姑娘,咱们就可以走了?”
老夫人似是极怒,哼道:“你要胜得琬儿,才有资格接老身一招。接得下老身一招,就任你们自去。”
南宫靖道:“看来在下就是接不下也非接不可了。”在他说话之时,长发女子已经俏生生的走到他面前七八尺远,停下步来。
南宫靖一指黑衣少年问:“秦总管,请你把这个小兄弟的穴道解了。”
秦总管道:“他是孙虔婆的儿子,难道和宫少侠也是素识吗?”
南宫靖朝他笑了笑道:“在下和老夫人下了赌注,输了连在下都赔进去,赢了自然把这位小兄弟也要带出去了。”老夫人道:“秦总管,放开这黑小子。”
秦总管答应一声,挥手一掌,解开了黑衣少年的穴道。黑衣少年穴道受制,但南宫靖和老夫人说的一番话,他自然都听到了,此刻穴道一解,目光不觉朝南宫靖投来。南宫靖朝他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在下若是胜了,咱们还能活着走出碧落山庄,在下若是败了,咱们就得全留在这里了。”
黑衣少年果然依言走了过来,抱抱拳道:“小弟还没请教这位大哥的尊姓大名呢?”
南宫靖含笑道:“我叫宫飞鹏。”
黑衣少年道:“小弟孙小乙。”
长发女子站在南宫靖面前,不耐的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南宫靖连忙朝她抱抱拳,潇洒一笑道:“对不起,让姑娘久侯了,在下宫飞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长发女子被他问得脸上一热,不,被他笑得心头一阵乱跳,幽幽的道:“我叫楚琬,宫少侠可以赐教了。”
南宫靖道:“楚姑娘只管请先。”
楚琬在老夫人面前不敢多说,更不敢朝他多看,娇声道:“宫少侠,那就请接招。”
身形疾进,一侧身,右手倏然翻起,纤纤五指舒展如兰,朝南宫靖肩头疾划过来。她这一式使的正是“兰花挑穴手法”,哪知上半式堪堪使出,下半招还没施展,南宫靖左手指处,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楚琬的玉腕。楚琬心头一窒,左手跟着推出,那知南宫靖比她还快,右手三个指头又一下撮住了她左手的脉腕,他连使两招“拈花手”,扣住楚琬双腕,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楚琬双手脉腕被人扣住,几乎挣扎不得,—时又羞又急,面颊发赧,娇急的道:“快放开我……”
南宫靖朝她潇洒一笑,说道:“楚姑娘承让了。”双手一松,放开了她被扣的双腕。
楚琬急忙一挣,往后疾退了一步,她当着老夫人,被人扣住双腕,自然不肯甘休,口中娇叱一声:“你再接我一招。”右掌一立,呼的一声朝南宫靖当胸劈来。
南宫靖身形斜跨半步,避开了她的一记掌风,连连摇手道:“楚姑娘,请住手。”
楚琬道:“你怎不还手?”
南宫靖含笑道:“方才一招之间,楚姑娘双手被执,难道在下还不算获胜吗?”
楚琬还没说话,老夫人沉声道:“琬儿,你回来。”楚琬一双清澈的眼神,从蒙面绿纱中透射出委屈之色,深深注视了南宫靖一眼,口中应了声“是”,缓步退下。
南宫靖朗笑一声,朝上抱抱拳道:“在下现在有资格接老夫人一招了?”他此话出口,听得秦总管不禁变了脸色。
老夫人似是嫌他太以狂妄,口中沉哼—声:“好。”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朝伺立身后的绿衣小鬟招了招手。
绿衣小鬟立即趋前一步,双手棒着一柄古剑躬身呈上。老夫人右手一伸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掣出一支寒光逼人的长剑,冷然道:“宫飞鹏,你只要接下老身一招,你们都可以离去,若是接不下来,只好都给我留下了。”从她这句话中,就可以听得出来,她这一描剑法,该是十分凌厉的一击了。
南宫靖同样掣出长剑,抱剑当胸,施了一礼道:“老夫人只管请赐招好了。”
老夫人目光如电,冷声道:“很好,你小心了。”
喝声甫出,右手长剑突然凌空一振,剑身发出嗡然异声,就卷起八九道剑光,冷电精芒,如银蛇乱闪,几乎令人不辨虚实,莫测如幻。南宫靖和丁玉郎动过手,心知老夫人使的是“分光剑法”,一时哪敢怠慢,右手闪电般推出,截住一道剑光,立即剑交左手,顺势推出,又截住了一道剑光,长剑已经回到右手了。
剑势推出,再交左手,这样把一支长剑倏左倏右,交互发剑,每推出一剑,就截住老夫人一道剑光,也同时响起一声金铁大响。老夫人这一招“分光剑法”,连发九剑,也就接连响起了九声金铁狂鸣。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十分简单,你一剑来,我一剑去,每一剑都把你截住了,但实际上可并不是这么容易。
因为老夫人使出来的剑法只有一招,在一招剑法之中,却隐藏了九道剑光,等于说九道剑光是同时出现的。何况老夫人练剑数十年,每一道剑光之中,都含蕴着极强的内力。南宫靖纵然练成双手交替的“达摩剑法”,古拙之中,不快而快,可以针对“分光剑法”每一剑光挡上一下。
但若非数日前经沈雪姑施展“太素脉诀”贞女篇“以阴导阳之术”,使他本身真气得贞女太阴真气所助,调和坎离、玄关自通,功力倍增,就算你截住了老夫人的剑势,也非被老人人剑卜内力震飞出去不可。轻则内腑受震,跌地不起。重则当场殒命。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李小云、祝小青、孙小乙三人但见雪光飞洒,耀目如银,几乎连南宫靖究竟接下了没有都没有看清,只听到一阵连珠般金铁狂鸣,震得他们耳中嗡嗡不绝,双方剑光已倏然尽敛。南宫靖脚下浮动,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一步。
突听老夫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敢在老身面前……”话未说完,左手呼的一掌凌空朝左侧走廊劈了过去。
原来老夫人使出一招九剑,都被南宫靖接住,心头怒恼已极,口中沉嘿一声,左手竖立如刀,凌空朝前虚虚一扬。南宫靖一口气接下九道剑光,对方每一剑都重逾山岳,几乎把双臂震得隐隐发麻,就在此时,突觉一道无形内劲毫无一点声息撞到身前,压力之强,令人息为之窒。心头大吃一惊,此时连想后退,都已不及,他右手还执着剑,本能的左手一提,朝前推出。
也就在他堪堪出手之际,突听耳边有人低喝一声:“接不得。”话声入耳,已有一道温和的轻风,从右首斜涌而至,把撞到身前的无形内劲截住。
就是如此,南宫靖推出去的左手,还是和那股无形内劲接触上了,但觉左掌骤震,震力竟然遁臂直上,心神同时为之一震,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这一段情形,李小云、祝小青和孙小乙三人根本都不知道。只有南宫靖心里明白,刚才有人在暗中替自己挡了老夫人一掌。
李小云因自己假扮了丁玉郎,不好开口。祝小青看到南宫靖后退一步,急忙问道:“宫大哥,你没事吧?”
南宫靖但觉被震胸口有些闷气,微微摇头道:“我没有什么。”
老夫人发觉有人在暗中接她一掌,但她掌朝左首迥廊劈去,又杳无朕兆,心头极是愤怒,厉声喝道:“宫飞鹏,你还有帮手?”
南宫靖道:“在下方才说过,是找寻敝师弟来的,只有在下一个人,并无帮手。”
老夫人哼了一声,把手中长剑递给绿衣小鬟,就自顾自回身坐下,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祝小青、孙小乙同声问道:“我娘呢?”
#--iCMS.PageBreak--#老夫人沉笑道:“老身说过不会难为你们娘的,宫飞鹏为了你们,才接老身一剑的,你们还不快跟他走?”一面朝南宫靖说道:“宫飞鹏,你还不替玉儿解开穴道?”
南宫靖道:“在下说过,要丁兄送在下一程,在下山说过,绝不会难为丁兄的,老夫人但请放心。”说完,朝李小云含笑道:“有劳丁兄,送兄弟出去。”说完一手拉着她手臂往外行去。
老夫人坐在椅上,没有作声,但两道冷电般目光透过蒙面绿纱,只是盯注着南宫靖的身后,目送他拾级而上,一面叫道:“秦总管?”
秦总管连忙躬身道:“属下在。”
者夫人道:“你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秦总管道:“老夫人不是说他是不灭大师的门下?”
老夫人轻哼道:“武林中几时有不灭大师这么一个人?”
秦总管躬身道:“属下确实没有听说过,方才老夫人试过他一招,不知可曾发现了什么?”
老夫人微哼一声道:“他方才使的是少林守视为镇山绝技的“达摩剑法”,但其中却又似乎有些相异之处,他能接下老身一招九剑,就全在那些相异之处上。尤其他把一柄长剑,双手互易发剑,左手所发的剑招,胜过右手,老身怀疑他师傅不灭大师,可能是……”
秦总管听得耸然动容,急急说道:“老夫人认为他就是昔年因杀孽太重,自动在佛前断了一臂,离开少林寺的金罗汉天生大师?”
“唔。”老夫人道:“所以老身又试了他一掌,可惜有人替他接了过去……”
南宫靖、李小云、祝小青和孙小乙等四人,出了碧落山庄,一路急奔,赶到藏舟之处来,南宫靖道:“我们快下去……”话声未落,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上身往前倾去。
李小云蓦吃一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南宫靖这一倾跌下去,虽经李小云扶住,但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李小云看得心头大乱,失声道:“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她话声带着哭声,几乎急得进出泪来。
祝小青望着她诧异的道:“你不是了玉郎?
李小云道:“我是宫飞云,当然不是丁玉郎了。”她此刻双手扶着南宫靖的身子,连面具都无暇揭下来。
孙小乙道:“宫大哥双目紧闭,好像负了重伤?”
祝小青道:“宫大哥和那老太婆打成平手,又没输给她,怎么会负伤的?”
孙小乙道:“很可能是中了老太婆的暗算。”
只听芦苇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他便接老太婆一记“九阴摧心掌”不快把他送下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小云听出此人说话的声音,是在自己来船之上,这就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声音道:“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救他,我已在船中恭候多时,你们还不快些下来,岂不耽误了他的伤势吗?”
李小云只觉此人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谁来?这就双手抱着南宫靖,足尖一点,凌空朝小船上飞去。等她落到中舱,站稳身子,凝目看去,中舱一把小木椅上,坐着一个面蒙黑纱,身穿袭洁白道装的道姑,赫然竟是白衣底的沈雪姑。
李小云无暇多问,果然依言抱着南宫靖走到她面前。沈雪姑伸出一只欺霜凌雪的右手一下握住南宫靖的右掌心。这真是如响斯应,南宫靖经她握住掌心,但觉心头一阵阴凉,倏地睁开眼来,口中刚“咦”了一声。沈雪姑道:“你只是清醒,伤势丝毫未好,快不可说话。”一面朝李小云道:“你也坐下来,抱着他不可动。”李小云抱着大哥,依言在她身旁坐下。
沈雪姑又朝孙小乙、祝小青二人问道:“你们谁会解穴,去把船老大的穴道解了,要他立即开船。”
孙小乙道:“我会。”
祝小青道:“我也会。”
孙小乙已经双肩一弓,抢着掠了过去,解开船老大的穴道,要他开船。船老大那敢违拗,缓缓退出小港,掉转船头,直向对岸驶去。李小云坐下之后,才发现少了丁玉郎和胡叔达两人,这就问道:“沈雪姑,本来留在船上的丁玉郎和胡叔达两个人呢?”
沈雪姑道:“船上地方不大,不把两人扔上岸去,能容得下这许多人吗?”
祝小青道:“宫二哥,你现在可以把面具取下来了吧?”
李小云道:“你怎么知道我戴了面具?”果然伸手从面上揭下一张面具,收入怀中。
南宫靖有气无力的道:“沈仙姑……在下……”
沈雪姑本来闭着双目的人,忽然睁开眼来,冷冷的道:“叫你不可说话,快不要说话。”又缓缓闭上眼睛,她虽然闭目坐着,但右手和南宫靖掌心互握,依然并没放手。
李小云看得心头暗暗生气,但因大哥负了伤,不知如何救治?不好当面流露出来,忍不住问道:“沈仙姑,我大哥伤势如何?”
沈雪姑又缓缓睁眼,说道:“你没看到贫道握着令兄的手吗?趁这段时间,先行运功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受震的内腑先行复位,再求救治之道,你此时不可多说。”说完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小云听她说得这么严重,而且她握住大哥的手,原来是在替大哥疗伤,心头暗暗感到惭愧,自己竟然对她这般多心,一时那里还敢说话?尤其她说大哥给老太婆“九阴摧心掌”震得内腑离位,不知她能不能使大哥震离的内腑恢复过来?双手抱持着大哥身子,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在大哥脸上,只是大哥脸上易了容,他脸色如何,是瞧不出来的。
祝小青和孙小乙也各自瞪着双目,瞧着这位白衣道姑和南宫靖两人,谁也不敢开口,小船上登时睁了下来。只听船头鼓浪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敲打着。不过半个时辰,小船已抵对岸,船老大停妥了船。沈雪姑缓缓收回握着南宫靖的手,探怀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出两颗药丸,一颗纳入南宫靖口中,一颗自己吞了,才抬头说道:“我们上岸去吧。”说完,当先站起,连足尖都没动,一个人白衣飘忽,凌空飞起。
李小云双手抱着南宫靖跟踪跃起,接着祝小青、孙小乙跟着登岸。李小云道:“沈仙姑,我大哥伤势是不是好了?”沈雪姑道:“被“九阴摧心掌”震伤内腑,那有这么容易就治得好?”
李小云包道:“那怎么办呢?”
沈雪姑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本来只要我行气运功,让令兄真气和我会合运行,至少可以把他受震离位的内腑恢复过来,那知……”
李小云听她口气,似乎在船上这一会工夫,并没有把大哥离位的内腑恢复过来,不由急急问道:“仙姑是说……”
沈雪姑没待她说完,微微摇头道:“那是贫道轻估了她,没想到此人练的“九阴摧心掌”力之中,还隐藏着另一种旁门极厉害的火功,连贫道都着了她的道……”
李小云听得吃惊道:“你负了伤?”
沈雪姑道:“贫道先前一无所觉,直到在船上运气之时,忽然发觉内腑隐隐如灼,当时并不在意,那知这烧灼之感,愈来愈甚,好像本来只有一小点灼伤之处,后来渐渐扩大了。贫道是从横里发出去的掌力,已是如此,令兄和她正面相对,想必比贫道还严重多了。”
孙小乙问道:“这老太婆使的究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厉害?”
沈雪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贫道也说不出来,所能感觉的,这是一种旁门极厉害的火功、伤人之后,会逐渐发作……”
李小云道:“我们那要………找什么人去治疗呢?”
“天下尽多庸医,如何能治得好令兄的伤势?”
沈雪姑沉吟了下又道:“此来贫道自有主张。”
李小云道:“但仙姑不是也负了伤吗?”
“不要紧。”
沈雪姑道:“贫道替令兄治伤,同时山可以治疗贫道的伤势,目前最主要的还是要找一处没有人惊扰的地方,才能替令兄疗伤。”
李小云啊了一声道:“离这里不远,有一个渔村,只有三户人家,我们找去的时候,三家渔民全已遇害,那里倒是十分隐僻的地方,只是离碧落山庄太近了些……”
沈雪姑道:“方才贫道喂了令兄一颗冰雪丹,也只能暂时保持令兄内腑灼伤不致扩大,既然有这样的地方,咱们目前已无选择的时间,那就快些走吧。”
李小云抱着南宫靖,说道:“那就快些走吧,大家快跟我来……”正待举步。
沈雪姑忽然左手一拦,说道:“你快到贫道身后来。”李小云方自一楞。
沈雪姑冷笑一声道:“有人正在前面等着咱们,你们还是让贫道走在前面的好。”
她越过李小云,白衣绰约的走在前面。李小云抱着南宫靖和祝小青、孙小乙跟在她后面。四人走丁不过十来丈远近,黑夜之中,果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一棵大树底下,影幢幢站着一个人。现在双方相距已近,那人的面貌也隐约可以看清了。
那是一个身上穿着长袍的老人,虽然时在黑夜,看不清楚他身上穿的长袍是绿色还是黑色?但此人颔下有一把花白胡子,是可以看得到了。李小云曾听胡叔达说过,秦总管手下有两个副总管,一个姓管,一个姓宓,宓副总管的个子稍高,那么此人应该是姓宓了。
走过去的人既可看到宓副总管,他自然也可以看到走过来的四人了,何况沈雪姑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特别显眼!因此他口中发出咯咯怪笑,说道:“诸位才来吗?”
沈雪姑冷然道:“听你口气,好像是在等着咱们了?”
宓副总管沉笑道:“不是等四位,老夫难道是站在这里看夜景不成?”
沈雪姑道:“你等咱们何事?”
宓副总管道:“你们潜入碧落山庄,又能从碧落山庄出来,足见高明,但老夫可以不管,那也不是老夫的事,但你们杀了老夫手下,夺取巡逻船,老夫巡江有责,自然不能放过你们。”
沈雪姑道:“你错了,咱们既没有杀你手下,而且也没夺取你手下的巡逻船。”
宓副总管道:“但你们总是乘坐巡逻船渡过来的吧?未得老夫允准,老夫还是不能放过你们。”
沈雪姑冷笑道:“咱们从碧落山庄出来,是你们老夫人同意的,你敢违抗你们老夫人的命令?”
宓副总管道:“老夫没有看到老夫人放行命令,你们只要跟老夫回去,如果是老夫人同意的,老夫绝不会难为你们。”
沈雪姑冷然道:“你率同手下,此刻立即给我退去,我也不难为你们。”
李小云听她说出“你率同手下”这句话,不觉朝四周看去,这一看,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原来在自己四周,不知何时,已被八个手持厚背扑刀的黑衣汉子远远的包围住了。自己和大哥来的时候,就曾和胡叔达那四个手下交过手,那四个人的武功已极为可观,如今这八人却是宓副总管的手下,一身武功,自然更超过胡叔达的四个手下了。
不提她心中暗忖之事,却说密副总管听了沈雪姑的话,不觉豁然大笑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
沈雪姑突然从她蒙面黑纱中射出两道森寒有如霜刃的目光,冷峻的道:“你找死。”突然挥手一举迎面拍了过去,一道锋利如刀的掌风,嘶然有声,划空劈下。
宓副总管见多识广,看到沈雪姑劈出来的掌风有异,心中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使的竟是玄门“劈空刀”。”身形一晃,便自闪开,左手向空一挥,沉喝道:“上。”他喝声甫出,四周八个黑衣汉子一声不作,挥刀扑攻而上。
沈雪姑冷哼一声,回头朝身后三人说道:“你们只管站着,不用出手。”
话声未落,八道人影挟着一片刀光,已从四面八方攻到,这八个黑衣汉子均是久经训练,刀沉势快,这一下有如电劈,奇速无比。沈雪姑身上没有带剑,她身法轻灵,只轻轻一转,已从迎面劈来的两柄刀中闪出,双手突发,举劈指戮,把从她左右攻到的两人退得后退了一步。
她白衣飘忽又是一个转身,转到另一个黑衣大汉身后,砰的一掌,击中后心,那人连闷哼也来不及,一个人突然离地飞去,朝迎面攻来的同伴飞扑过去。他同伴没有看清扑来的人影,但扑攻他的人,当然是敌人无疑,攻出的扑刀自是不会收回。
其实他就是看清了想收势也来不及,但听扑的一声,扑刀已经扎入心腹,但他左肩也被飞扑过来的同伴扑刀斫中。此人中掌飞来,身不由己,手中劈出的扑刀却依然势道极猛,刀光掠落,他同伴的一条左臂也随着卸落。
沈雪姑一掌击出,身形略侧,避开从肩后劈来的一刀,右手乘势五指一撮,抓住刀背,左手横肘撞向此人胸肘,但听哈哈两声,胸骨折断,那人大叫一声,往后撞飞出去。沈雪姑右手抓住夺得的刀背,横刀朝前架出,又是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一下架住了第八个黑衣大汉的刀势,左手振腕一指,一缕指风无声无息的朝那汉子激射过去,一下击中心坎穴,那人应指往后便倒。
这八人原是一窝蜂般围攻上来的,他们从不同方向纵身发招,容或稍有先后,但这所谓先后,也只是先后一瞬而已。他们动作虽然快速无比,但沈雪姑却好整以暇,以逸待劳,看去她动作并不比他们快,实则乘隙抵暇,闪身发招,姿态优美,直如凌波仙子,飘飘欲仙。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有许多时光,其实只是八个大汉纵身掠,出,挥刀朝中间一凑的工夫。八个人在转瞬之间,就两死两伤,去了四个。但这八人一身武功果然不是弱手,虽在一招之间,死伤了一半,剩下的四人竟然视若无睹。尤其他们身法极快,行动迅捷,一招落空,身形转若陀螺,手中扑刀随身带转,有如灵蛇一般又追劈过来。
宓副总管原先以为有八个人围攻而上,已足可把对方四人制伏,那知不过转眼之间,手下八个杀手竟然去了一半,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沉喝一声道:“你们去把那二个拿下,这丫头由老夫来。”身形凌空飞扑过来,半空中响起呛的—声,长剑出鞘,一道矫若银龙的剑光,朝沈雪姑当头直射而来。
沈雪姑听得大怒,右手一抬,把接来的一柄扑刀化作一道长虹朝一个黑衣大汉当心射去。身形一侧,便自避开了宓副总管凌空一剑,口中娇声喝道:“看来我今晚真要大开杀戒了。”铮的一声,从她大袖中飞出一缕青光,朝宓副总管剑上截去。
那四个黑衣大汉听到他宓副总管的喝声,立即转身朝李小云等三人扑了过去,其中一个身形还未扑起,口中发出一声惨嗥,一柄扑刀已经贯胸插入,仰跌下去。宓副总管凌空一剑被沈雪姑避开,身子还未落地,耳中听到又有一个手下发出惨号,也气怒得七窍生烟。身形将落未落,双足在空中一顿,右手奋力一振,长剑陡然爆出漫天流芒,宛如网罟般罩落。
沈雪姑手中是一支细长的软剑,此时也随手向上翻起,剑尖向空连点,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轻响。宓副总管发出的一片流动剑芒,都被沈雪姑剑尖点了一下,悉数幻灭,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却说那三个黑衣汉子分别朝李小云、祝小青挥刀扑攻过去。
李小云双手抱着南宫靖,眼看黑衣汉子挥刀横攻过来,心头大急,突听耳边响起南宫靖的声音说道:“兄弟,不可慌张,快,右足向前斜跨半步,提脚跟,脚尖右转,右足跟上,身向右转,举右足朝前踢出。”他说得很快,李小云虽觉对方扑身挥刀,迎面劈来,那有迎上去的道理?
但此时无暇多想,只好照着大哥说的去做,她身法本极轻快,跨右足,上左足,身向右转,左足跟着朝前踢出。在她来说,只是随着大哥的话做去,那知这一转,就转到了黑衣汉子的身后,踢出的右足,原无目标,自然不会用上很大的力,但却想不到这一脚正好踢在黑衣大汉身后的左脚弯上。
那黑衣汉子挥刀攻到,对方人影忽然不见,心头方自一愕,左脚弯上已被踢中,左脚往前一屈,几乎跪了下去,他究是久经大敌,急忙纵身前跃,霍地转过身来,挥刀就砍。要知使刀的人,不论你刀法如何精纯,刀法尚猛,直来直往,法窍相同,如要回转,非用大掉身法不可。
李小云踢出一脚,居然命中,心头不胜惊喜,这才知道大哥说的身法果然奇妙。南宫靖却在此时又道:“你动作要快,现在左足后退一步,有足跟着后退,向右斜跨出半步,身向左转,再转,右足疾向前跨一大步,右手拔剑,不用出鞘,用剑柄向右平撞过去,好,用力。”他说得快,李小云有了上次的经验,做得同样快速。
在她左足后退之际,对方黑衣汉子已经挥刀攻到。李小云右足—转再转,就转到了他身后左方,等右足朝前跨上一大步就已站在黑衣汉子左首,相距不到二尺。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李小云左手抱住南宫靖身子,右手迅疾无俦的拔剑,用剑柄向右平撞出去。这回大哥叫她“用力”,她自然咬着牙齿,用上了全力。长剑出鞘不过两尺光影,就听“扑”的一声,剑柄不偏不倚撞在黑衣汉子的左肋“攒心穴”上。
要知“攒心穴”与心脉相通,伤则血迷心经,李小云这一记“授人以柄”,少说也用了八成力道,对方如何经受得住?黑衣汉子口中大叫一声,脚下登登的连退了两岁,砰的一声跌坐下去。李小云没想到大哥教自己的步法、手法,竟有这般准法,她得理不烧人,右手用力一放,长剑并未出鞘,嗒的一声,便自返匣。
她右手急速抱起南宫靖,身向有闪,一下欺到黑衣汉子身后,一记“虎尾腿”,向后蹬出。这一脚不折不扣蹬上了黑衣汉子胸膛,口中发出一声“呃”,往后便倒。祝小青早就撤出短剑,待黑衣汉子挥刀扑到,她就身形闪动,避招进招,挺剑便刺,和她动手的黑衣汉子刀法如风,出手快而凌厉,祝小青手挥短剑,使的是她们卖花门传下来的一套“落花剑法”,施展开来剑光缤纷,人影像飘零的落花,忽东忽西,飘忽不定。
是以任你黑衣大汉刀法凌厉,每一刀带着锐利劲风,如电闪雷劈,也休想沾得上她一点衣角,但对祝小青来说,要在对方劲猛的刀势下避招进招,也是一件极为吃力之事。孙小乙使的是双截棍,使出来的虽非整套棍法,但却是大杂脍,各门各派刀剑棍枪招式,只要能适合双截棍使出的,可说应有尽有。这是孙虔婆从各门各派的武术中剽窃来的,虽是散手,无一不是杀着,着实说得上凶猛无匹。
但孙小乙却是以轻功见长,一个人纵跳如飞,照说以轻功见长的人,手上功大使的也必以小巧擅长,可是孙小乙一支双截棍施展出来,却势沉力猛,十分强劲。这一来,他就像雷公劈木一般,虽在飞身纵扑,却似雷霆一击。
这回和黑衣大汉动上了手,他一支双截棍,棍影如山,滚滚不绝,和黑衣汉子的凌厉刀光,硬打便接,毫不逊色,有时忽东忽西的攻势,也会把黑衣汉子逼得后退不迭。但若论武功和剽悍之气,则两个黑衣汉子的刀势,又胜过祝小青、孙小乙甚多,是以时间稍长,祝小青和孙小乙难免渐落下风。
祝小青为人机警,心知时间不能和对方拖得太久,觑个空隙,口中娇叱一声:“你给姑娘躺下。”右手长剑陡地一剑朝黑衣汉子面前直刺过去,左手扬处,打出两支飞镖。
那黑衣汉子怒笑一声,扑刀横劈,朝剑上磕来。祝小青自然不愿和他硬打硬拼,急忙抽剑后退。黑衣汉子刀光一转,当当两声,把打去的两支镖一齐磕飞出去,他磕飞飞镖,祝小青趁机又疾退了两步。黑衣汉子岂肯甘休,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来。
祝小青向后连退三步,就是要你纵身飞扑,你纵身扑起,岂非双脚离地?一个人双脚离地,就没有躲闪的余地,正是她暗器出手的最好机会了。只听祝小青一声娇叱,身形倏地一个轻旋。这一轻旋,就从她身上发出—蓬数十点寒星,问心钉、铁莲子、袖箭、飞刀、蝎尾针,一起出笼,把黑衣汉子当作了飞靶,潇潇洒洒,急如骤雨,从四面八方激射过去。
黑衣汉子身子凌空扑来,自然不易闪避,急切之间,把一柄扑刀舞起一片刀光、护住全身,迅快下落。但听一片细碎的叮叮轻响,较大的暗器,全被他磕落了,但细小的蝎尾针,却乘隙而人,全打到他脚上。身形落地,双脚一软,再也站立不稳,砰的一声跌倒地上,一支飞镖及时穿心射到,登时响起两声闷哼和一声惨吼。
他一个人如何会发出两声闷哼,一声惨吼的呢?原来在祝小青发出暗器的同时,也正是李小云一记“虎尾腿”蹬中一个黑衣汉子胸口,往后跌倒。但边上正好站着一个左臂被同伴砍断的黑衣汉子,他眼看同伴倒下,李小云就在他右侧,这一机会岂可放过呢?咬紧牙关,虎吼一声,右手扑刀突然朝李小云后心劈去。
李小云听到身后吼声,还没来得及转身,两柄柳叶飞刀已经闪电射入黑衣汉子心窝,惨号声中,往后仰倒下去。另一声闷哼,则是和孙小乙动手的黑衣汉子发出来的,他因孙小乙纵来纵去,激得怒火进顶,手挥扑刀,一味追杀。
孙小乙可也是鬼灵精,看到祝小青使出暗器,心中一动,有意把他引了过去,口中打起一个呼哨。祝小青看他把黑衣汉子朝自己引来,随手打出一把飞针。黑夜之中,飞针体积细小,黑衣汉子自然不易看得清楚,直到身上一阵刺痛,才发觉着了人家的道,双足已是站立不稳。
孙小乙双截棍一记“毒蛇入洞”,兜心戳到,黑衣汉子只闷哼了一声,就已了事。孙小乙棍势一收,笑嘻嘻的道:“谢谢你了。”
祝小青山收起长剑,举手掠掠鬓发,笑道:“这是黑夜帮了我们的忙,若是大白天,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就得手呢。”现在只余下一个宓副总管了。
宓副总管功力深厚,一柄长剑使得挥洒如风,盘天匝地的剑光,矫若游龙,简直无懈可击。沈雪姑吃亏在动手之前已经负了内伤,何况她总归是女孩儿家,天赋较弱,这一阵工夫下来,已渐感不支。但两支长剑攻拒之间,依然电光缭绕,难分敌我,这一情形除了动手的两人,外人是无法看得出来的。李小云、祝小青、孙小乙三人都已停下手来。她们就算看出来了,也帮不上忙。
南宫靖清醒之后,已由李小云挽扶着他站立,这时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说道:“沈仙姑只怕不是姓宓的对手。”
李小云道那“那怎么办呢,他们剑法使得好快,我连看都看不清。”
祝小青道:“只要两人身形分开一些,我就可以使暗器了。”正说之间,沈雪姑的剑法已经渐见凌乱。
只听沈雪姑冷冷的道:“你再不住手,那是不要命了。”
宓副总管发出咯的一声怪笑,说道:“小丫头,你已是强弩之末,还敢口出大言,到底是老夫不要命,还是你不要命了?”说话之时,手中长剑突然一紧,一片剑光密集洒出。
沈雪姑被退后退了一步,口个娇叱一声:“找死。”
长剑前指,身形陡然凌空扑起,刹那间身剑合一,化作一道寻丈青光,匹练横空,朝宓副总管当头罩落,森寒剑气,扩及一丈以外。宓副总管正在加强剑上压力,逼使沈雪姑落尽下风,怎知陡然间眼前白光如电,令人睁不开眼睛,心头大感骇异,暗叫一声:“驭剑术。”
急忙双足一点往后飞跃出去。饶他见机得快,眼前剑光一闪,有肩骤凉,一条右臂连同长剑已被齐肩截断,落到地上。宓副总管怪叫一声,负创掠空而去。第十七章
地窖疗伤耀目剑光瞬即隐没,沈雪姑也及时飘落,她双足落地,竟然未能站立得稳,一个踉跄,往前扑倒下去。李小云也看得大吃一惊,急忙的叫道:“沈仙姑你怎么了,祝姑娘,你快过去把她扶起来。”祝小青立即掠到沈雪姑身边去。
此时沈雪姑业已昏了过去,祝小青用手掀起她面纱,只见她面如白纸,双目紧闭,气息极为微弱。祝小青心头一急,忙道:“宫二兄,沈仙姑昏过去了,怎么办呢?”
南宫靖道:“她先前已经负了内伤,刚才又勉强运气发剑,才会脱力昏迷,目前最好找个地方歇息,她自会慢慢醒过来的。”
李小云道:“大哥说得是,祝姑娘,你把她抱起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祝小青点点头,双手抄着沈雪姑身子,缓缓站起。孙小乙俯身拾起沈雪姑的软剑,因不知她剑鞘在那里,只得一手提着。
李小云道:“大哥,你伤得很重,还是我抱你走吧。”
南宫靖道:“你抱着我走路方便吗?”
李小云道:“这里离那渔村不远,不要紧的。”南宫靖确实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只得点点头。
李小云双手抱起南宫靖,走在前面领路,祝小青抱着沈雪姑,孙小乙跟在两人身后,一路急奔。差幸不过三数里路,就赶到渔村了,这里一共只有三五户人家,每户渔家,都有一段距离,李小云挑了最后的一家。因为这户渔家地势较为隐僻,是在一片叉港之间,前后都有几棵高大的杨柳树,几乎把茅屋都遮掩住了。
他们推门而入,这户渔家被杀害的尸体业已不见,地上只留下几滩黄色的水渍,也已被泥土吸干了,敢情有人用化骨丹化去的。虽是茅舍,中间是一间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厢屋,左厢是灶间,堂屋后面和右厢则有两个房间。李小云和祝小青分别把南宫靖、沈雪姑放到两间房的床上,孙小乙自告奋勇到左厢灶间里去烧水。
李小云望着大哥,柔声道:“大哥,你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沈仙姑。”
南宫靖点点头,说道:“你也辛苦了,怎么不休息一会呢?”
李小云秀眉微攒,说道:“这里离碧落山庄只有一水之隔,大哥和沈仙姑都负了极重内伤,方才听沈雪姑的口气,她好像有疗伤之法,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南宫靖微微摇头道:“即使沈仙姑有疗伤之法,但她方才勉强运气发剑,内力耗损过甚,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李小云道:“她如果醒过来了,问问她如何疗法,也好再想办法……”
话未说完,只见祝小青在门口叫道:“宫二哥,你快来,沈仙姑醒来了呢。”
李小云应道:“我来了。”急忙奔了出去,跨进右厢,果见沈雪姑已经清醒过来。
她蒙面黑纱也已取下,一张鹅蛋脸上,淡扫蛾眉,微翘的凤目,瑶鼻樱唇,虽然脸色苍白,还带着倦容,却是我见犹怜,十分动人,看去不过二十二三岁。她看到李小云走入,就有气无力的道:“宫施主,令兄如何了?”她人刚清醒,就问起南宫靖来了,可见她如何关切他了。
李小云道:“大哥早就清醒了,只是内伤极重,沈仙姑你呢?你觉得怎么了?”
沈雪姑缓缓吁了口气道:“只要令兄清醒了就好……”李小云看她这么关心大哥,心中雪亮,这不是表示得明明白白了吧?她要不是对南宫靖有情,又怎么会自己受伤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南宫靖的伤势呢?沈雪姑苍白的脸颊不禁微微一红,接着舒了口气,又道:“只要令兄清醒了,贫道和令兄的伤势,就都有救了。” ”
李小云喜道:“沈仙姑,你说你和大哥的伤势都可以治得好了?”
“是的。”沈雪姑目光抬动,轻轻攒了下眉道:“只是……”
底下的话还没说完,突见孙小乙一下冲进来,满脸喜色,嚷着道:“宫二哥,小弟在灶下发现了一处地窖,里面地方很大,如果真有人来了,咱们只要往地窖中一躲,就没有人找得到咱们了。”
李小云道:“这里会有地窖?”
孙小乙哈了一声说道:“下面不但有几缸陈年酒,还有一只大木箱,里面藏了几百吊铜钱呢。”
沈雪姑脸上不觉有了喜色,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是不小心才发现的。”孙小乙兴奋的道:“我想宫大哥和沈雪姑都负了重伤,也许要喝水,所以打了一桶水,在灶下烧水,剩下的半桶水,一个不小心,被脚绊翻了,那水就是朝灶下流去,转眼就流失了,地面上一点也不剩。我觉得奇怪,还以为灶下有洞,用手去摸,才发觉这座土灶下面居然有一大方铁板,用手一推,土灶竟是活动的,被我推开了数尺,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我打着火折子一照,原来洞底下还有用砖砌的梯级。我下去一瞧,里面竟有一间屋子大的地窖,正好可以给我们藏身之用,就急忙上来告诉大家,宫大哥和沈仙姑身负重伤,在下面养伤最好也没有了。”
沈雪姑点着头道:“如此就好,贫道正愁没有隐蔽的疗伤地方,只是贫道和宫施主内伤都极为沉重,只怕不是一两天可以痊愈,我们有五个人,贫道和宫施主在疗伤时间,不能进食,但你们三个没有食物怎么办?”
李小云问道:“沈仙姑,不知疗伤要多少时间?”
沈雪姑道:“光是被“九阴催心掌”震伤,大概需要七天时光,才能复原,但那老太婆却在“九阴摧心掌”中,还隐藏了一种极厉害的旁门火功,那就很难说了,不知多少天才能够治疗得好,最多就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行。”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和令兄两人之中,如果有一个没有负伤的话,贫道就可以有把握了。”
孙小乙道:“就算四十九天吧,这个不成问题,这户人家米缸里面还有半缸白米,壁上挂了许多咸鱼,吃上一个月,绝无问题。”
李小云道:“还有几户渔民家,也都没有人了,他们家中,也可能有吃的东西,只是这里离碧落山庄只有一江之隔,他们的巡逻船很可能经常会到这里来搜索……”
[ ]孙小乙笑道:“宫二哥,这个你只管放心,白天你们都躲到地窖里去,由小弟一个人留在上面,看到有人来了,只要往地窖里一躲,保管他们不会发现的。”
祝小青道:“饭也由你一个人做了。”
孙小乙耸耸肩,笑道:“做饭更没有问题,家母时常外出,家里只有小弟一个人,自己不烧饭做菜,岂不早就饿死了?”
李小云道:“那就这么办,你留在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给我们示警。”
沈雪姑道:“好,我们先下去看看。”
孙小乙道:“我给大家带路。”于是就由孙小乙走在前面带路。
祝小青扶着沈雪姑,李小云扶着南宫靖,一同来至左厢厨房。孙小乙走近一座砖砌的土灶前面,伸出双手,缓缓朝里推去,土灶经他推动,果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窟窿。孙小乙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口中说道:“大家请跟我下来吧。”首先举步脚下。
火光一亮,大家才看清楚窟窿下面果然有一条石砌的阶梯,往下而去。大家跟着下去,走了三四十级,才到尽头,果然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地窖。孙小乙等大家走下之后,又回上去,双手拉着铁板下面一个大铁环,使之恢复原状,遮盖住地窖入口,回身走下,说道:“沈仙姑、宫大哥在这里疗伤,够隐秘吧?”
沈雪姑道:“这地方很隐秘、很好。”
李小云朝孙小乙招招手道:“你过来。”
孙小乙道:“宫二哥有何吩咐?”
李小云道:“你坐下来。”
孙小乙望着她道:“宫二哥,你有什么事?”
李小云道:“我叫你坐下来,你就坐下来好了。”
孙小乙道:“好,好,小弟遵命。”果然依言在地上盘膝坐下。
李小云从他手中取过黄铜火简随手交给祝小青道:“这个由你拿着。”
孙小乙疑惑的道:“你要做什么?”
李小云已从怀中取出一只紫铜扁盒,掀开盖子,目光打量着孙小乙脸部,说道:“你要留在上面,就得改变容貌,别人才会不认识你。”
孙小乙哦道:“宫二哥原来还会易容术。”
李小云道:“现在你不可再说话了。”口中说着,就用指尖蘸斡颜色,在孙小乙脸上仆细的涂抹起来,她虽然只把易容药物薄薄的涂了一层。但孙小乙脸上已经渐渐的在变了,本来俊秀的脸貌,现在正在逐渐显得苍老,而且还起了皱纹,眉毛也有四分之一变白了。等她在他嘴唇、下巴按上极短的花白胡子,再替他把头发也染白了四分之一光景,孙小乙已活脱脱的变成了小老头。
李小云道:“可以了,不过,你暂时还不能说话。”
祝小青睁大眼睛,轻啊道:“宫二哥,你真神乎其技。”
孙小乙眨着眼睛,不敢开口,但目光流露出询问之色,好像在说:“宫二哥,你把我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李小云朝他笑了笑,说道:“你不用问,我也要告诉你,这里是渔村,我自然把你改扮成打渔的老头,这一盏茶的时光,你不说能话,至少要等易容药物完全干了,才不会留下破绽,趁这段时间我教你改变口音的诀要,你要记住了,待会要好好练习,才能应用,你听着……”一面把变音的诀要,详细解说了一遍。
李小云问道:“你记住了吗?”孙小乙直点着头。
李小云笑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孙小乙道:“我可以摸摸脸上吗?”
李小云道:“自然可以,现在就是用水洗也洗不掉了。”
孙小乙朝脸上一摸,嚷道:“我的天,我怎么一脸都成了皱皮。”
李小云道:“还有你的双手,我差点忘了,快伸过来。”说着取出一瓶药水,用棉花蘸了些,在孙小乙双手上轻轻涂了一遍。
孙小乙低头看去,自己双手在这顷刻之间,立时起了鸡皮般皱纹,不觉失声道:“看来我脸上也是这样了,是不是洗去易容药物,就会复原?”
李小云笑道:“你可以放心,到不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替你洗去的,保证不伤你的皮肤。”
孙小乙道:“现在我可以上去了?”
李小云道:“变音,全靠你自己练熟才行,上去之后,要多加练习,大概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应用了。”
孙小乙点头道:“我会去练的。”
正待举步,沈雪姑叫道:“孙小兄弟,你过来。”
孙小乙道:“沈仙姑又有什么吩咐呢?”
沈雪姑道:“你武功只能应付普通江湖武土,遇上武功较高的人,就非吃亏不可,你一个人在上面,没有人可以支援你,全仗你自己随机应变,当然以不露身份为最好,万一被人瞧出破绽,那就得先下手为强,我传你一招手法,即使遇上强过你甚多的人,都可以一招制敌……”她内伤较重,说到这里,已微微感到有些气喘,口气略为一停,目光朝李小云、祝小青两人一掠,说道:“你们两个也过来,这一记手法,没有名称,原是家师从半张破残不堪的手抄书页上得来的,这手法简单,却十分管用,我说的简单,只是看来十分简单,练起来却不容易,你们要听仔细了。”
她口中说着,娇慵无力的举起右手骈起食中二指、一漾之间就向前划了一个小圆圈,然后轻轻朝前点出,一面说道:“手法就是这样,现在你们听我解释这一招的使法了。”手势虽极简单,但她却解释了好一会工夫,才算解说清楚,三人也都牢牢记在心里。
沈雪姑又道:“你们听我解说,心里已一定觉得十分清楚。但若是练起来,却未必能中规中矩,因为这一记手法,易学难精,你初练之时,不易纯熟,等到练会,就会感到另有发现,愈练就愈感到奥妙无穷,练到最后,以不拘形式,举手之间,毫无招术,就可以制敌,才算真正练成了。”
祝小青问道:“沈仙姑,你练纯熟了没有呢?”
沈雪姑微微摇头道:“我如果练纯熟了,还会和那姓宓的打得那么久吗?我听家师说过,光是这记手法,可以练上几十年,练成功了,别的武功都可以不必学了。”
李小云道:“这一记手法,有这么厉害?”
沈雪姑正容道:“我把这记手法传给他们,是因为我们身居险地,我和宫施主都被“九阴摧心掌”震伤,只此一种,已是不易治疗,何况那老太婆在“九阴摧心掌”之中,又隐藏了一种旁门极厉害的火功。治疗这种内腑被灼伤的创伤,只怕非一朝一夕之事,如若有人恃强闯入,立时会走火入魔,十分危险,全仗你们三人护法,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式手法,容易学,而且学会了就可以应用,才传给你们的。我也希望你们学会了这记手法,以后多做些行侠仗义之事,所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才不辜负贫道相传之情,就对得起贫道了。”
李小云道:“沈仙姑说得极是,我们绝不会忘记的。”
祝小青和孙小乙也同声说道:“沈仙姑只管放心,我们绝不会辜负你的传艺之德。”
沈仙姑颌首道:“如此就好。”一面朝孙小乙道:“你可以上去了,我方才教你的那——招手法,你上去之后一定要多多练习。”
孙小乙道:“在下知道了。在下现在就上去把两条棉被拿来,坐在地上就不会着凉了。”说着匆匆上去了。一会工夫果然捧了两条棉被下来,放在地上,一面朝祝小青道:“姑娘,这火筒就留在这里好了,在下先上去了。”他回上去之后,就随手推上了土灶。
李小云把两条棉絮铺在靠里首角落的地上,说道:“祝姑娘,你扶沈仙姑坐到棉絮上来。”祝小青依言扶着沈雪姑走近棉絮,再扶着她坐下。
李小云望着沈雪姑问道:“沈仙姑,现在可以疗伤了吧?不知你要怎么疗法,要不要把大哥抱过来呢?”南宫靖已有许久没有说话,原来正在跌坐运功。
沈雪姑点点头道:“好,你把他扶过来。”
李小云附着南宫靖耳朵轻声叫道:“大哥,你醒一醒,沈仙姑要给你疗伤了,我扶你过去。”南宫靖依然静坐如故,恍如不闻。
李小云又叫了一声,南宫靖还是不应。李小云道:“那就由我抱你过去好了。”双手刚待抱去,只觉南宫靖身上如同火烧一般,甚是炎热,不觉吃惊道:“沈仙姑,大哥他身上炎热如火,烧得很厉害……”
沈雪姑道:“令兄是纯阳之体,中了“九阴摧心掌”,和渗杂的旁门火功,自然会五内如焚,人就容易昏迷不醒,方才只是服了我的冰雪丹,稍予抑制,不要紧,你把他抱过来好了。”李小云依言抱起南宫靖,把他放到沈雪姑身边的棉絮上。
沈雪姑又从身边取出青瓷小瓶,倾了一颗药九,纳入南宫靖口中,接着说道:“你点了令兄睡穴。”
李小云依言伸手点了他的睡穴,一面问道:“沈仙姑,你是不是马上要给大哥治疗了?”
沈雪姑轻轻叹了口气道:“贫道方才拼着内伤,施展以气驭剑,虽然斩了姓宓的一条手臂,但一点剩余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令兄伤势又比贫道沉重得多,此时施展我师门疗伤神功,实在万分艰险。如果治疗得好,令兄和贫道的伤势,都可以得救,万一治疗不好,两人均将走火入魔,终生成为废人,但此时此地,舍了此法,又别无善策……”她话说得多了,又有些气喘。
李小云问道:“沈仙姑,你要如何治疗呢?”
沈雪姑纳了口气,又道:“贫道在运功治疗之前,有几句话要和你们说。”
李小云道:“沈仙姑只管请说。”
沈雪姑目光一抬,望着李小云道:“你脸上易了容对不?”
李小云只好点头道:“是的。”
沈雪姑又问道:“令兄呢?”
李小云道:“他也易了容。”
沈雪姑道:“你们不是兄弟?”李小云只得又点了点头。
沈雪姑道:“那么你们也不姓宫了?”
李小云道:“不瞒沈仙姑说,大哥他……就……”
沈雪姑问道:“他就是谁?”
李小云道:“南宫靖。”
“南宫靖?”沈雪姑道:“他是旋风花?”
“不是的。”李小云道:“大哥不是旋风花。”
沈雪姑没有追问,只是望着她问道:“你是谁呢?”
“我……”李小云红着脸道:“我叫李小云。”
祝小青啊道:“原来你是女的,我早就觉得你的举动有些奇怪,更没想到你还是龙眠山庄擎天手的女儿。”李小云到了此时,只得把自己和南宫靖认识,以及找上白衣庵去的经过,简扼的说了一遍。
沈雪姑等她说完,微微颔首笑道:“我也早就看出你是女的了。”顿了一顿,又郑重地道:“贫道现在问清楚了,你们俩个从现在起,就不准再叫我沈仙姑了。”
李小云望着她问道:“那么我们叫你什么呢?”
沈雪姑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只是穿了道装,家师并不准我出家,我们今晚在此相聚,可说生死与共,所以我要和你们结为姐妹,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李小云点着头道:“小妹自然愿意。”
祝小青接口道:“我们那要排排年纪才是。”
沈雪姑笑道:“不论你们怎么排,我总是你们的大姐了。”三人说出年龄,沈雪姑二十三是大姐,李小云二十是二姐,祝小青十九是三妹。
沈雪姑道:“好了,我们现在是姐妹了,我才能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替南宫靖疗伤,只能施展师门太素脉诀贞女篇中的“以阴导阳”之术,就是使两股真气,合而为一,方能水火既济,这也是唯一治疗“三阳神功”或是旁门火功的唯一方法,只是我和南宫靖都身负内伤,只怕不是几天时间所能奏功……”
李小云问道:“那要多少时间呢?”
沈雪姑道:“如果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个没有负伤,大概有七天时间就可痊好,现在只怕没有四十九天,很难奏功。”
李小云道:“要这许多日子?”
沈雪姑道:“一日之间,只有子午二时可以运功……还有一点就是……”她口气有些滞碍,但没有让两人开口,又接着说道:“我们结成了姐妹,我就可以坦诚相告,施展太素脉诀贞女篇的“以阴导阳”功夫,必须是一男一女,方能施行。平时修习内功,真气运转任督二脉,都是自己的一口真气,但“以阴导阳”是要用女子的任脉和男子的督脉真气互通,以收调坎离、济水火之功,所以对运气的两人都有极大好处,只是……”
她苍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红晕,实在碍难说得下去,祝小青和李小云心头有些恍悟,在白衣庵,沈雪姑替大哥运气解穴,大概也是施展的“以阴导阳”之术,两人不是都脱光衣服,拥坐在一起吗?两人想到这里,不觉一阵脸红心跳。
沈雪姑续道:“因为运行真气要从我任脉传人他的督脉,所以……两人……身子都不能穿衣服……而且……而且还须由我贴身环抱着他而坐……”祝小青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男女间事知道的并不多,听到这里,不由羞得个面红耳赤,作声不得。而李小云虽然已经和南宫靖有了夫妻之实,但她此时也不好插话。
沈雪姑续道:“这种运功之法,本是修道人合籍双修的不二门径,可以助长双方功力,打通玄关,功臻上乘。但却有两种魔障,最难克服,一是魔由心生,只要一动邪念,立堕魔劫,一是外来的,遇到有人打扰,都会走火人魔,现在……”
忽然语声一停,双目微阖,微微纳气,过了半晌,才伸手人怀,取出青瓷小瓶,揭开瓶塞,迅速倾出一粒药九,纳人口中,才接着道:“我们伤势极重,不得不在这里运功治疗了。我和你们结为姐妹,就可以推心置腹,在这四十九天的子午二时,就要你们替我护法,南宫靖是二妹的大哥,但他究是男人,但我也顾不得女儿之身,你们也要在心理上先祛除男女的界限,才能帮助我治好他的伤势……”
李小云感激的道:“大姐,你能够为了救人,牺牲自己,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使我好生敬佩,小妹自当尽力而为。”
祝小青道:“二姐说得极是,小妹都听大姐吩咐就是了。”
“如此就好。”沈雪姑道:“我方才都已感到内腑炙热如焚,南宫靖大概比我还要重些,事不宜迟,我们立时就得开始,在我运功之时,你们务必小心护法,三妹去守住石级,就是孙小乙都不准他下来。”
祝小青点点头道:“小妹知道。”说完,把手中的火筒,交给李小云,就举步朝石级上走去。
沈雪姑道:“二妹,你把火筒熄了,替他脱去衣衫。”
李小云依言熄去火筒,地窖中立呈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一面说道:“大哥的衣衫,要小妹替他脱吗?”
沈雪姑道:“他睡穴要等运功之时,才能白行冲开,不但此时要你替他脱,待会运功完毕,我会再点他睡穴,仍要你替他穿呢。”
李小云道:“好吧。”立时动手,替大哥宽衣解带,她虽然和大哥相处日久,但要她动手替他脱去身上的衣衫,心头还是狂跳不止,一只纤纤玉手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又一阵颤抖。
不过一会工夫,沈雪姑已把身上衣衫尽行卸去,李小云也已把大哥的衣衫脱去。沈雪姑伸手把南宫靖接了过去,让他背脊贴看自己胸腹,盘膝坐好,双手环抱,缓缓吸气,从任脉升起,朝南宫靖督脉徐徐度去。南宫靖睡穴顿解。
沈雪姑立即轻声说道:“疗伤开始,你必须澄心净虑,立即提气,和我输入的真气会合,依我引导运行,不可有误。”
南宫靖听到沈雪姑的声音,同时也立感有一缕清凉的真气从她掌心输入丹田,自然不敢怠慢,依言澄心净虑,徐徐吸气,从“尾龙”循督脉经穴缓缓上升,黝黑的地窖中,此刻不再有半点声息。
李小云坐在两人不远之处,右手紧按着剑柄,全神戒备,她知道这四十九天的子午两时,是大哥和大姐疗伤行功的时间,只要稍有不慎,立可导致两人走火人魔,非同小可,这里和碧落山庄又只有一水之隔,如果让他们找来,那就糟了。她越想越觉得责任重大,连握着剑柄的手心都不由自主沁出汗来,暂且按下不表。第十八章
失踪之谜安庆府南大街的安澜茶园,是府城中首屈一指的大茶楼。茶楼的主人单晓初,是徽帮三位龙头大爷中的老二,为人四海,江湖上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在安庆可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天,一清早,他就头戴-翠玉的西瓜皮帽,身上穿了簇新的蓝袍黑褂,足登双根梁黑缎软靴,亲自恭候在茶园大门口。
茶园中所有的伙计,也全换上了一式天青长衫,虽没列队站在门中,但也各自站在楼梯口、大门内,摒着呼吸,好像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这一情形,安澜园虽不是时常有,但几年之中,总会有上一次,那是有什么封疆大吏路过安庆,要在这里歇脚,才会有此盛况。
大家还记得三年前就有过这么一次,那是什么阁、督、爵大员莅临安庆,连阖城大小文武官员,都在茶园外面站班。今天除了单晓初,可没见一个头戴顶子的官老爷,那么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大官了,但这位在安庆城里首屈一指的单晓初单二爷,又是这般全副打扮,一清早就进来安澜园,神色恭敬的仁候在大门前,这又是迎接什么大人物呢?
现在快要辰已之交,单二爷已经不止一次翘首朝南大街眺望了。总算他盼望的人,从老远的街上出现。那一行人,差不多有十来个之多。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乡下老头,左边一个腰背微弯,手持一支竹筇,右边一个头戴竹笠,身穿蓝布大褂,腰间插一柄板斧。这两人看去少说也在七十以上,连胡子都白了。稍后四人,也都是年在六旬以外的老人。另外是一个四旬以上的壮汉,还有一个灰衫和尚,两个青衫中年僧人,一共是十个人。
单晓初还没等这一行人走近,赶紧急步迎上前去,老远就拱着手,提高声音陪着笑道:“在下单晓初特来恭迎终南二老,三位掌门人,老师傅,万大先生远莅安庆,真是不胜荣幸之至。”说完又连连抱拳不止。
原来这一行人,虽非疆吏显宦,却是江湖上大有来历的人物。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乡下老头,竟是终南五老中的老二竹筇叟易南轩、老五南山樵子陶石田。接着是八卦门掌门人封居易、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武功门掌门人崔介夫、黄山万青峰、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终南派掌门人的师弟顾浩天、少林罗汉堂护法弟子慧因、慧果。
这些人中,除了两个少林弟子外,都是江湖响当当的一流人物,任何一个来到安澜茶园,都会使单晓初脸上增光,何况一下来了这许多人,这可比来上几个封疆大吏还要光彩得多。万青峰跨上一步,迎着单晓初,含笑抱拳道:“单二哥好说,咱们来了,不是多添你的麻烦吗?”
单晓初忙道:“大先生这样说,单某就不敢当了,诸位大驾,平时请都请不到呢。”
万青峰道:“来,单二哥,万某给你引见……”
他一指四十出头的壮汉,说道:“这位是终南派的顾炎尧顾兄。”一面又回头朝顾炎尧道:“这位是安澜茶园的主人单晓初单二哥。”
单晓初和顾炎尧都连连抱拳,说道:“久仰。”
一行人由单晓初恭迎着,陪同进入安澜的二楼一间贵宾室,分宾主落坐,伙计们不待吩咐,立即沏上最好的六安茶来。单晓初拱手道:“终南五老,纳福已久,如今和几位掌门人、万老大、少林老师傅连袂莅临敝地,这是单某的荣幸,不知可有用得着单某跑腿之处?万老大是咱们江南武林的头儿,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万青峰呵呵一笑道:“单二哥快人快语,这句话间对了。别说易、陶:二老,近二十年已经很少下江南一步,就是三位掌门人也很少在江湖走动,此次连袂前来江南,确实有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在咱们皖境之内,不知单二哥可有耳闻……”
单晓初听得一愕,接着道:“莫非是旋风花之事,上个月曾有不少同道赶来皖境,好像是旋风花曾在桐城和风阳一带出现,兄弟虽然听说有白虎门、金刀门、和神灯教都曾出动人手……但他们不曾主动和敝帮联系,江湖各有各的隐密,不愿让外人知道,敝帮就不好多事,去追根问底,但这个月却又忽然沉寂下来。”
万青峰含笑道:“此事是否和旋风花有关,目前还不得而知,不瞒单二哥说,咱们赶来安庆府,是找人来的。”
“找人?”单晓初愕然道:“值得诸位连袂赶来,此人一定是大有声望的人了,不知诸位要找的这人是谁?”
“单二哥这回猜错了。”
万青峰笑了笑道:“咱们要找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半个多月前在十里铺茶亭失踪的人。”
“十里铺茶亭失踪的人?”
单晓初听得不期一怔,十里铺就在安庆城外,听万青峰口气,失踪的似乎不止一个人,他单晓初枉是安庆地方上的人物,居然会一无所知!不由睁大双眼问道:“不知在十里铺失踪的是什么人?”
十里铺茶亭,虽失踪了不少人,但白虎门和长安镖局的人都守口如瓶,匆匆走了。另外两人,一个是李小云,另一个是南宫靖,当初南宫靖神智尚未恢复,两人也随即去了九华。因此这一件应该震惊江湖的大事,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说出来,饶他单晓初是安庆府的头号人物,也始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万青峰徐徐说道:“如说准确的日子,应该是二十大以前的事了,终南五老中的金鞭叟田五常田前辈和长安镖局罗永椿罗老哥的令郎罗尚武还有几位镖头,为了罗老哥死在旋风花之下,赶来江南。适逢大雨,在茶亭避雨时,当时据说还有皖西三侠,和白虎门暴掌门人以及虎头庄的人,也都在庙中避雨,后来来了一个绿衣老人,声称他们主人邀约田前辈、暴掌门人、皖西三侠等人去后进相见……”
单晓初没待他说完,就截着道:“茶亭后进荒废已久,并无人住。”
万青峰点头,续道:“田前辈五人进去之后,久久不见出来,经罗尚武、侯休、夏侯前等人进去察看,田前辈等五人业已不见,竟告神秘失踪……”
单晓初听得脸色为之一变,几乎连头皮都胀大了,又觉一股凉气从背脊一直冷了下去,瞪着双目,惊骇欲绝的道:“会有这种事?兄弟近在安庆,十里铺发生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兄弟惭愧,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口中低诵一声佛号,缓缓说道:“老衲还听到一个消息,黄龙寺监寺智光师弟,也在半月前无故失踪,就此杳如黄鹤,没有一点音讯,他正是在皖境追踪旋风花下落,失踪的地点,也可能是在皖境之内了。”
[ ]万青峰道:“咱们来找单二哥,就是因为你单二哥就在安庆,对附近的情形较熟悉,不知最近在安庆百里之内,可有什么特殊的人物出现过?”
“这个……”单晓初略为沉吟,旋即抬目说道:“大先生见询,在小不好隐瞒什么,从一个多月前,旋风花在皖境出现之后,江湖各路人物,纷纷跟踪而来,咱们大哥因敝帮虽称帮派,实际上都是经营买卖的商人。江湖上任何的纠纷,咱们最好都置身于事外,故面特地再三向在下交代,只要人不犯我,咱们就只作不知,在下就严禁门下子弟外出,招若是非,因此近来是否有什么特殊人物在附近出现,在下都一无所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徽帮势力虽遍布江淮流域,号称江南第一大帮派,实则以营商居多,一向不大过问江湖之事。
万青峰点头道:“单二哥说的极是,只是如今在安庆附近出了这样的大乱子,事情非同寻常,咱们连快来找单二哥,原因为单二哥在安庆人头较熟,耳目灵通,希望贵帮弟子协助侦察,既然杨老哥已经吩咐过,那就不好开口了。”他口中的杨老哥,就是指徽帮龙头秃鹰杨公奇。
单晓初连忙摇手道:“万大先生幸勿误会,在下说的只是当时的情形,咱们大哥再三交代的,也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安庆附近出了这大的漏子,明明是砸咱们徽帮的台了。别说万大先生是咱们江南武林的头头,大先生只要说一声,水里火里,敝帮的人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大先生究竟要在下做些什么,只管吩咐。”
万青峰笑了,黄山万家三代都当过武林盟主,到了他手里武林盟主已经没有了,但在江湖武林,黄山万家还是一言九鼎。今天当着终南二老、三大掌门人和少林长老等人面前,单晓初这番话,自然给足了面子。他微微一笑道:“单二哥言重,咱们来找单二哥,只是想请单二哥代为查询一下,在田前辈、暴本仁等失踪前后,是否有什么岔眼的人物打从这里经过?”
智通大师双手合十道:“万大施主说得不错,试想失踪的共有五人之多,就算他们全已失去抵抗,但总究是五个大人,不是一件东西,可以随便朝口袋中一放,就没有人看得出来,如要搬运五个大人,至少也要有几个人扛抬,就算把他们装入麻袋里,也是五件笨重的行李,单施主手下,耳目遍布各地,只要替咱们打听一下可有这样一行人,在附近出现,往何处去的,就好了。”
“这个不难。”单晓初连连点头道:“敞帮门人,虽然奉命不准招惹是非,但各处水陆码头,都有敝帮的人,查问可有这样一批可疑人物,应该不是难事。”随着话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诸位请用茶,在下这就出去一下,以飞鸽传书向各处码头、茶楼酒肆、客店的敝帮兄弟交代一声,如果有人知道了下落,就要他们立时向在下回报。”说完,匆勿往外行去。
单晓初一脚来至帐房,正待开口,胡帐房已经迎着压低声音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子已经来了。”他口中的“大老爷子”正是徽帮龙头大爷秃鹰杨公奇是也。
单晓初听得一怔,说道:“大哥来了?他人呢?”
胡帐房道:“大老爷子不愿人知,现在正在后面休息?”
单晓初立时意味到大哥突然间在这节骨眼上赶来安庆,显见此事不太寻常,口中“唔”了一声,一言不发急步朝后面走去。帐房后面是一个小天井,迎面一排三间,中间一间起居室,是单晓初到茶园来的时候的坐息之处。
现在他一脚跨入,就看见上首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白面黄须老者,正在独自喝着茶,这人肤色白得古怪,秃顶,只有稀稀疏疏像黄毛似的头发,稀疏的黄眉和疏朗朗的黄髭,连两颗眼珠都是黄的。此人所以生成这付模样,因为是“杨公忌”日生的缘故。据古老传说,凡是“杨公忌”出生的人,都会如此。
这人正是徽帮的龙头大爷秃鹰杨公奇,他的本名原是只有一个“奇”字,后来坐上了徽帮第一把交椅,许多人就恭而敬之的尊称他一声杨公,这就变成了杨公奇,他也就以此作为名字了。单晓初急忙站住,叫了声:“大哥……”
杨公奇目光一抬,问道:“我听说万青峰陪同终南二老,少林智通,和形意门、八卦、武功门三个掌门人,都在茶园里歇脚?”
“是的。”单晓韧望着他道:“正巧大哥也来了安庆,小弟陪你去见见他们。”
“我不想和他们见面。”杨公奇一摆手道:“你先坐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单晓初应了声是,就在他下首横头的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不知道大哥有何吩咐?”
杨公奇一手取起茶壶,替他倒了一盅茶,问道:“万青峰有没有说他们是做什么来的?”
单晓初说了声“多谢”,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上个月在咱们安庆附近的十里铺茶亭,出了一件大乱子……”
杨公奇深沉的道:“出了什么大乱子?”
单晓初道:“据说终南金鞭叟田五常、白虎门暴本仁、还有皖西三侠都在那里无故失踪……”杨公奇一手摸着他颔下稀疏的几茎黄髭,随口唔了一声。
单晓初看他脸上毫无惊奇之色,不觉奇道:“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杨公奇漫不经意的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单晓初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大哥是说……”
杨公奇道:“他们前来找你,可是要你调查这些人的下落?”
单晓初道:“正是。”
杨公奇道:“那你可以告诉他们,失踪的人已经回去了。”不待单晓初发问,接着问道:“你当然不能直说,这就要用些技巧。”
单晓初望着大哥,问道:“大哥的意思?”
杨公奇道:“你不用多问,只要如此如此就好。”
“是。”单晓初依然望着他大哥,问道:“大哥……”
杨公奇嘿然道:“这和咱们徽帮无关的事,我要你不用多问,就不用多问,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iCMS.PageBreak--#单晓初不敢多说,口中应了声“是”,起身退出。回到茶园楼上,跨进贵宾室,就朝万青峰等人拱拱手道:“回大先生的话,在下已命令敝帮弟子兼程出发,通知各处码头查询,如有眉目,立即以飞鸽通报,在下预估最迟日落之前必有消息传来。”
万青峰拱手道:“麻烦单二哥了。”
单晓初道:“大先生又客气了,区区小事,敝帮应该效劳的。”
中午,安澜园二楼筵开三席,款宴嘉宾。两桌酒席是安庆府首屈一指的鸿宾楼送来的,另有一席则是素斋,也是安庆府唯一的素菜馆功德林送来的。荤席海陆俱陈,美味佳肴,极尽丰盛,素席同样手艺精致,色香味具佳。
这一席酒,单晓韧身为主人,殷勤劝酒,可说宾主尽欢。饭后安澜茶园的帐房把南大街招商客店后进上房全包下来,作为贵宾休息之所,由单晓初陪同大家到客店休息。傍晚时光,单晓初匆匆赶来,朝万青峰拱拱手道:“总算有了消息,在下刚刚接获桐城方面的飞鸽传书,据报三天前有人看到白虎门的暴掌门人,中午时光曾在桐城江南春酒楼喝酒,看情形好像路过桐城,后来不知他是往那里去的?”
万青峰道:“不知和他一起喝酒的还有些什么人?”
单晓初道:“这个飞鸽传书上倒没有说。”
智通大师道:“暴掌门人乃是失踪的五人之一,他既在桐城出现,其他的人可能也无恙了。”
八卦门封居易道:“只要能找到暴掌门人,他们失踪之谜,也自可揭开了。”
单晓初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已要桐城方面的人尽速查明,当日暴掌门人在江南春酒楼可有同席的人,和他后来的去向。”
万青峰拱拱手道:“有劳单二哥费心了。”
单晓初大笑道:“大先生千万不可如此说法,说来惭愧,徽帮弟兄武功平平,能在江湖上立足,只是沾了人多的便利,这次如果不是杨老大再三交代,不准敝帮的人招惹是非,探询人家隐私,不是在下夸口,只要有人踏进安徽一步,在下都可以了若指掌,不会像这次一样,在安庆附近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在下还一无所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徽帮门人弟子遍布江湖,只要稍加留意,自然没有一件事可瞒得过他们耳目的。
正说之间,店伙已经点上灯来。接着鸿宾楼的伙计送来了两席酒菜,功德林也送来了素斋,在中间摆上杯筷,单晓初请大家入席。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道:“单兄如此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单晓初爽朗笑道:“诸位名重武林,别说平日连请都请不到,诸位中只要任何一位莅临安庆,都是给在下脸上贴金,区区酒菜,只是稍尽在下地主之谊罢了,何足挂齿?诸位切勿客气才好。”大家不便推辞,只得各自入席。
两名徽帮弟子,身穿青布长衫,手执酒壶,替大家斟酒,酒楼伙计就陆续送上菜来。单晓初原是海量,如今又是存心要巴结这些武林中的大老,自然要挨次敬酒,连连干杯。就在他酒兴正浓之际,只见一名斟酒的青衣汉子忽然赶上几步,走近单晓初身边,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单晓初口中“哦”了一声,立即朝万青峰拱拱手道:“又有飞鸽传书来了,可能有什么消息了,在下去去就来。”
万青峰道:“单二哥只管请。”单晓初就离席匆勿往外行去。
过没多久,单晓初已勿匆回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纸卷,朝上抱抱拳道:“在下刚接获桐城的报告,四天前皖西三侠曾在城中的平安客栈落脚,他们好像是回龙眠山庄去的。”
形意门金赞廷矍然道:“这么说,他们已经脱险了。”
竹筇叟易南轩问道:“没有田老三的消息吗?”
单晓初陪笑道:“没有。”
智通大师合掌道:“只要暴掌门人和李庄主等人都已脱险,田老施主自然也会无事了。”
南山栈子陶石田道:“咱们只要去问问皖西三侠,就可以知道他们如何会离奇失踪的了。”
万青峰道:“不错,此事我们只要去问李天群兄,就可以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到龙眠山庄去。”
夕阳衔山,村落丛树之间,升起了缕缕炊烟。龙眠山庄前面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这时正有一行人朝庄上走来。他们正是刚从安庆府赶来的终南二老竹筇叟易南轩、南山樵子陶石田、顾浩天、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八卦门掌门人封居易、武功门掌门人崔介夫、黄山万青峰、少林智通大师,和随行的罗汉堂护法弟子慧因、慧果。
一行人由万青峰走在前面领路,快走近山庄。只见从庄中迎出一名三十出头的青衣壮汉,一眼看到万青峰,赶紧迎了上来,躬身说道:“晚辈张义钧见过万大叔。”他是李天群的大弟子。
万青峰含笑道:“义钧,还不快去见过金掌门人。”
张义钧一怔,慌忙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不知道掌门师伯们来了,请掌门师伯们恕罪。”李天群是形意门的名宿,也是金赞廷的师弟。
金赞廷一拍手道:“快快起来,你师傅回来了吗?”张义钧站起身,垂手应了声“是”。
万青峰道:“快去通报你们师傅,就说终南二老、顾大侠、金掌门人和八卦门封掌门人、武功门崔掌门人、少林罗汉堂智通大师等人来了,快出来迎接。”
张义钧口中应了声“是”,心里暗暗叫苦,师傅回来之后,曾有吩咐,不见任何人,但万大先生和掌门人等人来了,自己又不得不进去禀报。万青峰看他微现踟蹰,不觉问道:“你师傅怎么了?”张义钧道:“回万大叔,家师身体违和,正在休息,万大叔是不是先请诸位老前辈到厅上奉茶,容晚辈进去看看,不知家师醒了没有?”
万青峰点头道:“你先进去看看也好。”一面回身拱拱手道:“易、陶二位前辈、三位掌门人、大师,天群兄身体不适,大家请先到厅上奉茶。”他抬手肃客,陪同大家进入山庄大门,直向厅上行去。
张义钧不敢怠慢,急匆匆朝东首书房奔去。万青峰陪同众人刚在大厅落坐,李天群也跟着匆勿走入,连连拱手道:“掌门人、易陶二位前辈、封、崔二位掌门人、大师、顾老哥,宠莅寒庄,李某事前一无所知,不克远迎,罪甚,罪甚。”
竹筇叟易南轩还福道:“李庄主好说,老朽等人多有打扰了。”
李天群连忙抢手道:“大家快请坐下。”大家落坐之后,一名庄丁已经端着茶盏,分别送上。
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目注李天群说道:“师弟,方才愚兄听义钧说,你身体违和,那里不舒服?”
李天群轻哦一声道:“没有什么,小弟只是稍感疲倦,并无不适。”
万青峰看他脸颊上,果然消瘦了些,但精神却很好,一面问道:“天群兄几时回来的?”
李天群道:“兄弟回来已经四天了。”
万青峰又道:“天柱兄和东山兄没和你在一起吗?”
李天群道:“霍二弟、谢三弟都回去了,咱们是舒城分手的。”
易南轩问道:“老朽听说二十天前,李庄主三位曾在十里铺茶亭避雨,遇上田老三等人?”
李天群点头道:“是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大家都在茶亭里避雨。”
南山樵子陶石田道:“据说当日田三哥和李庄主三位还有白虎门的暴掌门人,被一个绿衣老人邀请到后进去见他们主人,不知经过情形如何,李庄主可否详细见告?”
李天群略作沉吟,说道:“那天遇上的事,说来古怪之至,详细情形,在下实在说不上来……说出来了,也难以令人置信。……”
金赞廷道:“师弟,你们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如何古怪?你且说出来听听。”
李天群双眉微拢,思索着徐徐说道:“那天,在茶亭避雨的人,除了在下兄弟三人,还有金鞭叟田前辈,他是和长安镖局少镖头罗尚武,以及几名镖师一起的。白虎门暴掌门人一行,有虎伥夏侯前,黑豹侯休兄弟等人,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像同胞兄弟……”他说得很缓慢,大家也只是聆听着,没人开口。
李天群口气微顿,两道浓眉拢得很紧,显示他正在竭力思索着那天的情形,继续说道:“那时快接近傍晚,忽然从大殿神宝后面转出一个穿绿袍的老者……”
万青峰问道:“天群兄还记得此人长相吗?”
李天群依然一面思索,一面说道:“此人个子不高,脸如古铜,颔下留着一把白髯,腰背微驼,身上穿一件十分宽大的墨绿色长袍,走路不徐不疾……先前大家也开没注意,直到他走近田前辈和暴本仁面前,才引起大家的注意……”接着又道:“他说是奉主人之命,邀请咱们入内一叙,被邀请的人,只有田前辈、暴本仁和在下兄弟三个人,一共是五人……”
万青峰问道:“你们没有问他主人是谁吗?”
李天群道:“暴本仁问了,他不肯说,只说他主人就住在后面,进去了,不就见到了吗?”
万青峰问道:“你们进去看到他的主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李天群道:“咱们没有看到他主人。”这话听得大家不期一怔。
万青峰问道:“没有看到他主人?那么约你们的是什么人呢?”
李天群目露迷茫之色,说道:“兄弟到现在也弄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
易南轩道:“李庄主,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说出来实在难以令人置信,在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话出之于擎天手李天群之口,当真难以令人置信。
要知李天群乃是形意门的名宿,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并不是初出茅芦的人,他居然会说出“一点都不知道”这六个字来,这件事岂非透着极大的古怪。金赞廷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也是李天群的师兄,闻言不觉目光直注,问道:“师弟此话怎说?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的呢?”这话当然是大家想要问的,因此所有的目光,几乎都投注在李天群的身上。
李天群双手五指箕张,抱住了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激动的道:“小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咱们五个人由田前辈领头,从神龛转入后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弟也仔细思索过,甚至连一点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就像一片空白……”
万青峰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心想:那一定是绿袍老者使了什么手脚,一面追问道:“那么天群兄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呢?”
李天群双手放开了头,用力搓着,抬目道:“兄弟就像睡熟了一般,甚至连梦境也没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店的床上,同一房中,还有霍二弟和谢三弟,他们也及时醒来,大家觉得奇怪,叫来店伙一问,才知是在舒城平安客栈之中……”
万青峰问道:“店伙有没有说是什么人把你们送到客店中去的呢?”
“兄弟问了。”
李天群道:“据店伙说:是昨晚有人扶着咱们去的,他告诉店伙,说咱们喝醉了酒。而且也付了房钱,还重赏店伙,要他好好伺候……”他想了想又道:“当时咱们几乎把在十里铺茶亭避雨之事当作了梦境,但任你如何思索,都连贯不起来,再问店伙今天是几时了?他说已是四月初九,这话听得咱们三人齐齐一怔。咱们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十里铺附近遇雨,明明是三月二十,中间竟然一下相隔了一十九天,这十九天,咱们到那里去了呢?谁也说不出来。”
八卦门封居易攒着眉道:“这绿袍老者把你们五个人弄去,却又放你们回来,目的又何在呢?”
万青峰道:“其中必有原因。”
智通大师道:“智光师弟失踪也已半月有奇,看来也是他们弄去的了?李大施主三位既然平安回来,想来智光师弟也定已回转黄龙寺去了,此人如此神秘,倒是令人深感莫测高深。”
竹筇叟易南轩望望老五南山樵子陶石田说道:“这么看来,田老三大概也回去了。”
万青峰没有开口,他和李天群是连襟,相处数十年,深知他的为人,此时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如果真如李天群所说“一无所知”,被人送到舒城客栈。留下中间十九天时间,竟然一片空白,一点也想不起什么来。其中就必有问题,他必然要追究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们皖西三侠就决不会在舒城分手,各自回家,但他们皖西三侠却竟会放弃追究,就分手回家了。这在常情上是说不过去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们不追究了呢?难道有什么使得他们皖西三侠深感顾虑,不愿明说?万青峰已可感觉得出来,李天群说的绝非实情,也由此推想到徽帮单晓初说的也很可能不是实话。
事情出在安徽,从徽帮和皖西三侠如此畏首畏尾,显然其中就大有文章。他这一想,不由心头暗暗感到震撼,黄山世家世居黄山,近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如今在安徽出的事,竟然没有人肯和自己实说,黄山世家岂非真的式微了?
不多一会,庄丁们已在厅上摆开二桌筵席,是主人替十位贵宾接风的,酒菜自然十分丰盛。终南二老因和老三田五常同时失踪的李天群已经无恙回来,料想田老三也该不会有事了。封居易是霍天柱的师兄,崔介夫是谢东山的师兄,他们已从李天群口中得悉师弟业已返家,大家心头总算放下了沉重的石头。
李天群因有这许多贵宾的莅临,自然要一一敬酒,宾主各自畅饮。不必细表。饭后,张义钧已替大家准备好客房,各自回房休息。
现在已经快近二更天了,东首由宾舍通向书房的一条长廊上,正有一个颀长人影缓步行来。书房门已经掩上,但花格子窗上,还隐隐透射出灯光。颀长人影还没走近,书房中已响起李天群的声音问道:“是青峰兄吗?”
颀长人影含笑道:“不错,正是兄弟。”
李天群哦道:“青峰兄果然来了,快到里面来喝茶。”话声传出,书房门呀然开启,他已迅快迎了出来。
原来这颀长人影正是万青峰。他缓缓走入书房,说道:“天群兄还没睡吗?”
李天群一指几上茶壶,抬起头爽朗的笑道:“这是兄弟关照他们新沏的,就等着你来品茗。”
万青峰道:“你怎知兄弟会来?”
李天群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你在我庄上住过不知多少次了,那一次晚上不来找兄弟喝茶聊天的?”
万青峰大笑道:“知我者,天群兄也。”两人各自在对面坐下。李天群拿起茶壶,替万青峰斟了一盅茶。
“谢谢。”万青峰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放下茶盅,目光一抬,徐徐说道:“今晚兄弟却不是和天群兄聊天来的。”
“哦。”李天群望着他,说道:“青峰兄有什么事吗?”
万青峰目注李天群,问道:“天群兄方才说的经过,果然如此吗?”
李天群睁大双目,反问道:“怎么?青峰兄不相信?”
万青峰道:“天群兄亲身经历,遇上这样一件神秘古怪之事,你和霍、谢二兄会不加追究,就在舒城分手,各自回家?这和你平时为人不类,兄弟觉得其个可能另有隐情,天群兄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所以兄弟要单独来向天群兄问个明白。”
“唉。”李天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青峰兄心有怀疑,也是应该的,但兄弟说的全是实情。这是一件无头公案,没有一点线索可找,就算兄弟想查个水落石出,但到那里去追究呢?自从旋风花出现,到被人从兄弟这里救走,兄弟就感到自己已经老了。所谓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跑越小,咱们皖西三侠,实在艺技平平,数十年不出事,只是邀天之幸,没有遇上真正的劲敌。因此在舒城就劝着霍二弟、谢三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咱们虽然栽了跟斗,但侥幸毫无伤损,那就算了,连终南五老田老三都中了人家暗算,咱们又如何?追究下去,只怕徒取其辱而已。”
“徒取其辱?”万青峰目光逼视,说道:“你知道这人是谁了?”
李天群避开他目光,搓搓手苦笑道:“兄弟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只是……连终南田老三都着了人家的道,兄弟三人就更不用说了。”
万青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天群兄那是想退出江湖了?”
李天群又替他在茶盅中斟满了茶,含笑道:“兄弟正有此意。”
万青峰道:“身在江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天群看了他一眼道:“兄弟认为青峰兄树大招风,似乎也该激流勇退才是。”
他这句话,听得万青峰暗暗一怔,也越发证实他必有隐衷,只是不肯和自己明说,这就站起身道:“时间不早,天群兄也该休息了。”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龙眠山庄,竹筇叟易南轩、南山礁子陶石田由顾治天陪同,赶回长安镖局去。智通大师和形意门掌门人金赞廷、八卦掌门人封居易、武功掌门人崔介夫却应万青峰之邀,到黄山黄松山庄去盘桓几天。
这也是万青峰有意的安排,他始终认为李天群等人的无故失踪,而且中间几乎有二十天时间,无法说得出下落,这岂会是等闲之事?当然也不能等闲视之,但李天群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这就使万青峰更不敢掉以轻心,他邀约智通大师等人前去万松山庄,正是有和大家筹商之意。
这天傍晚时分,刚离青阳不远,还没进城,就见前面大路旁一片松林前,一排站着十几个人。为首一个手持龙头杖的白髯古铜长衫老者,正是神灯教主苍龙宁胜天,他身后是四大香主黑煞神郑玄通、催命符柴一桂、绝手娄通、门神敖六,另外是八名身穿天青劲装的神灯教武士。
“哈哈。”苍龙宁胜天发出一声苍劲得有如龙吟般长笑,抱拳说道:“万老哥,三位掌门人、智通大师,兄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万青峰拱手道:“宁教主莫非有什么见教吗?”
宁胜天呵呵一笑道:“兄弟听说诸位要路过此地,特在这里相候,一来是兄弟已有多年不曾和三位掌门人晤面,二来也确有一件事要和诸位磋商。”
崔介夫笑道:“咱们多年不见,叙叙旧,倒是应该的,至于磋商二字,宁教主神通广大,这可不敢当。”
宁胜天大笑道:“崔道兄这不是挖苦兄弟吗?哈哈,说实在,这件事关系重大,咱们不好好磋商磋商,只怕迟早非出事不可。”
封居易道:“听宁教主的口气,好像十分严重。”
宁胜天笑道:“难道还是宁某和你们开玩笑不成?”这几人之中,只有万青峰的心中明白,暗自忖道:看来宁胜天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
宁胜天道:“兄弟只顾和诸位说话,差点忘了,咱们快走,兄弟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落脚之处,也准备好了酒莱,大家请随兄弟来。”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十道:“宁老施主果然好客,真是广结善缘,福德无量,老衲先行谢了。”
崔介夫道:“大师且莫谢得太早,这顿酒菜恐怕不好吃呢。”
宁胜天大笑道:“崔老哥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兄弟替你们准备好了落脚之处,你们不用破费分文,有吃有住还嫌不好,我这主人,岂不难做吗?”他边走边说,引着众人,穿林而行。
不多一会,来至一处大宅前面,就拍手肃客道:“这处别院,是兄弟临时找的,这里的宅主人是一位京官,只有一名老仆留守看管,正好咱们落脚。”
万青峰道:“主人既然不在,酒菜如何叱磋可办?”
“那还不容易?”
宁胜天含笑道:“这里离青阳县城不过五里来遥,城里有的是菜馆,兄弟要他们从城里送来的。”
崔介夫道:“我说宁教主神通广大,这话不假吧?”大家进入大厅,各自落坐。两名神灯教的武士立时端上茶来。
万青峰道:“宁老哥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宁胜天一双炯炯目光惊过众人,问道:“诸位是从龙眠山庄来的了,不知可曾见到李天群兄?”
万青峰暗道:他要说的事果然和李兄有关,一面答道:“李兄回庄已有几天,自然见到了,宁老哥你……”
“万老哥且不要打岔。”宁胜天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诸位见到了李天群兄,不知他说些什么?”
万青峰道:“宁老哥究竟有什么事?此事和天群兄有关吗?”
“关系太大了。”
宁胜天道:“兄弟本来要赶去龙眠山庄的,但昨天据报,诸位已离开龙眠山庄了,预计诸位今天会到,所以在这里恭候。”
崔介夫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出一个头绪来。”
“好。”宁胜天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你们要兄弟先说,那就兄弟先说好了……”他口气略顿,接着说道:“这件事该先从兄弟一位至友说起,他就是和兄弟相交数十年,不肯在敝教担任任何名义的霍五,江湖上大家都称他霍五太爷,他也是敝教总护法金惟能的义兄。”
霍五并不是凭仗神灯教势力而成名的,称他“太爷者”因为他身体肥胖,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好像老太爷,才有“太爷”之称。他提起霍五,大家自然知道。宁胜天接着道:“霍五兄在二十几天前,突然离奇失踪。”霍五太爷也离奇失踪,江湖上没有人说,众人之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万青峰忍不住低啊一声,说道:“霍老哥山失踪了。”
宁胜天没右回他的话,只是继续说道:“霍兄神秘失踪,敝教曾经出动了不少人手,到处明查暗访,始终得个到一点眉目,后来才知道和霍兄差不多同时失踪的,还有终南老三,白虎门暴本仁,和沈西三侠等人……”
万青峰心中暗道:神灯教消息果然灵通,金鞭叟等人失踪之事,江湖上并无人知道,他居然查出来了。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说道:“黄龙寺监寺智光师弟,据说也失踪已有多日。”
“那倒还有一个人。”
宁胜天微微一笑道:“兄弟直到前天才知道的,那就是金刀门的无形刀邢铿。”无形刀邢铿也失踪,这是大家还不知道的。邢铿还是金刀门金刀无故的师叔,他炼成“无形刀”,伤人于无形,他居然也会失踪,这对大家来说,自然要大吃一惊,就杯终南五老的金鞭叟失踪一样的,会使人感到根很相信。
宁胜天续道:“兄弟把话扯远了,再说霍兄失踪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五天前,兄弟据报,霍兄已经悄然回转霍家堡……”他口气一顿,取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道:“兄弟听得大感惊奇,因为霍兄一直不肯担任敝教职务,但敝教却一直把他视同敝教的人,即使教中商讨什么重大机密事件,亦从不迥避,霍兄自己也并没把他当作外人,一向都是和兄弟行动一致的,这次如果发生意外,脱险归来,至少也该通知兄第一声,怎么会悄然回转霍家堡去。”万青峰心中忖道:这和皖西三侠如出一辙。
宁胜天续道:“兄弟立即赶去霍家堡,怎知霍五兄竟然言不由衷,不承认失踪之事,只说他遇上一位方外道友,邀他盘桓了半月有奇……”口气微顿,接道:“这话兄弟自然不会相信,再三探询他的口风,他却坚不吐实,据兄弟观察,霍五兄极可能遭受到很大的压力,使他有所顾忌,才不肯和兄弟实说,但兄弟又想不出江湖上有什么人能有这大的力量,使他禁若寒蝉?”
万青峰心中暗道:这话不错,以神灯教的势力,霍五又有什么好顾忌的?但想到李天群当着终南二老和三位掌门人,还有少林智通大师以及自己,也同样不肯说出心中的隐秘来,难道天下还有比这些人更有力量的人,威胁着他不成?大家依然没有作声。
宁胜天没待大家开口,接着说道:“兄弟看他坚决不肯吐实,也只得作罢,嘱他多事休息,在霍家堡住了一晚,就和他作别。此事既然给兄弟遇上,自然不会因他不说,就此不问,兄弟做事,从不半途罢手,因此离开霍家堡之后,就密令各地敝教弟子,从头查起,非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赞廷道:“不错,宁老哥这做法兄弟完全赞同,事情岂能就此了结?”他是听了宁胜天的话,才想起师弟李天群也可能另有隐情,才会激动于怀,认为非查不可。第十九章
阴沟翻船宁胜天又道:“前天中午,金刀门的风云刀柴昆,突然找来。”
智通大师说道:“宁老施主方才说过,无形刀邢铿也失踪了,莫非也就为此事而来吧?”
宁胜天道:“此次神秘失踪的,几乎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而且江湖上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无形刀邢铿失踪,兄弟根本一点都不知道,还是柴昆来了才知道的。”他继续说道:“柴昆来找兄弟之时,无形刀邢铿已经回去,也和霍五兄一样,不承认他失踪,他是柴昆的师叔,他不说,柴昆当然不敢追问。”
万青峰问道:“后来如何?”
宁胜天道:“柴昆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但又计无所出,他和敝教柴香主(催命符柴一桂)原是堂兄弟,因此来找柴香主商量,柴香主知道兄弟因霍五兄之事,正在全力侦查之中,无形刀邢铿情形和霍五极类似,带着柴昆来见兄弟。经兄弟详细询问,发觉邢铿失踪日期和回家的日期,和霍五几乎相同。正好据报诸位由安庆去了龙眠山庄,又从龙眠山庄出来,今天可能路过此地,因此把诸位邀请来此,想听听皖西三侠的情形,如果也和霍五、邢铿一样,此事就大有文章,也好趁大家相会一堂,做个磋商,好了,兄弟要说的,都已报告完毕了。”
封居易听得一呆,说道:“会有这等事。”
崔介夫道:“这么说来,最近失踪的人,不但武功都臻上乘,而且也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这会有什么人能令他们守口如瓶,不敢吐露只字,难道天底下还有人能令这些人心怀戒惧,招惹不起的?”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口喧佛号,说道:“这个当真透着古怪,老衲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了。”
“哈哈。”万青峰忽然朗笑道:“诸位道兄到现在才想到透着古怪吗?兄弟在龙眠山庄,在路上都不便明说,所以借口请诸位道兄到敝庄去盘桓几日,目的就是要请诸位到了敝庄,再作计议,如今宁老哥提出来了,可见兄弟料想的不错了。”
金赞廷目光转动,问道:“万老哥原来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什么不早说呢?”
万青峰道:“兄弟原也只是猜想而已,但有霍五兄和邢铿两人为例,就可证实这些人失踪一事,其中仍有问题,兄弟当时虽然想到一点,但因事情毫无凭据,而且直到目前,咱们还不知道这些失踪的人,是被入迷失了神智、还是受到什么威胁,对方究竟有何阴谋?是否暗中有人监视?兄弟只好故作不知,不到敝庄不敢和诸位明说,一旦使对方有了警觉,岂不更难侦查了吗?”
金赞廷点头道:“万老哥心思缜密,老谋深算,兄弟佩服之至。”
万青峰笑道:“金掌门人过奖,这许多高手失踪,江湖上居然一点风声郁没有,可见对方处事手法何等高明,兄弟也不得不小心将事。”
宁胜天问道:“万兄还没把皖西三侠的情形见告呢?”万青峰当下就把找去龙眠山庄,以及自己单独和李天群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金赞廷道:“原来万老哥和李师弟单独谈过了。”
宁胜大一手摸着垂胸的白髯,只是点着头道:“这件事果然不简单,其中也必然蕴藏着一个极大阴谋,咱们目前虽然不知道这幕后人物,究竟是谁?他有些什么阴谋?好在今日大家都在这里,现在心里也都已有数了,如能联合起来,力量应该不算单薄,已足可应付任何变故。因此兄弟觉得咱们应该好好磋商磋商,如何互通声气,一旦有事,如何互相支援?才能应付不可逆料的未来事故,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善哉,善哉。”
智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宁老施主这提议十分重要,老衲早就觉得近来江湖上好像正在酝酿着变乱,但又若隐若现,你真要找出它那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了。如旋风花的出现,譬如这次许多人的神秘失踪,都使人有风雨欲来的感觉,江湖同道如果不再团结一致,很可能会分别蒙受其害。”
封居易道:“可惜终南二老已经回去了。”
崔介夫道:“这个不要紧,咱们有了定论,再行通知他们好了。”
金赞廷目光转向宁胜天,问道:“此求是宁老哥提出来的,不知宁老哥可有什么腹案吗?”
宁胜天道:“兄弟也是临时想到的,腹案可没有,不过兄弟认为目前咱们不宜有什么形式,结合各大门派,也言之过早,因为到目前为止,对方幕后究是何人?有些什么阴谋,都不得而知。以捕风捉影毫无事实根据,就去知会各大门派,未免有小题大做之议,给对方知道了,也适足以打草惊蛇,但反过来说,如果咱们没有万全准备,对方一旦有什么行动,咱们临时又有措手不及之感。”
万青峰道:“宁老哥说得极是。”
崔介夫也说道:“依宁老哥所说的,咱们结合也不是,不结合也不是,那又该如何的呢?”
宁胜天笑了笑道:“兄弟方才说过,咱们目前不宜有什么形式,但这并不碍咱们去做要做的事。譬如咱们以现有的几个门派为骨干,最好能侦查出这些失踪的人,是什么人弄去的?从他们失踪到释放,这十几天之中,去了那里?这些只要抽丝剥茧,慢慢去查,一定可以查得出眉目来的,万一查不出所以然来,也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他们处心积虑,把这些人弄去,不会没有目的,咱们只要加强团结,随时互通消息,不妨以静制动,以观其变,只要他们有什么蠢动,咱们随时可以集合人手,揭发他们阴谋,咱们以现有的人手,兄弟不相信会败在任何邪恶势力的手里。”
金赞廷点头道:“咱们没有形式,又如何结合呢?”
宁胜天笑道:“兄弟说的不宜有什么形式,是指不对外公开,咱们以目前这里的人为骨干,自然要推举一个头几总其成,古人说得好,蛇无头不行……”
万青峰道:“这个头儿,自然非宁老哥莫属……”
“不,不。”宁胜天连忙摇手道:“兄弟不成……”
万青峰道:“你有神灯教作班底,到处都有你的耳目……”
宁胜天道:“敝教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这是不假,但要兄弟当这个头儿,可大大的不成。”
崔介夫道:“为什么不成?”
宁胜天道:“天下武林,千百年来以少林、武当领袖群伦,各大门派,也都号称名门正派,敝教在兄弟领导的四十年来,蒙大家不弃,没把兄弟看作旁门左道,已经很客气了,老实说,神灯教纵然坐得正,立得直,江湖朋友也只是把咱们看作介乎黑白之间的一个组合,论实力,固然足以和各大门派分庭抗礼;但终究不是名门正派,兄弟如果担任了这个头儿,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兄弟可以担任其他职务,却不能领袖群伦,在座的都是兄弟数十年深交,这一点,其实兄弟不说,诸位道兄也应该清楚……”
他目光一掠万青峰,又道:“兄弟认为咱们这头儿,万老哥应该是最适当的人选。第一、黄山世家,当过三代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有足够的号召力。第二、万老哥不在各大门派之中,立场超然。第三、和各大门派都有深厚交情。担任这一头儿,虽然只是无名英雄,但说不定却是挽救江湖一场劫难的主力,兄弟是经过再三思维,才提出来的,并非刚才万老哥提了兄弟,兄弟投桃报李,也提出万老哥来,互相标榜,这一点,务请诸位道兄共鉴。”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合十道:“宁老施主就事论事,说得极为公允,老衲也认为万大施主是最适当的人选,因为咱们此次的结合,既无形式,又无名义,做的是无名英雄,为江湖武林未雨绸谬,幸而无事,大家只不过付出一点心力,一旦如果有甚变故,也有备无患,可以迅速集合增援,藉以减少无谓灾害,万大施主于公于私,看来应该勉为其难不可推辞才好。”他此话一出,金赞廷、封居易、崔介夫一致同意。
崔介夫接着道:“方才宁老哥说过,名不正,言不顺,咱们推万老哥当头儿,虽然不宜有任何形式,但总得有个名义才是。”
封居易道:“咱们以目前在场的门派来说,已有少林(少林寺对外一向以罗汉堂出面,智通大师是罗汉堂首席长老,自可代表少林一派)、形意、八卦、武功、和神灯教合起来是四派一教,再加上一个黄山世家,就是由六个武林宗派所组成,兄弟之意,这头儿不如称之为召集人,其意义,就是有召集和统一指挥之权,不知诸位道兄认为召集人这三个字,是否妥当?要请大家指教。”
宁胜天大笑道:“封老哥这召集人三字,最恰当也没有了,将来如果再有其他门派加盟,召集人依然可用。”
智通大师道:“老衲呢,诸位施主可有什么差遣?”
宁胜天道:“兄弟觉得召集人之下,应该设侦查、连络、各司其事,侦查这项,兄弟可以负责,至于连络、就是负责秘密连络各大门派,此事该请金兄、封兄、崔兄负责才好。”
智通大师道:“这么说,老衲就没有事可做了。”
宁胜天道:“大师不妨把贵寺罗汉堂十八护法弟子秘密调来,随时机动支援,这样不是也有事做了吗?”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笑道:“这一来,老衲岂不成了打手吗?”
万青峰眼看自己这“召集人”已是无可推诿,老实说这也是义不容辞之事,索性就静静的听他们讨论,这时才插口道:“大家要兄弟当召集人,兄弟义不容辞,兄弟认为侦查、连络两项只怕还嫌不够,似乎应该再增设一个通讯,否则今日会后,各自分道扬镳,又如何传达消息呢?”
宁胜天道:“通讯一项,也由敝教负责好了,只要大家约定暗记,一旦有举,敝教的人就随时可以和诸位连络。”
智通大师道:“这样就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崔介夫道:“宁老哥,咱们谈了半天,现在已经都谈妥了,你准备的酒菜呢?兄弟肚子已经受不了了。”
宁胜天含笑道:“酒菜早已准备好了,只是咱们讨论之事,十分机密,兄弟要郑香主(郑玄通)守在厅外,不奉兄弟召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就没有人进来摆签席了。”
崔介夫道:“那就叫他们赶快来摆笼席吧。”
宁胜天喝了声:“来人。”厅外一位武士答应一声,迅快走入,宁胜天吩咐他可以摆酒席了。
武士退出之后立即招来了四五名武士,在厅上摆好两桌酒席,几名酒楼的伙计随即纷纷送上酒莱。宁胜天招手肃客,说道:“诸位道兄快请人席了。”
大家还待谦让,崔介夫嚷声道:“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每次遇上吃饭,一个位子就要推来推去,推上半天,说实在这已经不是客气,而是迹近虚伪了,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要干脆,坐就坐下来,有什么好逊让的?更何况今天至少比平日的吃饭时光,晚了半个多时辰,快坐下来吃吧。”说着果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万青峰笑道:“崔掌门人果然快人快语,大家不用谦让了,快请坐下来吧。”
大家依次坐下,伙计们陆续端上菜来,两名武士手捧银壶给大家面前斟了酒。宁胜天站起身举杯道:“咱们今日不虚此会,也推举了召集人,来,兄弟敬召集人和诸位道兄一杯。”万青峰和金赞廷、智通大师等人一齐站起身。
由万青峰答道:“宁教主好说,咱们从前是几十年老友,现在结合起来,已经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说着大家各自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只听厅外响起一个娇脆声音,轻噫一声道:“冬香,快来看,这里好热闹,有许多人在厅上喝酒呢。”
“来了,来了。”另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啊,这些人是谁呢?”
接着只听郑玄通的声音喝道:“女娃儿,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正有两个绿衣小鬟从长廊走出,来至大厅石阶前面,朝大厅上指指点点的在说着话。站在阶上的郑玄通看到她们,自然要出声喝问。这两个绿衣小鬟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画,极为清秀。那先前说话的看到郑玄通脸色黝黑,身形高大,不觉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呢?”
郑玄通挥挥手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还不快出去?”大门口有神灯教的武士守着,没有人可以进得来。
稍后一个披披嘴道:“秋香,你听,他要我们出去,哼,你们怎么进来的?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好大的口气?”
郑玄通一喝,两名神灯教武士立即举步朝阶下两个绿衣小鬟逼去,口中喝道:“香主叫你们出去,你们还不快走?”
秋香小脸一沉,挺挺胸道:“你们叫谁出去?这里是我们老爷的住宅,我们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要出去?你们讲不讲理?你们拿着刀,就可以唬人了?”她咭咭咯咯的说得又娇又快。
冬香道:“他们大概是王老爹让他们进来的,我们找王老爹去问问,怎么会让这些凶霸霸的人,到我们庄上来的。”
秋香道:“对,我们找王老爹。”
两人正待转身,郑玄通喝道:“你们慢点走。”
秋香回身道:“你待怎的?”
郑玄通问道:“你们是这里的主人?”
冬香抢着道:“是又怎样?”
郑玄通大笑道:“这里的主人,一向在京为官,这座庄院,只有一个老苍头在看管,你们……”
秋香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老苍头就是王老爹,他在咱们庄上,已经有三代了,老爷在京里为官,难道我们就不能住在庄院里?”
郑玄通目光紧紧的逼视着她们,沉笑道:“这座庄院久无人住了,你们是住在那里?”神灯教借下这座庄院之时,他曾亲自四面察看过,并无人住。
冬香道:“我们小姐住在后花园,我们自然也住在后花园了。”
后花园,郑玄通倒不曾进去过,他接着问道:“你家小姐住在后花园?怎么不住到京里去?”
冬香又说道:“小姐一向身子不好,就住在后花园,没跟老爷晋京,难道不可以吗?”
郑玄通疑信参半,问道:“只有你家小姐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谁说只有小姐一个人?”冬香道:“还有戚嬷嬷,还有……”
秋香拦道:“冬香,别告诉他……”
郑女通和秋香、冬香说的话,厅上众人虽没听得清楚,但总可以听到郑玄通好像在和女子说话。苍龙宁胜天抬目朝一名斟酒的武士问道:“郑香主和谁在说话?”
那武士放下酒壶,躬身道:“属下出去看看。”
过了不多一会,那武士匆匆走入,垂手道:“回教主,郑香主是在和两个绿衣丫鬟说话,听两个丫鬟的口气,她们小姐就住在后花园。”万青峰听到两个丫鬟身穿绿衣,不由心中一动,抬眼朝苍龙宁胜天看去。
宁胜天已经朝那武士吩咐道:“你去告诉郑香主,叫那两个丫鬟进来。”
那武士答应一声,立即回身退出,朝郑玄通躬躬身道:“启禀郑香主,教主请这两位姑娘进去。”
郑玄通点点头,就朝秋香、冬香含笑道:“二位姑娘,教主请你们进去。”
秋香道:“我们不去,我们要找王老爹去。”
冬香跨上了一步,偷偷朝厅上看了一眼,低声道:“秋香,这人说他们教主叫我们进去,不知是什么教主?我们进去看看也好,不然,待会小姐问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秋香想了想,点点头道:“对,他们教主好像是在请客,我们既然来了,问问清楚也好,这时去找王老爹,他只怕已经睡了,缠缠夹夹的要说上大半天,也说不清楚。”她一双俏眼朝郑玄通校来,欣然道:“好吧,我们就去见你们教主。”
郑玄通一抬手道:“你们随他进去好了。”
那武士转身道:“二位姑娘请随我来。”秋香、冬香果然跟着他朝厅上走入。
那武士跨进厅门,就躬身道:“启禀教主,二位姑娘来了。”一面朝坐在右首一席主位上的宁胜天一指,说道:“二位姑娘,这就是咱们教主了。”
秋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说道:“教主是一位老伯伯了,你叫我们进来,有什么事吗?”
宁胜天一手捋须,含笑问道:“二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秋香娇黠的道:“教主老伯伯,你问我们叫什么名字?应该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宁胜天道:“老夫宁胜天。”
秋香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听见过。”
冬香道:“他叫宁胜天,这名字口气大得很,他要胜过天呢。”
宁胜天道:“现在你们总可以说了吧?”
秋香道:“我叫秋香,她叫冬香。”
宁胜天问道:“你们住在后花园?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秋香道:“我们小姐就住在园里。”
宁胜天问道:“你们小姐姓什么?”
冬香叫道:“秋香,不要告诉他们。”
厅外突然传来一个老婆子像野鸭般的尖沙声音叫道:“秋香、冬香……你们两个小蹄子,又跑到那里去了?”
秋香啊了一声,急急说道:“戚嬷嬷在叫我们了,我们要走啦!冬香,快走。”两人一个转身,翩然往厅外奔了出去。
万青峰眼看她们行动轻捷,翩若飞鸿,不觉目芒飞闪,朝宁胜天道:“这两个丫头不简单……”
宁胜天手拂长髯,颔首道:“不错。”
就在此时,只听郑玄通洪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吆喝?”
从长廊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灰白头发老婆子。这老婆子又瘦又高,狭长脸,双颧突出,看去一副男人样子。这时已快走近厅前,听到郑玄通的喝声,脚下不觉一停,一双三角眼不由的朝郑玄通投来,冷声道:“你是什么人,黑夜里跑到咱们宅院里,跟谁大声吆喝?”
话声未落,秋香、冬香两人已从大厅奔出,拥然掠到老婆子身边,齐声叫道:“戚嬷嬷。”
戚嬷嬷眨着眼睛。问道:“你们不去伺候小姐,到那里去了?”
秋香道:“小婢两人是厅上的教主老伯伯叫我们进去的。”
戚嬷嬷问道:“厅上那来的什么教主老伯伯?”
冬香道:“戚嬷嬷,你老还不知道呢,厅上好像有人在请客,好多客人。”
戚嬷嬷哼道:“又是王老爹收了人家的钱,擅作主张,把咱们宅院借给人家请客,他现在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这种事,也不禀告小姐一声,就是不好跟小姐说,至少也要跟老婆子说上一说,现在倒好,老婆子不问他们是谁?他们的下人倒居然向老婆子大声吼叫起来了。”这话是把堂堂的神灯教首席香主郑玄通看作了下人。
郑玄通听得勃然大怒,沉声道:“老夫郑玄通,并不是下人。”
戚嬷嬷道:“老婆子管你什么通不通,你主人在厅上请客,你为什么不到厅上去坐,却站在这里?”
郑玄通被她说得几乎气破胸膛,沉声道:“厅上咱们教主正有客人。”
戚嬷嬷呷呷尖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好啦,以后借别人的地方,别狗眼看人低,王老爹收你的银子,只是贪小,惹怒了老婆子,一样叫你们滚,看他作得了主?还是老婆子作得了主?”说完,冷然道:“秋香、冬香,咱们走。”
她不但把郑玄通看作下人,还说什么“狗眼看人低”,这话,郑玄通如何受得了?口中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这一声大喝,声音洪大,恍如焦雷。
戚嬷嬷翻着三角眼冷然道:“你吼什么?老婆子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凭你还唬不倒人。”
郑玄通大笑道:“老夫何用唬你?尔等行迹可疑,老夫要把尔等拿下。”右手一挥,喝道:“还不把她们拿下。”他突有此举,是听到大厅上教主以“传音入密”的授意,要试试这三个人会不会武?
他喝声甫出,这回就有四个神灯教的武士举步走下石阶,由其中一人喝道:“郑香主要咱们把你拿下,你愿意束手就缚呢?还是意图顽抗?”
戚嬷嬷眯起三角眼,呷呷笑道:“要把老婆子拿下姓郑的,你没说错吧?你们不过是一个什么邪教,又不是官府……”四名神灯教武士可没待她说完,就出手了,左右两个探手就朝戚嬷嬷抓来。
秋香、冬香看得大怒、齐声娇叱:“你们敢对嬷嬷她出手……”
戚嬷嬷发出尖沙的笑声,说道:“不要紧,让他们来好了,老婆子还练过几年拳脚,上来几个蛮汉,老婆子还不在乎。”
她话说得不快,出手却快得很,双手一分,也没什么招式,却“砰”、“砰”两声,右手一拳,击中右首一个的鼻梁,左手一拳,击中左首一个的下巴。两人没防她会突然出手,口中闷哼了一声,两个人各自被击得后退三步,几乎仰跌下去。另外两名武士眼看同伴一招就被击退,不待吩咐,立即一下抽出扑刀;一步跨上,挥刀就砍。
戚嬷嬷朝冲上来的两人看也不看,尖哼道:“你们也要来试试?”
身形一侧,呼的一拳,直捣过去。这一拳依然只是笔发出拳,毫无花招,但这一拳却出得十分精确,正好在对方一刀斫出的空隙中间袭人。砰的一声,打在这人的左颊颧骨之上,把那人击了出去。戚嬷嬷可没闲着,在右拳出手的同时,左脚也一记侧踹,向左下方踹出,这名武士堪堪掠近,右膝侧面被蹬,几乎脱臼,口中“啊”一声,身子一倾,跌扑在地。
嬷嬷她拍拍手掌,转过头,朝秋香、冬香得意的尖笑道:“你们看到了,老婆子这两手还不错吧?”
秋香咭的笑道:“戚嬷嬷,你本领真好。”
冬香道:“戚嬷嬷你老几时教我们儿手咯。”
嬷嬷道:“老婆子几十年没练了,对付对付蛮汉可以,真要遇上高手,老婆于只怕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呢?”她两次说到“蛮汉”,其实神灯教这四个武土一点也不是蛮汉。蛮汉就是只有蛮力,没练过武功的人;但这四个武士极为了得,在神灯教中,可是百中挑一之选,却连戚嬷嬷一拳都接不下。
郑玄通看得不禁凛然变色,口中沉喝一声道:“你们退下。”四名武士才攻了一招,就闹得鼻青脸肿,心头自然极不服气,但香主命他们退下,只得敛手而退。
郑玄通目光如雷,直逼戚嬷嬷,沉笑道:“看来你果非等闲之辈,郑某不才,倒想讨教几招。”随着话声,举步朝阶下走来。
戚嬷嬷回头朝两个小鬟尖笑道:“他把老婆子看作不是等闲之辈,呷呷,老婆子居然一下变成不是等闲之辈了,这话传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老婆子只是小姐的奶妈而已,他要向我讨教……”忽然三角眼一抬,望着郑玄通尖声道:“怎么,你要和老婆子动手?”
话声甫落,突听催命符柴一桂的声音说道:“郑老大,你要和什么人动手?”
三绝手娄通接口道:“若要和人动手,也该让给兄弟先上。”两条人影随着话声,从前面走来。原来他们两人本来是守在大门前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天井和神灯教弟兄动手才赶来的。
戚嬷嬷目光一掠,哼道:“你们人手倒是不少。”
三绝手娄通道:“神灯教四大香主,你没听人说过?”
嬷嬷哼道:“老婆子只知道侍候小姐,你们是什么四大香主,四小香主,和老婆子何关?”
嬷嬷怒笑道:“这么说,你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成嬷嬷尖笑道:“老婆子连听都没听说过,如何放到眼里去?”
娄通道:“很好,娄某先让你见识见识。”举步迎了上来。
戚嬷嬷道:“你要找老婆子动手,老婆子怕过谁来了。”
秋香急忙叫道:“戚嬷嬷,慢点。”
戚嬷嬷回头道:“你有什么事?”
秋香伸手指指郑玄通等三人,说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我们也正好三个人,咱们正好一对一,戚嬷嬷该把他让给小婢才是。”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居然要和名动江湖的神灯教四大香主中的三绝手娄通动手。
戚嬷嬷一双三角眼斜睨了娄通一眼,居然点点头,尖笑道:“你们大概看老婆子跟四个蛮汉动手,也手痒了,这人可没四个蛮汉好斗,你可得小心应付。”
秋香欣然道:“小婢省得,小婢不会败在他手下的。”不会败在他手下,那是说她有把握胜得了娄通。
冬香看戚嬷嬷答应了秋香,心中一喜,纤纤嫩指朝柴一桂指了指,撒娇的道:“戚嬷嬷,那一个就该让给小婢了。”
戚嬷嬷笑道:“小蹄子,你们若是败在人家手下,辱没了小姐的颜面,看你们怎么办?”
冬香道:“不会的,戚嬷嬷,你老只管放心好了。”
她们说话之时,秋香早已迫不及待的朝娄通迎了上去,叫道:“喂,我来和你动手,你要怎么打法?”
三绝手娄通眼看迎上来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他成名数十年,怎肯和一个丫鬟动手?不觉攒攒眉道:“小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去叫那老婆子上来。”
秋香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瞧不起自己,心中不禁有气,小腮一鼓,双手叉腰,挺了挺胸,哼道:“你才不是我对手呢,不信你来试试,我们是分好了的,你该和我动手,你要和戚嬷嬷动手,就得先把我打败了。”
娄通看她模样,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小姑娘,你真要和我动手?”
“这还会假的?”秋香气他瞧不起自己,披披嘴,哼道:“你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突然双肩一晃,欺身而上,右手一只纤纤玉手忽然扬起,用手背朝前拂出。这一记手势奇快,毫无花招,直拂娄通左肩。娄通看她说打就打,身法手法均极快速,虽然只是举手一拂,自己居然无法化解,好像除了后退,别无躲闪封解的余地,心头不期一楞,只得往后斜退了一步。以三绝手娄通的武功,第一招上居然被人地得后退,这当真是从未有过之事。
秋香只当他还是不愿和自己动手,心中更气,冷笑道:“你可是不愿和我动手?哼,看你退到那里去?”
口中说着,左足倏地跟上,左手扬处,又用手背朝娄通当胸直拂过来。三绝手娄通先前只是骤不及防,才被她逼退的,此时早已有备,岂会再被你逼退?而且第一招上被一小丫鬟逼退,心头也不是滋味,口中哼了一声,右掌从胸前举起,迎着秋香拂来的手背,食、中、无名、小指四指连续弹出。
他因第一招就被秋香逼退,是以第二招上,就用出他成名绝技“三绝手”中的“琵琶指”。四指弹出,迅若掣电,四缕指风,嘶然有声,劲直如矢,但怎知和秋香拂来的手背要接未接,她玉掌忽然一翻,纤纤五指由下而上,一下就避开“琵琶指”的四缕尖风,“啪”的一声轻响,拍落在娄通腕骨之上。
娄通骤觉手腕一麻,整条手臂几乎酸麻得再也举不起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时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口中大喝一声,左掌直竖,闪电般朝前击出。这一掌,他含怒出手,使出来的乃是他不肯轻易施展的“绝户掌”了。
秋香左手一下拍中娄通手腕,心头方是一喜,陡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掌风扑上身来,急忙身形闪动,一个轻旋,转到了娄通左侧,身法奇妙,任你娄通久经大敌,竟然还没发觉秋香已经转到他左侧。秋香也毫不怠慢,身形堪堪飘闪出去,右手业已随手反拂而出,又是“啪”的一声,她纤小的手背已经拂上娄通手肘关节。
娄通的“绝户掌”纵然厉害,但手肘关节被人拂上了,“绝户掌”再厉害,也使不出劲来,一只左手软软的垂了下去。娄通做梦也想不到三招之中,已使出两种成名绝技,还是会被人所制,他究是临敌经验较丰,发现不时,立即一吸真气,双脚离去,一个人倒退出去一丈开外,暗自运气,逼向左臂。
他先前还以为被秋香拂中穴道,才会手臂软软下垂,使不出力道来,那知这一运气,竟然发现左臂之间,似是被一缕阴气渗人,并非穴道受制,心中更觉惊诧,忖道:“这小丫头练的是什么阴功不成?
秋香看到娄通飞退出去,不觉咭的笑出声来,叫道:“戚嬷嬷,我赢啦。”
冬香柳眉一挑,喜孜孜的道:“现在该轮到我了。”双肩晃动,迅快的朝柴一桂掠了过去,在他面前七八尺远近,站定下来,扬眉道:“喂,现在我们动手啦,你要怎么打法?”
柴一桂已经看到第一阵三绝手娄通出手不过三招,就败在人家一个小丫鬟的手下,这回冬香闪身而出,向自己挑战,他自然不敢再轻视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了。口中呵呵一笑,右手一提旱烟管,左手指抬背在肩头的铁牌,才道:“小姑娘,你既然问了,柴某不妨告诉你,柴某和人动手,一向拳掌兵刃同使,这旱烟管和铁牌,郁是柴某的兵刃,你兵刃呢?”
他因冬香身边似乎并未携带兵刃,故而说旱烟管和铁牌都是兵刃,而且和人动手拳掌兵刃同使,万一掌上无法取胜,就顺理成章的可以使用兵刃了。冬香点头道:“这么说,你是要使用兵刃了?”
柴一桂道:“不错,柴某一向都是如此。”
冬香道:“好,那么我们就在兵刃上比划比划好了。”话声一落,忽然翻起上衣下摆,喇的一声,抽出一柄一尺八寸长的短剑来,左手食中二指轻轻拭着剑锋,抬目道:“你可以出手了。”
柴一桂身为神灯教四大香主之一,香主在教中地位极高,对付人家一个小丫鬟,纵然明知对方并不易与,也不肯有失他的身份,闻言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只管出手,柴某接着就是了。”
冬香早就跃跃欲试,口中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短剑一指,侧身进招,唰的一剑朝柴一桂肋下刺出。
柴一桂右手提着旱烟管,故示从容,缓缓吸了一口烟,直等剑尖快要近身,才用烟斗朝她剑尖上磕去。冬香一剑出手,可丝毫不慢,左足跨进,剑尖忽然一昂,闪电刺向柴一桂左肩,但柴一桂岂是等闲之人?你剑尖一昂,他已知你这一招所取部位,旱烟管中途变招,早已在等候着你。
冬香剑尖堪堪刺到,就“叮”的一声,刺在他纯钢铸制的烟斗之上。不,这声“叮”,是柴一桂的烟斗迎着剑尖磕上了。冬香总究不过十六七岁,腕力如何能和柴一桂相比?剑尖被震得直荡开去,人世跟着被震退了三步。
柴一桂得理不饶人,倏地跨上一步,他这一步跨得和冬香后退的三步差不多,左手也在跨上之际,竖掌直印而出。他以“阴手”成名,外号催命符,这一举自然使出了看家本领。冬梅被震后退,手中短剑几乎被震脱手,心头大为惊慌失措,此时忽见对方直逼而上,一只手举已经经快到身前三尺光景,一时无暇多想,右手化掌,迅速朝前推出,这在她来说,只是忙乱之际的本能反应,你手掌推来,我闪避不及,只好举掌推出。这一记,两人左手一个推来,一个推出,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柴一桂心中暗暗哼道:“小丫头,你居然敢和柴某硬接。”思念未已,只听“啪”的一声,一大一小两只手举已接个正着。
柴一桂的“阴手”,顾名思义,就该是毫无半点强烈掌风,但冬香推出的手掌,也丝毫不带风声,就像一个不会武的人推出来的一般。因此除了双掌接实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没有丝毫劲气。既然双方掌势都不带内劲掌风,冬香自然也没有再被震退。
架一桂却在此时,突然感到不对,他使出来的“阴手”,原是旁门阴功,手掌不论拍上敌人任何部位,掌心所凝聚的阴气,就会在无形之中渗入对方经络,但这回和冬香手掌乍接,只觉从对方手中传过来一缕阴寒之气,反而由掌心透入,沿臂直上,自己“阴手”竟以失去了效用。
这下直把柴一桂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练的是“阴手”,除非对方练的阴功,胜过自己,否则绝不会有此现象。同样是旁门阴功,如果对方胜过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的“阴手”,就可能被对方一举破去。这就是说“阴手”一旦被破,自己所练的阴功,就会完全被对方所用,乘机反噬,这是练旁门功夫的大忌。
柴一桂一念及此,急忙往后跃退,一条左臂几乎已完全用不上力,赶紧吸了口气,默默运功一试,差幸自己苦练数十年,功力要比冬香深厚得多。虽已证明冬香练的阴功,在本质上胜过自己“阴手”,因她功力尚浅,还不至于被对方破去。譬如水固然可以灭火,但对方只有一杯水,而且自己却有一车薪,虽然一经接触,立有反应,还不至于遭到克制。
冬香似乎并不知道她练的阴功,可以克制柴一桂的“阴手”。她甚至连柴一桂使出来的是“阴手”,都不知道。看他忽然身往后跃,她依然站在原地?一手提剑,在等他发招,一面眨动眼波,催道:“要打就快点下,你还不发招,这多没意思?”
柴一桂已知自己武功受制于人,不宜再和她动手,就举起旱烟管吸了一口,含笑道:“柴某不想和你动手,就算你胜好了。”
冬香只觉对方旱烟管上力道刚猛无伦,方才自己就被他震退了三步,怎么会是自己胜了呢?怔了怔神,才收起短剑,回过身去,朝戚嬷嬷问道:“戚嬷嬷,小婢胜了吗?”
戚嬷嬷尖笑道:“他说你胜了,自然是你胜了。”
冬香喜形于色的道:“真的?”
戚嬷嬷道:“老婆子骗你作甚?好了,你且退下,现在该老婆子上场了。”一面朝郑玄通招招手道:“姓郑的,该你了吧?”
却说厅上诸人眼看娄通、柴一桂两人,和人家两个绿衣小鬟动手,都没走出三招,不禁都傻了眼。要知今晚在厅上的都是江湖上的武学宗匠,居然谁也没看出两人是如何落败的?苍龙宁胜天一手摸着垂胸长髯,攒攒眉道:“各位道兄可曾看出这两个小丫髯的路数来吗?”
万青峰微微摇头,沉吟道:“娄、柴二位香主,一身所学,在江湖上,足可列名一流高手,居然会在人家手下走不出三招,可见并非技不如人,其中只怕另有古怪。”
智通大师道:“依老衲看来,你们都是和两个小姑娘对掌之后才落败的,奇怪也就在此,娄、柴二位施主一个练的是“绝户掌”,一个练的是“阴手”,这两种武功,虽非正宗武学,但江湖上已极少对手,更何况他们都有数十年修为,岂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所能抗衡?莫非这两个小姑娘练的某种功夫,恰好有克制他们之功……”
宁胜天矍然道:“这会是什么功夫呢?”
智通大师道:“这个老衲一时也说不上来,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
第二十章
白衣少女他们说话之时,也正是戚嬷嬷向郑玄通招手的同时,宁胜天门中唔了一声,立即以“传音入密”向郑玄通道:“郑香主,注意和老婆子动手之时,不可和她对掌。”
郑玄通心知教主一身功夫高不可测,也许已经看出对方来历,才要自己不可和他对掌,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属下省得。”一面举步走下石阶,迎着戚嬷嬷大笑道:“郑某果然没有看走眼,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高人,连两位小姑娘都有极高的身手,郑某自然非向老婆婆讨教几手不可了。”随着话声,呛的一声撤出四尺长的一柄黑色阔剑,目注戚嬷嬷问道:“不知老婆婆使的是什么兵刃?”
他是听了教主的嘱咐,才撤出剑来的,不然,他外号黑煞神,以“黑煞掌”驰名江湖,自然非用掌不可,岂肯一下场就用兵刃?戚嬷嬷眨着一双三角眼,双手一摊,呷呷尖笑道:“老婆子一向从不使用兵刃,这双手就是老婆子的兵刃了,你只管使剑,老婆子就以双手奉陪。”
郑玄通心中暗道:看来她掌上果然另有名堂,一面说道:“那就请吧。”
戚嬷嬷尖笑道:“老婆子是这座宅院的人,总算是主,主让客先,自该山你先出招,不过……”
郑玄通看她拖长语气,没住下说,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戚嬷嬷道:“是你要和老婆子动手的,对不?”
郑玄通道:“不错。”
戚嬷嬷道:“你要相老婆子动手的目的,究竟为了什么?是要咱们分个胜负?还是生死相搏。”
郑玄通不觉一怔,忙道:“老婆婆言重了,郑重和你并无过节可言,怎么会是生死相搏?”
戚嬷嬷呷呷尖笑道:“那是你对老婆子起了怀疑,照看看我武功路数了?那好,你要和老婆子打多少招?”
郑玄通被她一口道破,心中暗道:这婆子果然不简单,一面含笑道:“在下悉凭老婆婆划道。”
戚嬷嬷道:“十招不多,二十招不少。老婆子已经出来了一会,万一小姐找起我来该怎么办?所以老婆子的意思,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不知你认为够不够?”
郑玄通心想:我本意就是要看看你路数,有二十招,应该够了。心念一动,颔首道:“好吧,客随主便,老婆婆既然说出二十招,那就二十招好了。”
戚嬷嬷道:“你现在可以发招了。”
郑玄通手中阔剑缓缓举起,喝道:“在下那就不客气了。”喝声出口,阔剑业已缓缓刺出。说他“缓”,缓的其实是出手的手势而已,阔剑一经出手,突然间就变得如同电光一掣,斜刺戚嬷嬷之左臂。
“来得好。”戚嬷嬷尖沙声音喝着好,上身轻轻一侧,一道乌黑剑光贴着她肩头刺过,一下就避开了郑玄通的一剑。
黑煞神郑玄通以“黑煞掌”成名;但他在这支黑煞剑上,也有精湛的造诣,先前两场,三绝手娄通和催命符柴一桂在二个小丫鬟手下没走出三招,他心中早有戒心,这出手一剑岂会如此简单?凭人家上身一侧,就能轻易躲闪得开?
但郑玄通一剑出手,就刺了个空,忽然感到自己这一剑暗藏的几个变化,经对方上身一侧,忽然用老了,所有变化,再也使不出来。心中不由蓦然一怔,显而易见,对方这上身一侧之际,也同样隐藏了几个变化,才会使自己的剑招变化,无从发挥,口中沉喝—声:“好身法。”
他这句“好身法”,虽似称赞对方,但也是向教主暗中报告,这戚嬷嬷的身法十分特殊,好让苍龙宁胜天注意她的身法。喝声出口,剑势突发,一柄四尺长的乌黑阔剑,剑光重叠挥出,宛如一片乌云,渐渐蔓延开来,几乎扩及一丈,大有风起云涌,月色无光,四周尽是他凛冽的剑风,把戚嬷嬷一个人影,困在他重重剑影之中。
戚嬷嬷说过,她这双手就是兵刃,但她忽略了一点,那玄通这柄阔剑,足有四尺来长,人家可以在和你相距四尺来远,就刺得到你身上,你双手无法加长,相距四尺,就连人家衣角都够不上。现在郑玄通一剑紧过一剑,使得绵密有如天罗,你根本近不得身去,但戚嬷嬷虽被困在一片乌云般的剑光之中,一支支来去如电的乌黑剑光,只是像穿梭般在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打闪似的飞掠而过,竟然一记也刺不到她的身上。
郑玄通凝足目力看去,但见戚嬷嬷一个人窜来窜去,只是在剑光中打转,双脚腾挪移动,上身左右摇摆,前后左右不出三步,但却迥旋自如,自己密如天罗的“黑煞剑法”,几乎没有一剑不是擦着她身子而过,也几乎剑剑都落了空,心头不禁大为震惊,暗暗忖道:这老婆子使的莫非是“大挪移身法”?
就在大家目光全注意在戚嬷嬷避剑身法之际,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戚嬷嬷。”这声音在大家全神贯注之际,听来特别显得又娇又柔,十分甜美。
“啊。”戚嬷嬷失声道:“会是小姐来了。”
“啪。”这是两只手掌合拍的声音,但这声“啪”听到大家耳中,漫天乌云般的剑光,随着倏然而灭,等大家注目看去,郑玄通四尺阔剑,剑尖已被戚嬷嬷介冉双掌之中,莫想挣动分毫。
不,她朝郑玄通呷呷一笑道:“小姐来啦,咱们不用比了。”双掌一收,放开阔剑,就慌慌忙忙的一个转身,朝左首长廊躬着身道:“老婆子该死,没想到会惊动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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